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之水向鹤而生》僰阳山

14、花轿泣声

　　两个月，明迁鹤说到做到，她已经修到筑基后期，只差一个契机便可迈入金丹。

　　“这剑跟着你可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两个月她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讲真的，招灵镜考虑过是否会因为修炼过于快速而导致反噬。

　　然而事实告诉她，这个魔女真的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合该她炼！

　　明迁鹤换去沾染血迹的衣衫，坐在草地上，背后是矗立的巨石。

　　微风吹动发丝，带来一阵凉意，呼吸都是山野里花草树木的清香。

　　“你不去人间转转？这山中你没看腻，我看腻了。”

　　“人间有什么好玩儿的，没意思。”两个月前才和应久江去过，跟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你都不去，怎么知道没意思？”
　　“那就走。”

　　招灵镜将她转移，眨眼间她的脚下已经是人间城池不远处的山头。

　　她缓缓走在小道上，漫无目的。她所知的灵界早已大不相同，人间如今分几国她都不知道。

　　“你下山跟着人群走就对了，反正在山上看见不远处就是城池。”

　　“我可没钱，你要是馋就憋着。”

　　招灵镜被戳破心思“恼羞成怒”，“我那些灵丹妙药你随便卖几瓶不就行了？！”

　　“哦。”
　　气死了！一顿输出就换来一句，哦！

　　人群熙攘，她忽然觉得不太适应如此吵闹的氛围，卖了丹药后招灵镜吵着要买这买那的，她也一一应了。

　　进入客栈终于清静许多，她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招灵镜跳到桌上往嘴里塞着吃食，听动静吃得很香。

　　她的手搭在窗框，想到那个叫廿的魔族人，他会不会与之前偷走秦鹜一魂的魔族有关系。

　　如果有，那他接近世家的人，动机不纯。

　　不过……这跟她又没关系，她只好奇他们想做什么。

　　魔界催风山。

　　廿走进殿内，那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俯首作揖，“大人，宝物被夺，无功而返。”

　　“被夺？是什么人？”
　　“不知，不过此人落下深渊，山体崩塌，多半没命了。”

　　受他一击又坠落深渊，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

　　“暂且不提，你跟紧木善子，看准时机行事。”

　　廿面露疑惑之色，“我……怀疑是否找错了人，这个人完全不符合要求。”

　　荆瞳的双手遍布皱纹，犹如历经沧桑的树皮，指尖划过书页，“召魔古书不会出错，我们只需要按照它的指引去做就对了。”

　　廿俯首，“是。”

　　他退出殿内，却在回住处时临时改道。

　　一千年前的魔宫地处魔界中央地带，如今的魔宫建于魔界靠近妖界之地。

　　廿根本不屑踏入，里面不过是一群胸无大志只知道争夺那空名头的蠢货罢了。

　　他站在曾经的魔宫前，一步步踏进，穿过残垣断壁。

　　纵使一千年这里依旧无花无木，他想象不到千年前这里是何光景。

　　他的脚步走向魔宫最大的宫殿，抬头看向本该高悬牌匾而今空空如也的地方。

　　内里也只剩下些千年不朽的石头而已。

　　尊上，千年前你会站在这里，站在我脚下这片土地做什么呢。

　　魔族人人都曾闻您威风，奈何人人都不可能成为您。
　　如今三界甚至连您姓名都已不知。

　　大人说，这是千年前的诅咒。可笑，老天连你死了都不放过你，想让你消失在历史的长河，有什么用呢，如今谁又忘记了你？

　　可悲，我们连为您重建宫殿都做不到。

　　廿口中呢喃。
　　再等等，再等等。

　　人间奉韦城，明迁鹤一连几天都未曾出过这座城池。

　　她提溜起招灵镜，掂了掂，“你是不是吃胖了点。”

　　“不可能！我堂堂神器怎么可能长胖！”

　　明迁鹤将她甩飞出去，咚！一声，招灵镜眼冒金星摔在地上。

　　“都飞不起来了。”

　　明迁鹤笑弯了腰，笑声刺到了招灵镜“脆弱”的心。

　　招灵镜瘫坐在地上扯着嗓子控诉明迁鹤，一边控诉一边装模作样地掉眼泪，“你不是人啊！我还这么小，你欺负我！”

　　明迁鹤笑意顿住，啧，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行了，逗你玩儿的，走，今天给你换换口味。”

　　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还能说自己小。
　　“哼。”

　　她打开窗，下方街道格外热闹，侧耳细细听，不远处传来唢呐声伴着喜庆的鼓鸣声。

　　招灵镜探出脑袋，向前方街道看去，“是人间的婚礼。”

　　人间的婚礼……是什么样的？

　　街市吵嚷间夹杂着声声祝福，孩童嬉笑，乐声传响。

　　救救我！救救我！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女子悲切的求救声传来，明迁鹤微微叹气，新娘子不愿意啊。

　　“新郎官是什么牛鬼蛇神？”
　　招灵镜细细看去，不牛也不鬼，应该说是俊俏后生啊。

　　“没什么特殊的，人间修士。”
　　“新娘子在花轿里求救呢。”

　　“你怎么听见的？”
　　明迁鹤单手撑在窗边，思绪飘回她多年前救过的一个女婴，那女婴生下来就瘦弱，啼哭声也很微弱。

　　她给了女婴一颗丹药，丹药是她的心头血炼制的。

　　那女婴，是还梦岛岛主的女儿。

　　算算时间，这个新娘子，是女婴的后人。

　　她不清楚这些年还梦岛发生过什么事，为何会让继承人嫁给人间修士。

　　或许，继承人另有其人。

　　“诶！你怎么不说话？”
　　“新娘子是故人的后人。”

　　招灵镜撇撇嘴，怎么绕来绕去的。她不知道什么故人后人的，她只看鹤会怎么做。

　　不过呢，也不耽误她打听。
　　“有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故事……不，是约定。这个约定，跨越一千年，是该履行了。

　　是她被折断一只黑羽翼那年，她逃出腾蛇皇宫却不知自己在何地。
　　只能一边防备，一边自己疗伤。
　　那个女人却不避讳她是魔族，替她治好了羽翼。

　　千年前，还梦岛。

　　明迁鹤将剑撑在身前，堪堪稳住身形，一只黑羽翼无力趴在身后，只有五脏六腑都在疼的感觉。

　　扶纣！总有一天我会扒了你的蛇皮剁成馅让你吞进去，将你的蛇骨碾碎喂给你亲爹！

　　下贱玩意儿！你最好别早死！

　　红瞳嗜血，眼中恨意久久不能消散。

　　她抬头打量着周围，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暂时无人，她就地为自己疗伤。

　　断掉的羽翼疼痛感逐渐减弱，但愈合不了，扶纣下了黑手！
　　她必须另寻他法。

　　魔宫，她不会回，她不会让自己这副样子被那些蠢货看见。

　　老头……算了，宗门之地。

　　“谁？！”

　　她眼中尽显防备之色，川挡在她身前。
　　“你是……魔族人。”

　　明迁鹤眼前出现一个女人，一个极其艳丽的女人，她的眼中没有厌恶，只是轻声确定她魔族的身份。

　　“魔族明迁鹤。”
　　“是我。”

　　她不惊讶眼前的女人知道她的身份，红瞳银发，没见过她的也知道了。

　　叶柠凑近她，细细打量她那只羽翼，“何人能将你伤成这样？”

　　“少管。”
　　叶柠淡笑不语，也没有生气，笑意更为她增添几分艳色。

　　“若我说，我能治愈你的伤呢？”

　　她静静等待眼前姑娘的回答，但她料定了姑娘会答应。

　　果然，姑娘缓缓开口，“你有什么条件？”

　　“这里是灵界还梦岛，我是岛主叶柠。”

　　还梦岛……岛中族人皆擅医术。明迁鹤更加确定这个女人是在与她交换。

　　“我治愈你的伤，你答应我一件事。”

　　明迁鹤的思绪回笼，婚礼的队伍已经向远方而去。

　　其实叶柠并没有明确地说让她答应什么事，她只是将她的伤治好，临走时还笑着说日后希望她再去玩。

　　然而明迁鹤真的在九个月后回到了那座岛。

　　初见时叶柠就怀孕了，她九死一生才生下一个女儿。

　　明迁鹤没见到女婴的亲生父亲，叶柠不说，她也不会问。

　　女婴太弱，她不懂医也知道活不长久，她将丹药给了女婴，日后她便会健康长大。

　　叶柠居然也会相信她，相信那丹药一定会是能救她女儿的。

　　她曾问过，为何这般轻信一个魔族，叶柠只对她露出淡淡的笑，并没有回答她。

　　明迁鹤也就不再追问，她只在叶柠最虚弱的时候守在房内。

　　时间一到她便离开，回了魔界，走时她只留下一句话，约定照旧，日后再还。

　　自此再未踏足那片土地。

　　她想，其实这个女孩的事并不难办。

　　她默默跟在队伍之后，直到队伍停下。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严府。”

　　府门前人群簇拥，新郎官将新娘子牵出轿门，人群忽然高声惊呼。

　　明迁鹤的右耳边传来人们打趣的话语，“新郎官还把新娘子抱进门去了，生怕新娘子多走一步呢。”

　　她的左耳边却是新娘子哀戚的抽泣声。

　　断断续续却一直不绝。

　　是那个女孩的心在哭。

　　眼下是黄昏，今夜是女孩的洞房花烛夜，她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叶絮染坐在床边一动也不能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亲说什么都不肯留她在岛上，她也根本不认识这什么严家少爷，她要回家！

　　可是无人能救她，她的两个侍女皆听命于母亲，她逃无可逃。

　　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不让她留在岛中，为什么……

　　叶絮染心口抽疼，但她一滴泪也没有掉，她不能哭，她要找机会逃出去。

　　门外脚步声传来，他推开门，走向了自己。

　　叶絮染脑中想过无数种可能，严家少爷若是蛮横无理之人，若是极其要面子的人，若是……

　　她独独没想到，这个陌生人推门而入，掀开她盖头的第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严蕴手中攥着红盖头，他的双眼和叶絮染的眼眸对视，没有一点躲闪。

　　他走到桌旁倒了两杯酒，又走向叶絮染。

　　“喝了这杯合卺酒，你想做的我都帮你。”

　　叶絮染眼神空洞地盯着严蕴，他说的是她想的那个吗？

　　严蕴看着她的模样不禁弯唇，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她只要脑子里想着事就会不自觉地微张着嘴，眼睛也会忘了眨。

　　和小时候一样。

　　“回神了。”

　　合卺酒递到她眼前，她心一横接过酒杯，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把脖子挺直了。

　　“我要回家。”

　　她生怕是自己想错了他的意思，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我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