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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祸不单行 ...

  •   县第一医院急诊科的灯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得让人发慌。李半搀扶着脚步虚浮的爷爷,快步走到护士站前。
      “护士,您好,”李半的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麻烦问一下,有一位叫李文的病人吗?我们是他的家属,刚才接到医院的电话,让过来签手术同意书。”
      值班护士迅速在电脑上查询,“李文……对,刚送进手术室。你们是直系亲属吗?”得到肯定答复后,护士简要说明了情况,“病人诊断为急性重型颅脑损伤,硬膜下血肿,情况很危急,需要立即进行开颅血肿清除手术。这是知情同意书,详细说明了手术风险和必要性,请仔细阅读后签字。”
      李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阅读了那些令人心惊的条款——可能大出血、感染、神经功能损伤、甚至植物状态……她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扶着爷爷的手,在指定位置签下了名字。随后,她又跟着指引去窗口缴清了手术前期费用。
      手术室门外的走廊,寂静而漫长。李半扶着爷爷在冰凉的塑料椅上坐下,老人再也抑制不住,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下来。他佝偻着背,双手紧紧攥着那个空了的帆布包,声音破碎地念叨:“是我没用啊……对不起他死去的爹……老天爷要收人,怎么不收我这把老骨头……他这么年轻,还没成家,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一天福没享……这刚长大,怎么就……”
      李半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连呼吸都带着痛楚。她只能轻轻拍着爷爷剧烈颤抖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走出来一位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医生,眼神带着手术后的疲惫。
      李半立刻站起身,急切地迎上去,眉眼间满是担忧:“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解下口罩,语气是职业性的冷静,却也带着一丝凝重:“手术本身比较顺利,血肿清除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祖孙二人刚想松一口气,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冰水,将他们彻底浇透:“但是,你们要有心理准备。病人脑组织在受创时经历了严重的冲击和缺氧,虽然我们清除了血肿,降低了颅内压力,但脑功能的恢复情况,现在无法预估。他能否醒来,什么时候醒来,取决于他自身的恢复能力。如果24到72小时的黄金苏醒期内无法自主清醒,后续陷入长期昏迷,也就是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爷爷原本因哭泣而涨红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灰白。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双原本就浑浊的眼睛,此刻更是骤然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僵直。
      紧接着,李半惊恐地看到,爷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斜,口水无法自抑地顺着歪斜的嘴角流了下来。他想抬起手,却发现右手臂异常沉重、麻木,根本不听使唤,只能无力地垂落在身侧。他的身体也开始向右边不受控制地倾斜。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李半魂飞魄散,一把抱住爷爷即将滑倒的身体,带着哭腔朝医生护士大喊:“医生!快看看我爷爷!他……他这是怎么了!”
      医生和护士见状立刻上前检查,迅速做出判断:“可能是急性脑卒中(中风)!快,准备抢救!家属别慌,扶住他!”
      刹那间,整个走廊乱成一团。李半看着怀里意识模糊、半边身子无法动弹的爷爷,又望向那扇依然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里面躺着生死未卜的哥哥。一种天塌地陷般的绝望,将她牢牢钉在了这惨白的灯光下,浑身冰冷。
      经过一番紧张的抢救,爷爷被推出了手术室,转入了神经内科的监护病房。主治大夫将李半叫到办公室,面色凝重。
      “老人家是急性缺血性脑卒中,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生命,但情况不太乐观。”医生指着颅脑CT的影像片子,语气沉稳而专业,“由于患者年龄较大,本身就有长期未受控制的高血压和动脉硬化基础,这次卒中病灶位于右侧基底节区,这个位置控制着左侧肢体的运动和感觉功能。”
      他看向李半,尽可能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所以,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最主要的表现会是左侧肢体偏瘫,也就是左半边身体会没有力气,无法自如活动,尤其是手臂和腿部,未来可能需要长期依赖拐杖甚至轮椅。同时,可能伴有左侧身体的感觉减退或麻木。此外,因为语言中枢也可能受到波及,可能会出现言语不清(构音障碍)的情况,以及吞咽功能受到影响,喝水吃饭容易呛咳,需要特别注意,严重的话可能需要鼻饲饮食来保证营养,防止吸入性肺炎。”
      医生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忍,但还是必须说明:“脑卒中的恢复是一个漫长过程,后期的康复治疗至关重要,但费用也不低。现在,你需要先去把老人家的手术和监护费用缴清。另外,考虑到你哥哥在神经外科的重症监护室,两位病人的后续治疗、药物、康复都是一大笔开销……”
      医生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明确。
      李半静静地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谢过医生,走到缴费窗口,看着单据上那一长串数字,心沉到了谷底。爷爷这次抢救和初期治疗,已经花掉了近两万元。哥哥那边的开颅手术和重症监护,每天的费用更是像流水一样。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没有时间崩溃。当务之急,是钱。
      去哪儿借?爷爷本就是独苗,老家也没什么走得近的亲戚,即便有,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谁家能拿出这么多钱?村里人条件都一般,三五百或许能凑,三五万无异于天方夜谭。村里、乡里?或许能申请一点临时救助,但相对于巨额的医疗费,无疑是杯水车薪。
      一个个念头闪过,又被现实无情地击碎。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连一根可以抓住的浮木都找不到。然而,想到监护室里生死未卜的李文,和病床上瘫痪的爷爷,她深吸了一口充满消毒水味的冰冷空气。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这个家,现在只能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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