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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什么时候结婚 ...

  •   天空灰蒙蒙的,一位大姨打着黑伞,正站在卖萝卜的老爷爷摊位前和旁边的大婶儿聊天,伞上的雨珠一滴、两滴地落在了李半的灰色卫衣上。“姑娘,你去忙你的吧,别帮着捡了”卖萝卜的爷爷说。“嗨,没事儿,张爷爷,天儿不好,阿姨不好下手,看中哪个我帮着捡捡”李半仰着脸看着张大爷,露出了左脸的酒窝。说也怪,这都快入冬了,北方却学起了梅雨季的南方,接连下了好多天雨,雨倒不大,但是一下就是一天,刚刚忙完秋收,等着在市场上小有收获的老人们好几天没法出摊,张大爷属于那性急的,新收的萝卜翠绿翠绿的,真是有翡翠那辣绿的感觉,放在家里不拿出来卖,心里痒痒的,正赶上早上儿子又弄了两筐牡蛎,这牡蛎现在属于刚上市,今年好多人家还没吃头遭呢,拿到市场上不知道多抢手。这么想着,实在在家待不住了,拉着老婆子,开着电动小三轮就来了平时李半她们家常待的小区门口,搭起帐篷,就张罗起买卖了。李半那会儿和爷爷也是刚到小区门口,看见张大爷和张大妈亲切地不得了,张嘴就是“哎呀,你们老两口怎么来了,这天儿还出摊啊”嘴上这么说,赶紧跑过去帮张大爷搬东西,转瞬间棚子搭好了,东西也摆上了。萝卜是一大早老两口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还带着泥裹着雨呢,更显翠绿。“哎呀,丫头,歇会儿吧,谢谢你谢谢你”张大妈快70了,满头没剩几根黑发了,但是站的倍儿直,说话中气十足,还不失亲切,布满皱纹的右手给李半递过来一张纸巾。“嗨,这点儿活儿还算活儿啊,张奶奶您小瞧我”李半咧着嘴,露出微微发黄的牙齿,轻轻地接过张大妈递过来的纸巾,擦去了手上的黄泥。

      “我说老张啊,你这心有没有底,这天也出来做生意啊”李半的爷爷把抽了一半的烟拿到半空,声音洪亮地和张大爷招呼着。这俩是老相识了,多少年了,都在这个小区门口你拉我扯“嘿,真行,你这天天来的,说起我了”张大爷笑着说“这刚过完节,你们爷俩收获不小吧”。说到这儿,李半的爷爷真是禁不住眉开眼笑,“刚过完节啊,这家家户户那东西确实不少,昨天装了好几车,我是来来回回拉,把李半也累够呛”。听到这儿,李半抬起头,笑着望向爷爷“我还行,天天都这光景就好了,我啊,有使不完的力气”。张大爷忽然声音小了点儿,向李半爷爷挪近半个身子,不无心疼地说“这么漂亮的姑娘,你就舍得让她天天出来和你捡垃圾,收破烂啊”李半爷爷的脸色突然就不好看了,语气里多了几分怒气,“收破烂怎么了,你瞧不起收破烂的啊”“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张大爷急忙解释道。“你怎么不让你家李文和你搭伴啊,天天带着李半,她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天天和你干这些活儿,也不是回事儿啊”“李文,李文还没起床呢”李半爷爷头也没抬,似有似无地回应。张大爷知道惹得老李不高兴了,于是不再说下去,又回到摊位上自己带的小凳子前,慢慢坐下来,把装牡蛎的筐子朝身边拉了拉,准备开始取牡蛎。雨开始小了,小区里下楼活动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收破烂的,哎,收破烂的”一个大妈在楼上透过打开的窗户朝李半爷爷喊着“等一会儿哈,有东西”李半爷爷抬起头,朝着窗户点点头。“走吧,来活儿了”李半爷爷转过头对着李半说道。“那张爷爷,张奶奶我先忙去了哈”李半拍打着两只手,从张大爷摊儿前站了起来。“忙去吧,闺女”张大爷抬脸看着她说道。祖孙俩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张大爷回头看着张大妈说:“这老李真不知几世修得这么好的福气,有这么个好孙女儿”张大妈也是连连点头,突然又有些伤感地说“可惜有那么个孙子,哎,李半这姑娘命苦啊,听她爷爷说,打算今年就给他俩的婚事给办了呢”张大爷并不吃惊“这老李说到底还是个亲疏远近,李半再好,不也是他捡的,这孙子再差,也是自己亲生的,把李半娶回来了,那才真正是他们老李家的人啊。”说到这儿,两个老人情绪都有点儿低落,赶上有人来问萝卜,也不再多聊。
      “我说收破烂的,昨天喊你,你怎么就走了,有钱都不挣啊”楼上的大妈拎着一大捆纸壳,气喘吁吁地说着。“嗨,哪有那回事儿,没听见麽”爷爷爽朗地说着。“告诉你哈,我这在楼上可都称好了,别骗我的称哈”爷爷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就按你说的来”给李半使了了眼色,意思不用过称,直接拿车上,按照大妈说的斤数给了钱。“幸好没称,爷爷”李半望着爷爷。“称也没事儿”爷爷狡黠一笑。忙活了大半天,小车已是满满当当。祖孙俩打道回府,“爷爷,不用去市场买点儿菜么”李半问。“买啊,必须买,你文哥昨天就说了,想吃猪头肉”李半听着,别过脸,翻了个白眼,心里默念“吃猪头,我看他早晚变猪头。”“我说李半啊”爷爷突然语气严肃,“你文哥也毕业两年多了,今年都25了,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看你俩这婚事今年赶紧办了吧”李半大气不敢喘,仔细调整情绪、表情,转过头,露出一个酒窝“爷,文哥是25了,我这不刚21么”爷爷表情愈加凝重,“21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龄了,你到底怎么想的”李半头低了下去,不敢说话。爷爷眉头紧蹙,也不看李半,只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李半真不敢说话了,自己的命都是爷爷捡来的,一个收破烂的老人把自己养得这么大,其中多少艰苦可想而知。自己小的时候爷爷就天天在自己耳朵边念叨着:“半儿啊,当年要不是我在垃圾箱发现了你,你啊,怕是要喂流浪猫、流浪狗了”就连自己这个名字,李半,也是因为在爷爷心里,孙女就是半个孙,长大了,嫁给孙子,孙媳更是半个孙。也不枉自己这么些年拉扯这两个小崽子。自己的儿子走得早,媳妇儿在儿子没死之前就天天不着家,儿子一死,孩子扔给自己这个老东西,再也找不着人,李文这个孙子,自己是打他小时候就一直觉得有亏欠,人家孩子都有爹有妈,可是自己的孙子只有自己这么个捡破烂的糟老头子,自己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当成三个人的干,幸亏李半大了点儿以后能帮上一些忙,好不容易把孙子供上了一个三本院校,谁想这大学毕了业,连工作都找不到。刚开始孙子还总说等自己找到好工作以后,要带爷爷环游世界啊,要给爷爷买最好吃的猪头肉,但是现在躺了两年了,不仅不再说这些有的没的,连话都变少了。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整晚整晚不睡觉,还时常情绪不稳定冲着自己和李半大呼小叫,自己呢,总是充分给与理解,年轻人有点儿抱负无处施展,难免心灰意冷。找不到工作也无所谓,找不到工作也不耽误成家,这李半从小捡的现成的媳妇儿,婚事不用愁,工作慢慢找呗。再说男人成了家,有了孩子,责任心越来越重,自然而然就谋出一条生路了。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自己的孙子身上,反倒是在这个从小就被自己捡回来拉扯大的丫头身上,自己这些年也不是全把她当成捡来的孩子,但是自己一个捡破烂的老头怎么能供出两个大学生呢,李半从小成绩就比李文好,甚至好的不能在一起相提并论,李文在班里那总是排在下游的,李半呢,多少年了,直到上初中都一直是全校的前几,直到要升高中了,按成绩是要去县里的重点,但是自己哪有那个条件。何况如果李半不读书了,还能帮衬着自己,这样李文的生活也能更舒适些。于是自己只能狠狠心,在李半要升高中前,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和她谈开了这个问题,“虽然不能让你去上学,但是你这辈子注定是咱们老李家的人了,咱们养着你,谈什么上不上学呢。再说女孩儿啊,念多少书都没用,将来一样是嫁个男人生孩子,你有你文哥,你文哥将来出息了,少不了你的好日子”这么一通话,劈头盖脸落下来,李半只是听着,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流泪,只是天快亮的时候说“爷,我明白,我明天就和您一起出去”从那儿以后李半也成了各个小区大爷大妈的熟人,天天和爷爷一边捡,一边收。两个人,确实轻松一些,爷爷也肉眼可见的开心,有时候爷爷也会给她一些零用钱,她却不要“爷,我啥都有呢,你看”指指自己身上昨天才捡的一套黄色运动服,露出左脸的小酒窝。只是有几次夜深人静,爷爷起夜的时候发现,李半在哭,隔着布帘,爷爷也不知道孩子是自己在哭,还是做了噩梦在哭。人家说做梦不能瞎打扰,容易吓出病。所以自己一次也没有掀开布帘看看李半的情况,权当她是做噩梦了。
      李半的哭呢,有时候确实也是因为做梦。从李半有记忆以来,有一个梦总是反复来困扰她,梦里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她只能看到这个女人的背影和一面墙壁,梦里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关在冷宫的妃子,转瞬李半又来到一片坟地,拼命地喊:“姐,你在哪儿,姐,我来救你了”只见李半扑倒在一块儿写着骊的墓碑前,双手不停地挖。每次自己正好奇到底有没有把人成功救出来的时候,场景却又转换到一间古代的卧室,一个男人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有无法读懂的悲伤,那男人总是问“你是你,她是她,你非要成为她么”,梦里的李半貌似非常爱这个男人,可是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选择了离开,梦的最后李半总是又回到一开始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所在的房间,回到了那一面墙壁前,然后人就越来越清醒,越想捋清楚梦里的这些场景,却就越糊涂。每次从梦里醒来,李半都发现枕头湿了一片,自己脸上还挂着泪痕。这梦太怪了,怪在还没哪个梦像它这样竟然还能反复重复;这梦太怪了,怪在自己好像就是亲历者,在梦里,自己都感受到一股钻心切骨的痛;这梦太怪了,这梦好像总是在指引着李半去找它,把它拼完整。反正,这梦,总是透着一股彻头彻尾,无法捉摸的怪!
      但是李半晚上的哭,并不全是因为梦,有时也因为她完全搞不懂自己的人生,她从哪里来,她是谁,她要往何方去。从小爷爷在垃圾桶捡了自己回来,是父母抛弃了自己么,父母为什么要抛弃自己?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又是谁呢?自己是李半?是一个高中都没读的收破烂的女孩儿?是一个天天游走在各个垃圾桶,每天只和垃圾说话的人?自己要往何方去?就真的是二十出头就嫁给那个好吃懒做、只会吹牛、毫无孝道只会吸爷爷血的情场浪子?这个李文书没好好读,上学的时候却不知道交了多少个女朋友,小学就开始让自己帮他递纸条,初中更是因为谈女朋友和别人大打出手搞得全校皆知,还是靠自己去找老师说和,才免了让爷爷来学校受罪。大学就更是数不清了,同时可以和七八个真心女友一起聊天,更可恨的是搞大了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肚子,还来找自己借钱,不给就威胁只能找爷爷了。李半怎么忍心让爷爷这么大年纪还给他擦屁股,精神身体上双重受辱。只能自己在晚饭后先后打好几份工,告诉爷爷自己想学一个不知所云的网络课程,其实是补李文的窟窿。难不成就这样给他擦一辈子的屁股么?这,就是自己的人生?每每到了夜晚,李半想好好休息的时候,这些念头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好像瓢泼大雨砸在地上的巨大泡泡,密密麻麻,瞬间破碎。越和自己强调,赶紧睡吧,明天还一堆活儿在等着自己,却又是深陷这些问题里无法自拔,没有一个有答案的。越想越头疼,越想越心疼。有时候泪水就情不自禁流了出来,尽管自己已经尽量控制,不想让爷爷发现。却还是感觉到偶尔爷爷起夜后在自己床边停了一会儿,这种时候李半只能强迫自己立马止住,可是,眼泪,它并不全听你的话。
      现在呢,不是夜晚,也不是自己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了,而是白天,爷爷已经满怀期待并十分笃定地问到自己“什么时候结婚”甚至不是要不要和文哥结婚,而是直接问“什么时候结婚”。自己没有怪过爷爷,爷爷虽然日常有些偏心,但是每个人生下来的时代不同,成长环境不同,受的教育不同,爷爷已经在他自己的价值体系内,对自己这样一个捡来的等着做孙媳妇儿的孩子很好很好了。对爷爷,李半只有感激,可是文哥···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留着寸头,长着圆脸,总戴一幅黑框眼镜,体重还没自己沉,经常被身边朋友叫“蚊子”的文哥,自己对他只有亲人的感情,谈婚论嫁何从谈起,至少此时此刻自己心里真的没办法接受,但是怎么能让爷爷失望呢,爷爷都73了,虽然现在人的寿命较之前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爷爷这些年这么辛苦,也有不少基础病,上天的安排谁又知道呢?如果不满足爷爷的这个愿望,自己又是个什么人呢?于是,李半自以为巧妙地和爷爷说“爷,要不咱们找个师傅合一合我和文哥的八字吧,看看师傅怎么说,师傅看完了,肯定会说什么时间合适”李半自认为自己和李文根本就是八字不合,但凡稍微靠点儿谱的师傅,测完以后这桩婚事都得黄。爷爷一听却喜笑颜开“好好好,对对对,我怎么忘了应该先合合八字,好!等我问问,找个顶顶好的师傅给你俩看看”李半别过脸,长舒一口气,“老天啊老天,保佑我,让爷爷找到个灵灵的师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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