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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劫后余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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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墨忍着浑身的疼,在牢里睡睡醒醒,浑浑噩噩。
小窗能放进的阳光很有限,他观察着牢房内不甚明显的明暗变化,分辨醒来以后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刘迎刘太医每天帮他换一次药,他又靠着这个知道今天是第几天。
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拿着药箱打开牢门,刘太医又来了,今天是第七天。
他帮着雨墨服食汤药,补血的药中又加了祛热的药材。
这几天,这位受伤的年轻人一直发热不退,要是照顾不周,还不知道那位议政王要怎么处置自己……所以刘太医他万分小心。
好在人年轻,恢复得还算比较快,几天下来伤口有些都已凝固,为了保持通风干燥以让伤口好得更快,有些就直接不再包扎了。
依刘迎之见,雨墨是那类比较好相处的病人,他看病看得也舒心。
头几天换药比较麻烦,伤口与绷带连在一起,解开绷带无异于揭一层皮。
但雨墨不叫喊也不挣扎,会紧紧握着手,咬牙闭眼忍着。有时刘迎还会提醒他不要摒气,要深呼吸才行,他也很配合地照做。
换好药后,往往额头上也已疼得浸满细密汗滴,但就算再疼再难受,雨墨都会和刘迎道一声感谢。
刘迎收拾医药箱,转身时不小心用手肘怼到了雨墨的一处伤口。雨墨只是很小声地倒吸一口气,刘迎赶忙道歉,雨墨只说没事。
那处伤口上原本雪白的绷带此刻却慢慢渗出血渍,刘迎又重新打开药箱帮他处理,有些打趣地说道:“你可别跟月大人说啊,我害怕得很!”
安静了片刻,刘迎听雨墨轻轻说道:“……不用怕,殿下人很好的。”
人很好?
刘迎想起来那天陈伍的哀叫和尸体……顿时一阵汗颜,怀疑起这话的真实性。
他埋头给雨墨换绷带,却看到雨墨胸口小小起伏,听见他用气声轻笑一声。转身一看,果然,议政王大人此刻就站在牢门外。
月清明眉眼温柔地笑着,看着雨墨。狱卒帮他把门打开,他跨步上前。
“殿下!”
“我来了。”
刘太医赶紧麻利包好,起身行礼告退。
月清明蹲下来,一只膝盖撑着地。他用手指小心摸着雨墨脸上那些没有伤口的肌肤,沉声问他:“你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刘太医对我照顾很周到。”
“好。”
没再多说,月清明给雨墨披了件衣服,把他抱起来。
马车在邢司门前停下,载着他们回到王府。月清明命车夫一定要走最平坦的路,千万不能有颠簸。马车行走得很慢,雨墨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安安稳稳。
他们一路沉默,只是依靠着彼此,偶尔互相对看一眼。
回了偏殿,是雨墨最喜欢的熟悉味道和摆设。他轻轻呼吸了一声,把脸向月清明怀里蹭了蹭。
月清明把他放到床上,让他半靠着,下半身盖上被子。
脱离了月清明怀抱的瞬间,雨墨便瞬间觉得浑身发冷,直接打了个哆嗦。
月清明把他身上的衣服紧了紧,问他:“想睡吗?”
雨墨难得摇了摇头。即使不看着脸,他也想盯着月清明的衣角,确认他还在周围。
他们还是不说话。就算在往常时候,月清明不说话,雨墨也是很少主动说话的。
他们静静陪伴着彼此,不用太过激烈的感情。
缱绻和依恋变成空气在身间流动,沉降在他们周围,静谧而安宁。即便如此就已经胜过了人生中的千万种时刻。
雨墨双手交叉绞紧衣服。刚想说什么,就被敲门声打断。
“殿下!白砚大人想要见您。”
是小鱼的声音。月清明听到,顿了一顿,也没说什么便离开房间。雨墨看了眼门外的方向,又把头重新低下来。
月清明打开门,白砚麻木地看着他:“给我请大夫,我被金赦灌毒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白砚一眼,感觉这种精神状态不像中毒,但仍然答应。反正明天也要刘太医教他如何护理伤口,索性一并看了算了。
回到屋里,他又坐回雨墨床边。
雨墨的背有些弯,蜷缩着上半身,像是要尽量把自己藏起来。过了少顷,他总算对着月清明的方向艰难地磕磕巴巴轻声说了句:“殿下,您辛苦了。”
雨墨想这些天,为了把他从牢里捞出来,殿下应该费了很大的功夫吧。雨墨能看出月清明的疲惫。七天里,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又会遇到多大的麻烦……一想到这一切都是由他而起,心里的愧疚便无以复加,变成错综复杂的藤蔓,攀附纠紧着他的心脏。
但月清明只是淡淡回他:“只要你努力把伤养好,我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雨墨很用力地点头。
但是,辛苦吗?月清明不知道自己哪里辛苦,有可能真的辛苦吧,但他觉得他的苦和雨墨受的苦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时间晚了,月清明让雨墨好好休息。雨墨的伤基本都在躯干前部,背后很少,所以平躺没什么大问题。
这里的床垫柔软、被子温暖、灯光柔和,月清明记得雨墨不喜欢完全的黑暗,再加上那安稳的拍抚……他很快就睡着了。
而他的殿下就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陪他。
这不是个睡觉的好姿势,但月清明却意外拥有了一夜好梦。
第二日,刘迎被请到亲王府,手把手教月清明今后该如何护理这些伤。然后去看了看白砚的身体,无恙,但还是开了几帖排毒药。一切结束,刘迎被重金答谢。
月清明学会以后就开始上手给雨墨消毒换药。
但是当覆盖伤口的绷带被解开,雨墨还是下意识用手挡住那些丑陋的伤痕。
而月清明只是把他的身体扶起来,从上到下,目光没有一丝闪烁,细细地看过每一个伤口。
他要把这些伤都刻在心里,随时提醒自己,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他拿起绷带和药膏,手法专业,稳定利落,完全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的人。但如果刘迎太医是“快准狠”,那他就更多了一份温柔。
换完以后,月清明问雨墨:“有没有哪里疼?我下次注意。”
雨墨干脆地摇了摇头,“没有的,殿下,我一点也不疼。”
“你倒安慰起我来了。”月清明苦笑。明明刚才在换的时候,有看到他疼得微微发抖啊。
如果月清明有想让雨墨改掉的缺点,那应该就是太乖了吧。不想让人操心,但却更惹人心疼。
雨墨的伤暂时不能有大动作,容易再次牵扯撕裂,所以几天下来基本都在床上,偶尔要擦身子,月清明才会抱他下去。
至于喝药和喝粥,一开始月清明想喂他,雨墨却说可以自己吃,但他手一用力撑碗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抖,僵持了一下,最后还是月清明帮着,两个人一起端着碗,雨墨拿勺子吃。
他如果坚持不要喂,要自己吃,那就自己吃吧。月清明当天就准备了一个小床桌放在床上,让碟碗可以安稳地放上去,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小鱼在门口游移不定,走来走去。因为自从上次她叫殿下说白砚要找他,之后殿下就告诉她如果自己在内间里,就不要敲门喊他。
但现下大将军和夫人叫殿下一起去吃饭……小鱼不知道该不该敲门。只好一直在外面站着来回踮脚,焦急等待。
好在她等的时间不长,月清明便端着放碗的托盘从内间出来了。
小鱼连忙上去把托盘接过手,说道:“殿下,这个让小鱼来吧。将军和夫人让您一起去用饭!”
“知道了。”月清明应下。
那几日一新楼更新了几样新菜式,章邺尝过味道还不错,便让他们的厨子来王府做了一顿。
章清源睡着了,嬷嬷正在房间里照看着。
那些菜式新鲜清淡不腻,品相也精致,摆了一桌子,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
席间,开始章邺问月清明近况如何,他回道一切都好。后三人又谈论了一些章清源最近的趣事。除这以外,父子无话,母子无话,只有夫妻之间互相交谈,评价着菜的风味。
月清明端坐,沉默地吃着菜,每一样都品一两口,又给父母都盛好汤。
菜的味道不错,他想以后有机会可以带雨墨一起去一新楼吃。
快到末时,他放下筷箸,对月盈和章邺郑重说有件事要告诉他们。
章邺继续吃着菜,而月盈则是把筷子放到碗上侧耳聆听。
月清明面对着他们,他说他已经做好了决定,终身不娶,不诞子嗣,今后只雨墨一人。
语气平静,一字一句。
说的时候,章邺听得筷头一顿,但很快又动作起来,继续夹肉。只是眉头已深深拧陷。
月盈温柔地笑笑,对自己的儿子问道:“你终于说了?”
月清明点点头。
“母亲也没什么要说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既然你决定了,那你就要负起责任,认真对待他。母亲只希望你们两个好好地,这样我也放心了。”
月盈自己不是被规矩束缚的人,她教养孩子,自然也不希望孩子被那些东西束缚。只是世事变化多端,未来难测,她要教月清明学会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那么章大将军怎么想呢?”月盈歪头看向章邺,询问他的意见。
章邺闻言,便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他抬眸,面色严厉地看着月清明,但他的儿子坦坦荡荡地直视他的凶光。
他把筷子一撂,斥道:“我懒得管你!”
说罢,双手往腿上一撑,扭过头不再看月清明。
沉默片刻后他说话还是怒气未消,却道:“我去看章清源了!”便怒气冲冲离开桌子。
月盈笑笑,“你也不用管你父亲了。吃好了,就继续回去照看着他吧。”
月清明从不妄下誓言。几岁时候玩伴童言稚语,让他保证要一辈子跟他玩,一辈子当好朋友,他认真想了一下,跟人家说我不能保证。
这天晚上,月清明抱着雨墨,暖他有些冰凉的身体,突然冷不丁对他说:“以后我不会结婚,也不生孩子。”
他以为雨墨会高兴的。但怀里的人明显愣了一瞬,缓缓抬头看他。
雨墨在想,这是为了自己吗?那他何德何能?他配吗?这么严重的事情,就为了自己决定了,这是不是……自己的错。
也许不是为了自己,又也许……只是暂时的呢。
雨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他无法置喙月清明的话和决定,最后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