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一年春天

1、第 1 章

　　风雪像刀子似的刮过山脊，林三娘拉紧了面上的眼罩，迎着呼啸的北风，一步步踩在齐膝的深雪里。

　　山下村庄依稀可见几缕炊烟，而她的家在山上，孤零零地立在松林深处，离群索居。

　　“听说了吗？那庙里住了个书生，快饿死了。”

　　“谁让他不肯低头讨饭？读书人的清高能当饭吃？”

　　“要不，你把他领回去？反正你长姐还没聘人...”

　　“那书生皮包骨头似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他作甚？再说，我长姐三天前已经给隔壁村的小货郎下聘了……”

　　路过村口时，几个裹着厚袄的男人聚在一起嚼舌根，见她过来，声音低了下去，目光却毫不避讳地在她脸上打转。

　　林三娘目不斜视，径直走过，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这些探究打量的目光，她早已习惯了。自从十岁那年随母亲上山，被猞猁抓瞎了右眼，她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独眼丑女”。母亲去世后，她独自住在山上，靠打猎为生，又被人在背后叫做“母夜叉”。在这以女为尊的村落里，别家女子十四五岁就聘了夫郎，而她年过二十，仍孑然一身。

　　没人愿意把儿子聘给一个住在山上的独眼猎户。

　　天色渐暗，风雪更大了。林三娘摸了摸肩上扛着的狍子，决定抄近路从破庙那边回去。庙宇早已荒废，平日里少有人至，是野兽和流浪汉偶尔栖身的地方。

　　破败的庙门在风中吱呀作响，她本欲径直走过，却隐约看见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火光。

　　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略一犹豫，她推开了那扇门。

　　庙内，一个衣衫单薄的书生蜷缩在角落里，面前燃着一小堆火，火苗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却仍紧紧抱着一卷书简。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强撑着站起身，向她行了一礼：“小生...无意冒犯，只是借此地暂避风雪...”

　　话未说完，他已摇摇欲坠。

　　见状，林三娘走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

　　果然，触手之处，骨瘦如柴。

　　书生本能地想挣脱，却发现自己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吧，我给你弄肉吃。”林三娘言简意赅，将肩上的狍子甩到另一边，空出手来搀扶他。

　　书生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拾起自己仅有的几件物品——几卷书简，一支秃笔，一方破砚，全都小心翼翼地包在一个褪了色的布包里。

　　林三娘瞥了一眼，没说什么，扶着他走出了破庙。

　　风雪中，两人趟着厚雪，艰难地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