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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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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县一行人就这样在谢老侯爷府中住了下来,张成赵五和巧儿几人的伤得到妥善医治,虽需时日安养但已无性命之忧。
与谢老侯爷深谈后,陆玉尘也得知了许多他走之前不知道的情况。
迫于各方压力,圣人派去咸平府的钦差多达三人,一位兵部官员,一位吏部官员和一位内官。
三人到达咸平后传讯要见清河县令才发现陆玉尘早一步进京去告御状了,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此事事关重大,出京时圣人便暗示过要他们大事化小,尽量安抚陆玉尘和仇响,将影响控制在北境,只要他们不告,京中文武官员再闹也闹不了几天。
可陆玉尘就这么跑了,那还怎么搞?
兵部官员是谢老侯爷旧部,先责令尹正道将北境都护府所欠冷月关粮饷补齐,代天子传递国书给今国新皇,言明獠无意参与今主家事,更不会窝藏弑父凶手,斥责今国无故犯境,若不撤兵将兵戎相见。
今国新皇本就不想开战,如今獠直言不会管他即位之事,又暗示没有窝藏萧木童,便如小王子当初所想那样,以为他十有八九是被獠人神不知鬼不觉处置了,目的已经达到,新皇就坡下驴,果然撤兵。
解决了今兵压境,几位钦差又亲入冷月关慰问众守关将士,好言规劝仇响撤回诉状。
仇响一句“你们去问咸燕两州流离失所的百姓,去问长年缺衣少食孤军奋战的守关将士,他们肯,我便肯”将人打发了回去。
任何人只要长了眼睛到边关一看,便知仇响所告非虚,况他有历年军情告急文书等作为证据,就算有人想替尹正道遮掩也无从遮起,只能将人羁押等着回京受审。
至于王义,圣人的意思是不要让这事闹到天子面前,可陆玉尘这会儿估计快到大都了,不闹也已闹起来,他们的差事已经砸了,三位钦差把心一横,竟将王义和尹正道一同羁押回京。
要知道派钦差下州府最多只算查明情况,事情可大可小,官员还有可操作的空间,羁押进京就是证据确凿只等圣人定罪了,离了自己的山头,任地方官员再手眼通天也难保万全。
大獠开国至今还从未有过没证据就将封疆大吏带回京受审的先例,谢老侯爷赞道:“陆大人胆识过人,若不能将王知府告倒,你也就算完了。”
陆玉尘一点也没有被夸赞的喜悦,只觉两腿发软,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他不过一个七品小官,到底哪来的狗胆以草芥之身蚍蜉撼树去挑战这世上最有权威的两个人?
惹了这么大祸,这时带着铁牛跑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似是看出他有退缩之意,谢老侯爷一把抓住他手腕,昏沉的老眼中射出精光,含笑道:
“你来得慢了些,几位钦差还比大人早到数日,如今圣上已知你进京之事,全京城的文武百官都等着呢,陆大人,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陆玉尘吓得瘫坐在靠椅上,汗如雨下。
铁牛在一旁听着,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这时上前将手按在谢老侯爷手腕上,“别吓他。”
谢老侯爷虽年过半百但力气过人,至今能拉百斤重弓,铁牛只是将手搭在他手背上,竟让他有种无法挣脱的感觉,不由惊讶地看向铁牛,神情恍惚。
“这位小将军是哪里人士?老朽好像在哪里见过。”其实从昨日第一次见铁牛,谢进便已有这种感觉。
铁牛却只看着陆玉尘,对他殷殷期盼的目光全无回应,“清河县人。”
“可是从出生就在清河县了?”谢老侯爷追问。
“为何这样问?”铁牛皱眉。
谢老侯爷也觉出自己失态,急忙收回目光苦笑道:“你长的很像我一位故人之子。”
“老侯爷可能认错了,我出生就在清河县。”
陆玉尘吓的失神,并未听到两人对话,若是听到,定会觉得奇怪,铁牛明明不是出生就在清河,为何要对谢老侯爷如此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谢老侯爷面露失望,看上去瞬间老了十岁。
花厅内一时无人说话,安静到陆玉尘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样过了许久,谢老侯爷才缓缓问道:“陆大人,你究竟为何要来京城搅这淌浑水?”
陆玉尘吞了下口水,小声讷讷地回答:“为了,为了我家乡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孩子们可以健康长大,亲人不再被迫分离,为了边关将士不再孤军奋战,能得到应有的厚待。”
这一刻,他脑子里闪过的是被硬拉进敌军阵中的马丫儿,是仇帅脸上怪异的红润,是铁牛额角永远不会消失的疤。
一刻一个想法,每天都在战和逃之间游移不定的陆县令突然又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谢老侯爷赞许地点点头,“你是个好官,那你又为何要带萧木童进京寻求庇护呢?难道是真相信他当了今国皇帝便会边境太平?”
因为他要将男后与今国的暗箱交易昭告天下。
但这次陆玉尘没有说出来。
谢老侯爷声音突然提高,替他说了出来。
“因为你知道,男后不除,扳倒一个王义还会有新的王义,扳倒一个尹正道还会有下一个尹正道!”
“只有男后倒了,天下百姓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心底的声音被人大声点破,陆玉尘忍不住地抖了一下,小声反驳:“下官只是个七品小官,看不到那么远,更不敢非议亚圣。”
“你不敢,但我敢!”谢老侯爷激动地起身,在花厅内踱步两圈,大声道:“自从圣人登基立郑新郞为后,郑氏一党做下无数恶事,朝中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不愿与他为伍的正人君子不是无故获罪便是被贬外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面露痛苦,声音哽咽道:“就连当年的小太子……”
“小太子的事也与他有关?”此事陆玉尘当真第一次听说。
当年太子府大火陆玉尘还小,且天家的事说到底与他们边陲小民并无关系,许多年后他才听大人说过几句,前太子年方五岁便已展现出帝王之气,被视为獠国中兴的希望,可惜一场大火后失踪,凶多吉少,先皇无法,才将国主之位传给更平庸的长子。
“东宫是皇家重地,自有禁军职守,可那夜大火明明能救,却因禁军失误救无可救,当晚的禁军北衙统领正是郑新郞的堂弟!”谢老侯爷老泪纵横,“若不是小太子失踪,当今如何登基?当今若不登基,他又如何当上这个男后?你还以为此事与他无关吗?”
话到此处,无异于在说当今得位不正,老侯爷太过激动,陆玉尘只能咬着唇不敢接话。
“当今本宅心仁厚,就算无为总该是位仁君,可立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算先皇后母家,仇家三百余口死于非命。”
谢老侯爷几度失声,捶胸哽咽,“我与仇家几代世交,却无力回天,只能看着他们一家惨死,你可知那是一种什么心情?”
陆玉尘想到冷月关里的仇帅,若有一天他因孤立援战死边关自己却无能为力,定会终身不安的吧?
想到此处,他突然感同身受,也陪着老侯爷抹了几滴眼泪。
眼看情绪就要上来,身后却突然煞风景地传来一声冷笑。
“老侯爷说的动听,小太子失踪这么久,不也没人管他死活?”铁牛毫不客气地讽刺。
谢老侯爷老脸一红,收了收情绪,叹息道:“小太子至今没有下落是我等无能,可我们这些老臣从没一刻放弃过寻找太子,虽还未找到,却已有确切消息,可知他尚在人间。”
说话时,他仔细观察铁牛神情,铁牛却始终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陆玉尘意外道:“小太子竟还活着?侯爷如何知道?”
“当年太子党一路追查,知道失火当夜有人逃出火场,却未进宫,而是向北面去了,为首的是太子身边的老太监,姓木,最是忠心。”
“我们追查到他们本是想投靠北境都护府,但那时的都护府大帅因姓仇,不久后获罪革职,从此便再没小太子消息。”
陆玉尘不忍打破老侯爷的希望,但最后没忍住,还是道:“就算小太子出府时是活着的,侯爷又怎知他真的到了北境?”
“因为我们找到了木公公。”
陆玉尘意外,“那位公公也还活着?”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铁牛脸上终于现出一瞬松动,还没被人捕捉到便又隐去了。
“是,他还活着,却不肯告诉我们太子究竟在何处,也许,等时机到了他便会说了吧。”
“陆大人,现在你该知道,你手里掌握的证据不光是咸州百姓的机会,也是天下百姓的机会,这个机会我们等了十几年,若你能坚持到底,天下忠君之士便都是你的后盾,可若你退缩,”谢老侯爷深吸了口气,“老朽可能等不到下一个十年了。”
陆玉尘动容,心中却疑惑,老侯爷所说的“忠君之士”指的是谁。
若他这次因为触怒圣人一命呜呼,忠君之士们能不能保他一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