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囚牢》米条mit

51、第51章：步入火中

　　阿迦言与列莉约好，第二天一早列莉去村子里接雨墨离开这里，去中原。
　　她没有告诉阿迦言，那晚自己其实就在那座镇子里。
　　列莉听到了那孩子无助的哭嚎，想要出去将他抱住。
　　但她商队中的那些人却拉住她的肩膀，让她不要多事。多个孩子，路上就多个麻烦，况且那孩子是罪人之子，万一他们被牵连了呢？
　　“列莉，你不是一个人，你想想我们！”
　　“你如果非要带上那个画师的孩子，你就自己走吧！”
　　商队的人用语言，左一句右一句挤压着她，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却又让她松了口气。
　　其实，列莉自己也在害怕。
　　她在两天前刚刚目睹一个人因不遵守阿烈都的圣令被铁骑斩杀，她害怕自己也变成铁骑刀下的亡魂！
　　但她答应过阿迦言的——她最好的朋友。
　　列莉在门缝里看着那个孩子一边哭一边四处寻找，一次次路过这里好多趟。
　　每一次，列莉的心都怦怦乱跳，都冲动着想要一把打开门将那孩子拉住。
　　但是每一次，都那样犹豫着错过了。
　　最后，列莉和商队走了。她把雨墨留在那，这成了她这辈子最愧疚的事。

　　雨墨跟着列莉来到一间破旧的小屋子。
　　“这里就是我家，进来吧！”
　　他们推门进去，一个秃顶老男人慌张转头，然后把手中拿的东西匆匆收进衣袖。
　　尽管这个男人已经很迅速，但雨墨仍注意到他手中抓着的东西——那是“日火教”的徽章。
　　雨墨收起心中翻滚的兴奋和惊奇，仔细观察着这间房子。
　　这里到处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没有灯，门一关上更是一片昏暗，他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可以称之为简陋，连一个置物架都没有，瓶瓶罐罐和一些食物就放在地上。
　　“这是谁！？你怎么随便带陌生人来家里。”那个老男人张开手和小臂，很冲地问列莉。
　　列莉似乎已经习惯他的神经兮兮、大惊小怪，把雨墨往卧室里领，朝老男人吼：“这是我的朋友，你不用管！”
　　雨墨向老男人打招呼：“打扰你们了。”
　　“那是我的父亲，但是我们不用理他。”列莉把卧室门关上，让雨墨坐到床上。
　　这里比外面温暖很多，列莉点起灯，室内一下就亮了起来，舒服很多。
　　随后她也和雨墨坐到了一起。
　　她的眼神慈爱，反复看着雨墨，不一会儿眼泪又充满了眼眶。
　　“我……我……对不起……我没有接到你……”列莉面对着雨墨却不敢说出完整的实情，只能支支吾吾道歉，双手又捂住眼睛哭泣。
　　“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雨墨安慰她。
　　这一切都不是这位商人朋友的错，只是铁骑的计划提前了，他们错过了而已。这怎么能怪她呢？
　　“对，你现在还活着，还长这么大了……阿迦言如果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列莉伸出双臂去掉雨墨的长巾，露出他整个脸。
　　雨墨马上垂下了头。
　　她轻轻抚摸他脸上的伤疤，雨墨躲了一下，列莉手上一顿，就撤了回去。
　　“孩子，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她满眼心疼。
　　雨墨沉默一阵，慢慢解开自己的衣服，让列莉看他的小臂。
　　随着伤疤一个个出现在列莉眼前，她越来越震惊。“这是……”
　　“全身上下都是……是那些章国人，凌辱于我……”他抬起眸子，泪眼中满是仇恨。
　　列莉突然起身，紧紧握着拳头。“该死的章国人！如果不是他们，就不会有战争和动乱……！我们耶谟一族才会成为最强大的帝国！我的生意也不会因为战乱而被毁！而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一切都是那些章国人造成的！”
　　“该死……该死！”她重复着这些话，握拳发抖的手夹住脑袋，脚跺着地。
　　雨墨安慰着她：“耶谟神会保佑我们，一切都会变好的！”
　　列莉却神色黯然，否定他：“我在最艰难的时候求助神明，可是却没有获得任何回应！”
　　他们敬仰的耶谟神，没能保护任何人。
　　越膜拜它，就越贫穷，越痛苦。神明从来听不到他们的祈求。
　　烛火跳动，门外老男人的骂声传进来。他说着：“去死！”“列莉，没用的东西，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没有赚钱回来，你没资格回家！”
　　列莉面对着墙壁，不发一言。
　　“也许，神明陨落了。”雨墨缓缓地，试探地开口。
　　列莉猛得回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等雨墨一个答案。
　　她的眼睛溜圆，瞳仁显得很小，干涩的嘴巴绷得很紧，以至于因为缺乏水分和弹性撑出一道血痕。
　　她舔掉那血，神态却已从慈祥变得有些可怕，雨墨耐住心中跳动，从衣服中拿出火绕太阳的徽章，嘴中念念有词，声音逐渐变大：“与日同寿，火烧天穹！”
　　这句咒语似有魔力，把周围一切都扭曲燃烧，烛台中的火光都似乎大了一倍。
　　列莉的脸上霎时出现狂热的笑容，她握住雨墨拿着徽章的手，“是的，是的！与日同寿，火烧天穹！”
　　“……孩子，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然后他们像失散多年的亲人相认那样紧紧抱在一起。
　　雨墨哭着告诉列莉，他来到这里，是因为听闻“日火”在越喇降临，他怀着敬畏虔诚的心，来此朝拜这个新生的神明。
　　列莉马上告诉他，会带他过去。

　　月清明收缴了信徒的徽章，把徽章分给了雨墨和殷长河，以便有机会可以和那些信徒对上暗号，或许可以装成那些信徒获得些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这么快就给用上了。
　　列莉站在家门口送走了雨墨，雨墨便加快脚步往旅店方向走，走了不久果然碰到了月清明和殷长河在等着自己。
　　看到雨墨身体、神色似是无恙，月清明的眉目稍微舒展。
　　“我们回去说。”雨墨轻声道。

　　回到旅店，殷长河观察一番，然后把房门关上，三人在月清明房间里商议。
　　雨墨将今日在列莉家所见所闻尽数告知。
　　“她说两日后正是日火教众共修集会，她会带我去教中。等到集会结束，我出来之后，就可以将具体位置告诉耶谟兵，让他们将妖教一网打尽。”雨墨看向月清明。“殿下觉得呢？”
　　“你的意思是，你要先以身入局探查一番？”月清明问他。
　　要让雨墨亲自深入险地，月清明还是有些担心。
　　“是的……”
　　“我们不能一路跟着你们，到时候把妖教直接给围剿了吗？”殷长河问道。
　　月清明沉思，似乎是在权衡哪种办法更加可行，片刻后才开口：“不一定日火教的重要人物就一定在场。如果没能一击制敌，他们只会藏匿更深。”
　　雨墨点点头，殷长河了然道：“也是……唉。”
　　他们后来叫来蓝侓和此地耶谟军长，共同商议后还是决定先让雨墨潜入观察一番，看看能否先熟悉了解地形，以及教内人员构成情况。
　　更何况还不知道白砚被囚于何处。
　　要放手并非容易之事，但月清明选择相信雨墨的能力和决定。

　　列莉说凌晨时分出发。
　　出发的头天晚上，特地让当地人给雨墨梳了当地的发型。此时他发已长过肩膀，那给人梳妆的耶谟少女把他的头发散开，从中编了几条细长的辫子，再用蓝色和红色的布条把辫子结尾固定。
　　从街上买了廉价的耶谟头饰戴上，一个宝蓝色的拇指指节大小的简易鸟状劣质石头发夹，夹在头发一侧。
　　发丝有时遮挡了发夹，蓝色隐约可见。但就算如此简易的装扮，配上那特别的浅棕色瞳，显得有种潦草异域的原始美感。
　　穿上耶谟朴素的传统服装，整个人可以完美融入当地居民、信徒教众当中，差别无非是人长得漂亮了点。
　　但是现下也顾不得欣赏了。
　　“万事小心，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记得给我们打信号。”月清明把小型信号弹递给他，一个大约手掌长的圆筒状物，拉掉引线就可以放出如昆虫振翅般的奇异声响。是军器监的最新发明。
　　雨墨抿起唇，重重点头：“嗯。”
　　众人一夜未眠。
　　到了和列莉约定好的时间，耶谟军长派军队中三个精锐士兵穿着平民服饰跟踪在雨墨和列莉身后，后面便是月清明和殷长河。
　　雨墨被列莉领着来到城外郊区，一直向北走。
　　精锐兵在后方不动声色地跟着，经过重重树林，七湾八拐，他们只能一路在树上做好记号，以便后面如果出兵进行围剿，军队能辨别前进方向。
　　几乎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达一个雪山脚下的一片平地前。
　　这里由栅栏围着，中间像是一座被烧毁的房屋，但房屋残骸后面却是一栋完好的一层矮房。
　　栅栏中喂养着牛羊，乍一看像是个普通的小型农庄。

　　确定好位置后，三个便衣精锐兵便藏匿在远处遥遥等候，不便打草惊蛇。
　　这期间不断有零星的信徒从南边走过来，此时天甚至还未泛白。
　　鹅毛雪花不断飘摇下落，落在月清明的睫毛上，遮挡他的视线。
　　他抖了抖身体，把雪花弹掉，带着殷长河躲在距离目标十五丈远的大石后方，紧紧盯着建筑的大门。

　　雨墨跟着列莉进去，房间里也是通体洁白，进门后是一条长长走廊，烛台在两旁墙壁上，照着明黄色的光。
　　室内相当温暖，走过长廊便是一个方形房间，一位肃穆的白发白须老者挡住他们的去路。
　　雨墨低着头，面目可怜地望着他。
　　列莉握紧雨墨的手，对白须老者道：“这是我的朋友，他深受章国迫害，前来寻求日神的慰藉。”
　　老者沉默点头，姿态沉稳地伸出手，示意请他们进去。
　　信徒在他们前后陆续走着，地上是厚厚的地毯，鞋子踏在上面，声响马上会被消解。信徒们不曾互相交谈、说话，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异常。
　　方形的房间后又是一条长廊，尽头又是通向地下的楼梯。
　　楼梯里没有灯光，一片黑暗，雨墨警惕起来，手扶着墙往下走。
　　“别怕。”列莉安慰他，“我第一次来时也很怕走这一段路，但是接着走下去，就会遇到光明。”
　　“嗯。”雨墨听话应道。

　　她说得没错。
　　几乎向下走了两层楼的深度，入眼是一片刺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