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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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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敬峰捋了捋胡子。
如今细细想来,五十鞭打也打了,这刑罚,确实过于重了。
而且,一个月不见,乍一看,颜瓷脸色好像有些苍白,想必是翠云崖条件清苦,又无人相伴,心中郁闷,才日渐消瘦。
好歹是他唯一的女儿,说不心疼是假的。可三个月禁闭,命令已下,如何收回?
“弟子归来时,山下有一兔妖时常半夜出没,破坏农田。弟子未来得及收那兔妖,一则,回宗门要紧。”
“二则,”沈韶光意有所指,“想必师弟师妹们更需要这锻炼之机。”
“你的意思是……”
沈韶光行礼:“弟子的意思是,若师妹能成功将那小妖收服,便是将功折罪。”
“是啊是啊,宗主,还请宗主给弟子一个赎罪的机会!”颜瓷顾不上擦眼泪,毫不含糊地点头附和。
满脸泪痕倒是让颜敬峰生出几分动摇之心,他试探般地询问身旁三位长老的意见。
伍幽兰低眉:“师兄,我觉得,可。”
一边的孟永长老斜坐着,放荡不羁地笑了起来:“我看吧,也可。左右不过是同门弟子之间闹出一点小矛盾,罚罚就行了,何必动真格呢?”
“师兄,”孟永敲了敲身旁深青衣长老服的赵尧,道,“你说对不?”
赵尧是李轻云的师父,他师门底下,最疼爱的,就是这个李轻云。
当初听闻颜瓷捉弄爱徒,他是这几位长老中,首当其冲嚷嚷着要重罚颜瓷的人。
那茶水里下的虽不是什么毒蛊之物,但她既生出捉弄之心,难保他日不会生出害人之心来,到那时再施以惩罚,恐为时已晚。
五十鞭加三个月禁闭虽重,却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沈韶光为她求情,伍幽兰和孟永又纷纷表态,他这个当师叔的,也不能拂了人面子不是。
赵尧皮笑肉不笑道:“师弟所言极是。”
“好!”颜敬峰急不可耐,立马拍板,“既然三位长老都认可,那就这么定了。”
颜瓷热泪盈眶:“弟子感激不尽,拜谢诸位师叔。”
赵尧板着脸:“先别急着跪谢,你修为不高,第一次捉妖,恐怕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是等着把那只兔子捉回来再说吧。”
伍幽兰看不下去他说风凉话:“三师兄!”
颜瓷修为不高,十五年来,才刚入筑基中期,从小到大,一只妖都没捉过,在同辈中,属实不算亮眼。赵尧此言没毛病,只是不应当众贬低挖苦小辈。
“师父,”白生走上前,神色坚定道:“师妹从小到大,连踩一只蚂蚁都不敢,如今捉妖,必是凶险万分,弟子请命,一同前往。”
面对着自家师兄突如其来的保护之由,颜瓷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归云宗天不怕地不怕的颜瓷,居然害怕踩死一只蚂蚁?
你听听这话,有人信吗?!
“白生师兄!”颜瓷慌乱上前,二话不说拽住他的衣摆,“我一个人去可以的!”
白生惊疑:“师妹,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你忘了你之前下山都是我陪着……”
生怕他再把之前的陈年旧账翻出来,惹得几位长老不快,颜瓷慌张大喊道:“那个师兄……我剑还没拿来呢,你不如去我房里取来,顺便拿几张符纸,我捉妖用得上。”
白生狐疑不决,师妹这副样子,真的可以吗?
颜瓷不断朝他使眼色,饶是再笨也能读懂几分。
“行吧。”
白生不再坚持,行了礼之后,便离开了。
领命之后,颜瓷也没留在殿中的必要,她行了弟子礼:“宗主,诸位师叔慢慢商议,弟子先告退。”
颜敬峰摆摆手:“行罢,此次要万分小心,早日归来。”
颜瓷点头。
颜敬峰没再叮嘱什么了,让弟子们都出去,独留下沈韶光一人。
颜瓷退出去的时候,无意与沈韶光的目光撞上。
对方以温和亲近的笑容回她,与之前疏远凌人的态度不同,颜瓷一时惊诧,很快反应过来以一笑回之。
……
日斜西山。
“长剑,短刀,符纸,丹药,朱砂,灵石……”
白生打开包袱,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展示。
“这东西是不是太多了?”
颜瓷坐在玉阶上,惊愕不已地询问。
白生摇头,一味地往里面塞着东西。
“师妹,你此次不知会遇上什么,还是什么都备上些好。”
“这些器物是捉妖的我能理解,可……”颜瓷将包裹里的东西摊开,摘出最下面的布袋,拉开带子,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之后,一头雾水。
“这核桃仁,芙蓉糕,蜜饯,茯苓饼,龙须糖……”她略感无奈,“白生,我是去捉妖,不是去吃东西的。”
白生一把夺过她挪出来的零食袋,当着她的面,又塞了回去:“我晓得,可师妹,捉妖消耗体力,万一你路上饿了,还有东西垫补垫补。”
颜瓷:“……”
言之有理,她竟无法反驳。况且,白生放的都是她爱吃的。
颜瓷无奈将这些零食收入储物袋,接着在白生灼热的目光中,还是只挑了长剑和符纸放了进去。
她拎着白生精心准备的大铁锤,道:“一只兔子精而已,没必要搞这么大阵仗吧。”
“不一定,”白生语重心长,“此次下山会遇到其他妖怪说不准,如若是个能打的,单凭你的剑和符纸,万一打不过怎么办?还是多备些武器。”
颜瓷尴尬一笑:“师兄,你可真会说笑,光天化日之下,除了刚刚成精的兔妖,哪家妖怪会不知天高地厚在归云宗眼皮子底下大动干戈?”
“再者,”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你还不了解吗?就算真遇上,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吗?更何况,山下已经许久没有大妖出现了。”
“可……”白生皱着眉头,还是有些担忧。
“好了,我家老头子,我亲爹都不担心我,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
颜瓷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抓住最小的一个布袋,问:“我就拿这个就可以了。”
布袋小又鼔,轻便易携带。
“这是我为你专门准备的锦囊。”白生苦口婆心,“若是你打不过那兔妖,可以打开试试。”
将锦囊收入储物袋后,颜瓷也该出发了。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归云宗下山的三千玉阶,被夕阳染上淡淡的金黄,恰如颜瓷脸上的笑容一般明媚耀眼。
……
入夜,一轮皎洁明月高悬于空,布下漫天星斗,繁星于黑夜中闪烁,璀璨如镶嵌的明珠。
深秋了,庄稼老汉早已干完所有农活,他早早睡下,明日起个大早,推着一车米粮到集市上吆喝,能卖个好价钱。
今儿月亮很亮很圆,照得人心慌,老汉正梦着自家母牛生了小牛,妻子推搡着他,打断了他的美梦。
农妇点了一盏油灯:“院子里有动静,你去瞧瞧。”
老汉睡眼朦胧,本欲出言训斥,可妻子焦急的语气不似假的,他连忙起身,随手披了个袄子就出去了。
冷风凄嚎,活像这深夜里,藏了只吃人的巨兽。
院子里的牛羊鸡还在,老汉松了一口气,责怪是自家婆娘生性多疑,这好好的,哪来的什么动静?
农妇耳朵异常灵敏:“你细听听,是不是耗子?这声音烦得我睡不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愈发刺耳,老汉得以听得真切,发现是木棚里传出来的。
他随手抓起一只锄头,气势汹汹地朝着木棚走去。
“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耗子,偷粮偷到你爷爷家来了!”
他掀开堆积的杂草一看,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怔怔盯着他。白茸茸的软毛下,是乳白的两颗巨齿。
看全了这庞然大物,老汉惊呼一声,手里的铁锹也不知何时掉的,只一个劲地抖着腿,一时之间,冷汗涔涔,动也不敢动。
这妖怪个头很大,将整个木棚占了三分之一,雪白的茸毛油光蹭亮,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嘴里啃食着鸡,鲜红的血顺着洁白的毛发滴落,一瞧见他来,血红的瞳孔微缩,吐出了那只血淋淋不成形的鸡,大叫一声,便朝着这边扑过来。
“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整个长空。
老汉一瘸一拐地回到屋内,忙叫上妻子把家里能搬的都搬过来,死死抵住破旧的木门。
妻子心中生疑,却还是顺着他的话做,乍见他染血的右腿:“怎么了?”
老汉面露惊恐之色:“兔子!兔子吃人了!”
……
院子内,木制门被风吹的吱吱作响。颜瓷踮脚飞身立于空中,扔出一张符纸,贴在那妖的脑门上。
体形硕大的兔妖低吼着,红色瞳仁死死盯着她看,像是要将她活活吞了。
颜瓷啧啧感叹。
好凶残的一只兔子。
如若不是她方才来的及时,恐怕那老汉早已成为它口中之物。
只是……兔子不是吃素的吗?
兔妖白色毛发上沾染的血色极为醒目,这呲牙咧嘴的狠厉模样,倒让颜瓷有些捉摸不定。
这兔妖……竟还会吃鸡?
难道修成妖后荤素不忌了?
颜瓷又扔出几张符纸,将那兔妖死死箍住。
“吼!”
随着最后一张符纸贴过去,一股强大的灵气炸开,巨大的冲击将颜瓷拍到几步开外,差一点撞到木桩上。
颜瓷堪堪稳住身子,抬手一看,手指间夹着的黄色符纸上,凌乱不堪的图案映入眼中。
颜瓷:“?”
白生!
……
夜色幽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之中,一道又一道灵力炸开。
那兔妖体形庞大,走路蹦蹦跳跳,她只要顺着折断的树木追去,定能寻到。
颜瓷踩着长剑,如疾风一般在林中穿梭。片刻后,她站在树桩上,陷入沉默。
眼前,已再无轰倒的树木。
取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又拿出墨笔来,开始画符。
“妖魔鬼怪,无所遁形,追!”
静瘫在手上的符纸腾空而起,黑色符文亮起,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颜瓷凛神,默默跟上。
符纸周身萦绕着纯净的灵力,能迅速定位妖魔所在的位置,她所学成的符咒不多,这追踪符算一个。
符纸指引着她来到一处草垛旁。
颜瓷收了剑,扒开草垛,果然发现一个东西。那东西深陷其中,由黑布包裹着,不断有血水渗透出来。
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拉了出来。
真重啊……
颜瓷剥开黑布,里面俨然是一具尸体。
她惊得连忙后退几步,平生第一次扒到死人,脊背一阵发凉。
“我让你追妖,你这是什么东西?”
颜瓷声线颤抖着,欲哭无泪。
符纸被她赋予灵气之后,如同有了生机一样的活物,它歪了歪身子,似是在思考。然后,来到那具尸体旁边,用脚戳了戳。
那尸体是背向着她,浑身上下脏污不堪,背后衣服被划破,几处明显的爪痕裸露在外,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伤口不断涌着血,颇为可怖。
符纸像个小人一般,踩在他的伤口上,不过须臾,妖气如白色烟雾袅袅升起。
颜瓷明了,无奈摊手:“我是找妖,不是找被妖害死的人。”
符纸耷拉着脑袋,丧里丧气的。
她把符纸小人抓在手里,威胁道:“好了,这次就饶过你,要是再找错,就直接把你烧了。”
符纸哆嗦着,将身体蜷缩起来,猫在她手里,不肯出来。
这符纸小人,情绪倒挺丰富。
她抬脚,准备离开。
“咳咳!”
被黑布包裹的尸体动了动,翻过身子来,朝天咳嗽着,胸口因为剧烈的动作不断起伏,一点不像个死人。
颜瓷瞪大了双眼,那尸体居然挺身坐了起来!
诈尸了!
那人扭过头来,满脸泥土,看不清面容,漆黑的眼睛里,掺杂着深不可测的漠然与空洞,瞧见她,如瞧见救命稻草般,直勾勾地盯着她。
“姑娘……”
他嗓音沙哑,却藏不住欣喜之情:“救……”
他尝试勾起右臂,奈何受伤太重,但凡动一点都能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他冷嘶一声。
许是因为太疼,他又重重晕倒在地。
颜瓷:“……”
他胸口还在起伏着,应该还活着。
符纸抬了抬脚,不好意思地望着她,如果它有眼睛,想必此时,它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太可怜了,被伤成这样了,你救救他吧。
她真的不想多管闲事。
颜瓷扶了扶额头,符纸小人见她不为所动,朝着那人飞扑而去,恨不得立马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灵气输送给他,助他缓解痛苦。
它还未飞出两步,就被颜瓷抓了回来。
“你一个小纸人,天真无邪,不曾经历世间险恶,今日主人我就给你上一课,这路边的男人不要捡。”
颇为有理有据般说道:“谁知道捡回去的是个什么东西。”
假装晕倒过去的符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