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县令连夜跑路》湳汐

56、第 56 章

　　离国宴还有几日，每天都有礼部官员来教萧木童獠国礼仪和觐见流程，还有御衣坊女官为他量体裁衣，萧木童像个假人一样被一群人摆弄来摆弄去，再也不能自由地在京城里乱跑。

　　可陆玉尘却彻底闲下来了。

　　他在京七年也算半个地主，一有空闲，便想带着铁牛在他生活过的京城四处看看，给他讲讲自己求学时发生的趣事，寻访当年足迹。

　　可事与愿违，两人刚要出门，就有人登门拜访。

　　“拜访我的吗？”陆玉尘惊讶地问。

　　“是御史台，礼部，翰林院的几位大人，说是陆大人在国子临时的同窗，特来拜访。”驿丞道。

　　陆玉尘自认没那么好的人缘，求学时也没跟谁有私交，但既然是同窗找上门来，总不好赶出去，便带着铁牛出来相见。

　　“哎呀陆年兄，总算见到你了，自打听老师说你要回京，我们便想来拜访，谁想你住进了谢侯府里，你也知道，以老师和谢侯的关系，我们总不好冒然上门，现在好了，你搬来驿馆，倒是可以时常相聚。”

　　“别胡说，都是为天家效命，一朝为臣，老师和谢侯关系怎么了？”出言喝斥的是林正言。

　　陆玉尘知道，其实纪老太傅和谢侯没什么私怨，不过自古文武对立，在朝堂上各有集团，打过几次嘴仗而已，谈不上交恶。

　　那位同窗也知自己说错了话，自打了下嘴巴，笑嘻嘻道：“难得一聚，我定下了天香楼的雅间，咱们吃酒去。”

　　陆玉尘不好拒绝，为难地看向铁牛，看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道：“那就叨扰年兄了，这位是我弟弟，不知可否一同去？”

　　这些人都是国子监出身，后又在三省六部担任要职，自视甚高，见铁牛身材魁梧，穿着劲装，便知他是习武的，虽心有轻视也没表露，欣然同意。

　　天香楼以胡姬闻名京城，无论谈事还是招待贵客，京中官员和文人墨客都以来此为荣，楼内雕梁画栋镶金嵌玉，刚一进去就有异香扑鼻，胡姬歌女穿着暴露穿梭席间，好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铁牛久在冷月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刚一进门，面色就有些发冷。

　　“哥哥说要带我遍寻你在京时的足迹，原来竟是这等夜夜笙歌的好日子，还能想起家中苦等多年的未婚妻，那很有良心了。”他在陆玉尘耳边凉凉道。

　　这语气怨念很重了，陆玉尘慌忙解释：“胡说，明知你和爹娘在家节衣缩食等我回去，我怎会来这种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你莫多想。”

　　昨儿晚上才哄着铁牛跟他好了一回，他可不想两人之间再有嫌隙。

　　等酒菜一一上来，南北美食样样精细，陆玉尘捡着他们北境没有的食材，一样一样夹给他家宝贝，半点不在意其他人诧异的眼光，铁牛的脸色才慢慢回转过来。

　　那位请客的同学姓蒋，叫蒋仕佳，现就在礼部任职，很善交际，有他在，席间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倒也不觉冷场，陆玉尘有些奇怪，这些人看上去彼此之间也没多熟，怎么就凑到一处来找他？还有林正言，那么耿直不善变通的人，竟也愿与他们为伍。

　　酒过三巡，林正言才提起：“早在你入京前，老师便将你要告御状之事告知我等，我们师出同门，国子监三千学子都是你的后盾。”

　　陆玉尘刚要感动，谁知林正言又不无遗憾道：“我本以为陆年兄此来是抱着必死之决心，可惜最后还是退缩了。”

　　有人吃多了酒，痛哭失声：“男后一党祸乱朝堂，朝中正义之士稍有不从便被他们排挤，有识之士晋身无门，被迫屈从才得一立身之地，我们好不容易等来扳倒他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不知下次还要再等多少年。”

　　陆玉尘感动的泪水又憋了回去。

　　他们想扳倒男后，却让他抱着必死决心，被迫屈从男后得一立身之地的有识之士，不知这席上就有多少人。

　　这些人满嘴仁义道德，说来说去也还是党争，百姓疾苦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苍白的四个字，离他们太远，可能无法看在眼中吧。

　　蒋仕佳打圆场道：“朝中局势错综复杂，就算陆年兄舍生忘死也未必能动得了男后根基，不过好在有陆年兄身先士卒，朝中多了很多敢于反对男后的声音。”

　　陆玉尘好奇地问：“现在反对男后的人很多吗？国子监出身的都会站在老师这边？”

　　纪老太傅两代帝师，天下文人之首，在京文官里好多都是国子监出身，若都站在老师这边，那岂不是比男后还要势大？

　　“那也不是，”林正言道：“三千学子只是夸张，毕竟有些人出身就跟我们不一样。”

　　国子监里一半都是京中贵族子弟，不会跟他们这些没有根基的文人同仇敌忾，进士及第能留下当京官的毕竟是少数，很多都同陆玉尘一样外放，甚至更多的是在家等着补缺，连官职都没有，有个屁的发言权。

　　“何况朝中也不都是进士出身，当今重武轻文，文官人微言轻啊。”另一位大人叹道。

　　就像他们不关心民间疾苦，陆玉尘对京官这些事也不甚关心，但他看铁牛听得认真，还是抱着八卦的态度继续问：“朝中分很多派系吗？”

　　“那当然，”说起这个，蒋仕佳来了精神，“男后的郑党不用说，文官有文官集团，以首辅为首，清流有清流集团，以老师为首，当然还有武官集团，非要说起来的话，后宫还有宦官集团呢。”

　　看着满席珍馐，陆玉尘默默无语，原来他们还是清流。

　　他认识的武官只有谢侯和小仇帅，于是天真地问：“那武官集团是以谢老侯爷为首吗？”

　　“谢老侯爷早已不在朝中，若非说他是哪一党派，只能说他是前太子党了吧。”几位大人哈哈大笑，似有玩笑之意。

　　从开席，铁牛就一直表现得没什么兴致，这时身体却突然紧绷了一下，被陆玉尘精准感知。

　　他没想到铁牛会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自己也十分好奇，问道：“前太子失踪多年，生死未知，到现在还有太子党吗？”

　　“有啊，”蒋仕佳哼笑，“总有些不死心的人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只要一日未找到太子尸首便不能认定太子已死，若当年没出那档子事，也难说一个孩子继了大统就一定比当今更好，说白了，他们只是给自己找一个与当今对抗的借口或慰藉罢了。”

　　“最少前太子不会娶个男后吧。”这些文官喝多了酒，渐渐胆大，拿天家开起了玩笑，引得席上笑声连连。

　　铁牛似是不耐地皱了皱眉，问出开席以来的第一句话，“这样的人很多吗？”

　　“谁知道呢，但谢侯肯定算一个，有些老臣跟他一样，许是怕当今清算，在今上登基和封后时相继致仕，也有许多身在曹营心在汉，隐身朝中继续为官的，只要他们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谁心向前太子。”

　　众人又喝了几巡，陆玉尘渐渐头晕，可众位大人们却酒性正盛，开始聊起朝中之事。

　　“听说此次宗正寺上书，请圣人广纳妃子开枝散叶，又惹了圣人大怒，将奏本都撕了个干净，可见圣人心里真的只有男后。”

　　“纳妃的事别想，我听部里老人说，当年圣上登基是选了几位贵族女子的，后来不知怎么都被男后找由头清理了，此后再有人提，圣上便不甚上心，后来也是有人提到子嗣问题，男后竟将自己的妹妹进献给圣上，圣上没要，转手送给了庄亲王。”

　　“但这次许是圣人上了年纪，态度有所松动，我听说礼部和宗正寺正在着手准备，要将庄亲王嫡长子过继过来。”

　　“庄亲王的嫡长子，那不还是男后亲妹所生？还说男后无意窃国？”林正言悲愤道。

　　“庄亲王是谁？”陆玉尘迷迷瞪瞪地问。

　　“庄亲王是圣上的另一个弟弟，先皇一共三个儿子，圣上为长，小太子为嫡，另还有个儿子是宫女所生，出身不好，平时甚是低调，除非年节，否则连自己的封地都不肯出，许是看他安分吧，圣上待他还算宽仁。”蒋仕佳道。

　　这时天渐渐暗了，陆玉尘喝的有些脚软，就想带铁牛告辞，谁知蒋仕佳神秘一笑，拦着不放他走。

　　“陆年兄，好戏才刚刚开始，这时放你走就是蒋某招待不周了。”

　　正疑惑还有什么好戏，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一群露着肚皮的胡姬托着精美的西域水果和美酒，扭着胡舞鱼贯而入。

　　陆玉尘吓得酒都醒了一半，连忙去看铁牛脸色，果然见铁牛正黑着脸也看向他。

　　“不不不不不，陆某家中还有事，还是先告辞，告辞。”

　　他拉起铁牛想往外冲，被几名美貌胡女团团围住，醉眼之下丰乳肥臀一浪一浪向他涌来，他左冲右突无路可走，不知怎么躲着躲着又坐回席上。

　　有人戏言道：“听说陆年兄是个情种，当年为了家里婚约连五品著书郞的官都不要了，此时如此惶恐，可是怕家中妻子生气？”

　　蒋仕佳惊讶：“年兄已经成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