《长川之水向鹤而生》僰阳山

33、恭迎尊上

　　“不要贸然上前，你看。”
　　宋秋的目光随着沈之皖的手看向催风山山顶，魔气中隐约可见数不清的人影。
　　这到底有多少人？！
　　“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
　　他感应到什么，猛然抬头，头顶处一柄长剑划过长空直直飞向魔气中心。
　　贺商清认出来了，这是大师兄的剑！

　　“我师兄来了。”

　　非生穿过浓郁的魔气。
　　催风山地动山摇，周边山峰也随之震动。
　　那插入地面的长剑出现在荆瞳眼中，他挥手，周围的魔族蜂拥而上。
　　拖也要将他拖住，只差几息！

　　应久江看着大阵中心那抹红色，他的眼里红丝遍布，拿剑的手颤抖不止。

　　你说你要回魔界，我让你走，你向我保证不会再以身犯险，可你竟然与魔族为伍，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
　　到底有什么能让你舍弃自己！

　　大阵前，应久江前方魔族人源源不断弥补空缺，非生也不断划破阻拦应久江脚步的魔族人脖颈。

　　荆瞳在大阵边缘出言讽刺，“应公子，你的新婚妻子，好像并不在意你，她可是宁愿为了我等的大业奉献自己。”

　　沈之皖一行人在外围与魔族人缠斗，但无法向前一步。

　　人很多，超乎他们意料的多。且实力比之如今的魔宫的人还要强。

　　沈之皖向前一步抵住被击退的贺商清。

　　“还好吗？能不能行？”
　　“行！”男人绝不说不行！

　　廿、娅、陌从大阵边缘退出，三人围攻应久江一人。
　　离大阵十步距离，应久江一剑破开三人，狂风四起，非生的剑锋即将触碰到大阵边缘，辰时，到了。

　　古书开始缓缓合页，进入阵心。

　　娅在最前方，她砸进石壁后落下地，捂住胸膛的力气都没有，一剑竟然要她大半条命。

　　廿和陌也不比她好多少。

　　荆瞳大笑，他且看，这位能力“通天”的剑君能不能救出自己的妻子。

　　遮天蔽日的魔气开始向大阵汇合，催风山已经归于平静，众人视线已经清晰，那大阵中心却依旧魔气弥漫。

　　阵心仿佛拥有蕴含了巨大的能量，大阵消失，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从阵心向四周扩散。
　　压得人动弹不得，冷汗立刻浸湿后背。

　　荆瞳双膝跪地，俯首。余下的魔族人皆跪地俯首。

　　魔气逐渐散去，他们的视线清晰、明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那红纹长剑，剑鸣声阵阵入耳，有一人身影缓缓从魔气中显现。

　　白绫随风走，红瞳摄人心魄。

　　诅咒消失，对于这个千年前的风云人物的记载，天下历史开始重新书写。
　　将，明迁鹤，红瞳银发，身大翼，黑羽。
　　惊世之姿。

　　荆瞳双眼大睁，他看着那双红瞳，眼前朦胧，一如千年前他初次见到这双红瞳。

　　火光中，他唯独记得这双红瞳，自此他为自己取名为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负他苟活千年啊！

　　近了，荆瞳只觉那双黑羽翼遮盖了长空，遮蔽了他的所有视线。
　　秦月仿佛魂魄离体，她呆呆地看着那双大翼。这双黑羽大翼她再熟悉不过，如今，在她的眼前。
　　“大哥，画像……活了……”原来画像身前那柄长剑是这般模样。
　　秦项锐目光犀利，难知他心中所想。

　　沈之皖双眼没有离开过那个身影，一切都能说通了，原来她被封印，是因为她本就是魔族！
　　一个重新出世，足以让三界惊颤的人物。

　　“属下，恭迎尊上。”

　　明迁鹤挥手，倒在地上的娅三人心口忽然一松，伤被治愈了。余下因伤重而无法起身的魔族重新站起，随三人跪地俯首，“恭迎尊上！”

　　“荆瞳，去魔宫等我。”

　　魔宫那群废物，好日子到头了。

　　“是。”

　　她，从头到尾，没有分给过他一丝眼神，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般。

　　待她消失，那股威压才撤去。

　　林至简看向他的大师兄，这个从来纤尘不染、目空一切的男人，如今衣摆上斑斑血迹，凝望那人消失的方向。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师兄的新婚妻子，是个魔女。

　　一个嗜杀成性、作恶多端的……魔族大将，一个千年前就该死去的人。
　　她的重新出世本该伴随生灵涂炭的，可她并没有肆意屠杀……

　　招灵镜现出，她伸展双翅，“舒服！”
　　她倒要看看，如今谁能让她憋屈。

　　如今她的形态却是一只仙鹤，白羽在日光的照耀下五彩斑斓。

　　“便宜你了，我这样的，走出去谁都说和你不搭。”
　　“如果你不能闭嘴，我不介意把你丢进魔宫。”
　　招灵镜嫌弃，“你看我像是能打架的吗？别把我羽毛弄脏了。”

　　魔界南，魔宫外。
　　明迁鹤抬头看向这恢宏的殿宇，她抬脚走进。
　　明迁鹤所过之处无一人抬头，魔宫内所有生灵俯首跪地，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是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整个魔宫从外到内，从上而下泛着死寂的气息。
　　她缓缓走上最后一节台阶，主殿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主位上的人面色惊恐，两侧的下属与殿外的守卫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提剑缓缓走进。

　　衣衫不整，歌舞在侧。奢靡，荒淫。

　　“你，你是……”
　　“不记得我了？”

　　如今的魔族殿主额头冷汗滴落，他看见这红瞳银发，想到了那个传说。

　　她，居然回来了。

　　“这殿主的位置，你也配坐？”魔族殿主只有明昊一人！

　　川出鞘，一剑插入心口，头颅随后掉落。

　　荆瞳从后走进，他依然震惊于她原来早就回来了。
　　“尊上，何必为了此人动怒。”
　　“魔宫里的东西搬空。魔宫里的人你看着办。”
　　“是。”

　　明迁鹤走向殿外，廿三人守在殿门前，见她出来随即低首。

　　“廿，肩上的伤，好了吗？”

　　这个尊上的心思，比大人还难猜。
　　他单膝跪地俯首，“属下有错，认罚。”
　　当初谁能知道她就是尊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能死一万次。
　　“跪什么，谁说要罚你？”

　　“你叫什么？”这个戴面具的，之前还没有出现过。
　　“属下名陌。”

　　娅看好戏。
　　“娅。”
　　娅一惊，“属下在。”
　　“随我来。”

　　明迁鹤带着三人回到了魔宫旧址。
　　眼前的荒芜尽收眼底，残垣断壁，杂草不生。她走进了殿主的宫殿，说是宫殿，如今只剩地板了。

　　她随意坐在地上，抬手抚过断墙，灰尘漫天。

　　“荒了五百年了。”

　　廿试探出声，“尊上若想重建魔宫，只需要一声令下。”

　　三人见她起身，手指抚过墙面，忽然停住，她蹲下身细细打量。

　　娅看着明迁鹤的侧脸，她想，这位尊上若非强者，她的外形只会是灾难。

　　魔女之身，画中仙者。

　　明迁鹤看见了几乎快要消失的痕迹，这是她幼年时在殿主宫殿上刻的，胡乱的划痕。
　　有些痕迹，纵使千年过去也无法消除。

　　她的脚步向自己当初的宫殿去，没什么两样，破得不能再破了。

　　“廿，在这废墟上，重新建一座宫殿。”

　　复原是不可能的，当初的东西找回来也不一样了。

　　“是。”

　　明迁鹤离开了魔宫，她进入了伤物之林，可她根本不知道殿主的墓在何方。

　　召魔古书显出，它指引着她。

　　她随古书来到一座山后，脚下还没站稳便转身离开。

　　该死的古书，为什么不提醒她应久江在这里！

　　死男人一定是知道她会来找殿主的墓，特意在这里蹲守她。

　　下一刻那个身影便挡在她面前，看样子是不会让她走了。

　　从前看不见，他与她想象的模样有些许差距，原本她以为是清俊郎君，可他不是，他反而生得极具侵略性，还真是神的转世，不怒自威。

　　应久江看着比往日气势更盛的明迁鹤，知晓了她此前的种种所不能言，也知晓她为何会如此抗拒自己。

　　明迁鹤抬手握剑，他有神力又如何，真打起来他不一定能讨到便宜。

　　应久江向她逼近，他的眸中有她看不懂的神色，剑锋指向他的心口，明迁鹤泄气一般收回了剑。

　　这个疯子。

　　“为什么收回剑？”
　　“那你为什么不拔剑？斩魔第一人难道不清楚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魔族人吗？”

　　“我不会伤你，我说过了。”
　　“那你可真是罔顾了你前半生的修习之道。”
　　“鹤，你不一样。”
　　他神色痴迷，指尖轻轻滑过她的眼尾，原来她的眼是这样的。
　　明迁鹤打掉他的手，后退几步。

　　“我明迁鹤的名声，千年都不曾有变，怎么？应公子难道真的要认一个魔头当妻子？！”

　　“有何不可？你忘了我们有婚契。”

　　真是疯了，他根本不懂自己的意思！

　　“不可以！你就当你妻子已经死在那个阵中，就当你是鳏夫了！”

　　他的手按在她的双肩，目光与她相对，“可你活着，你还好好的活着。”

　　“你疯了，你和魔纠缠不清！”

　　应久江双手环住她，与她紧紧相依。

　　“我就是疯了，哪怕再过一千年，你的身边也只能有我应久江一人！”
　　“你听不懂人话吗？你是谁，我是谁，让世人知晓我和你的关系，你该怎么办！”

　　明迁鹤往日里积压在心底的担忧如今犹如被戳破防护，倾泻而出。

　　她的红瞳摄人心魄，但现在却眼含湿润，“你必须听我的，你是剑峰大师兄，是应家人人敬重的长辈，不可以放弃你的道！”

　　“大道万千。”

　　“你年少成名，数百年奔波于世，你的道不可以因为谁而改变，从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她轻声说出埋在心底的话，“我……我会心疼你。”

　　应久江的双手捧着她的脸，语气却带着些许诱导，“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天生对敌。”
　　“是夫妻。”

　　能得她一句心疼却还不够，他要她坦坦荡荡地说出他们是夫妻。

　　“都怪你！你非要请什么婚契，天道也是糊涂，竟然同意了。”

　　应久江顺着她的话，“怪我，都怪我。”

　　“鹤，我们的关系是天道都认同的，谁敢质疑，让他上去问老天。”
　　普天之下，谁敢跳出来质疑婚契。
　　明迁鹤推开他，向前走去，“旁人是不会质疑天道，但他们会说你，说你……”会将从前形容她的语句都套在他身上。

　　应久江在后面跟上，“说我什么，他们说我你就帮我打回去。”

　　他是在说她踹断刘未业肋骨的事。
　　明迁鹤冷笑，语调阴森，“那我杀了他们，这业障他们可得算你头上。”

　　“那也可以，这样日后我会更得人敬重。”

　　油盐不进，没脸没皮。
　　“就应该让人看看你这副样子，我看你还有什么脸端你的长辈威严。”
　　她骂他他也不还口，在她身后亦步亦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