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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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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过了几日,传闻中重病卧床的忠勇将军府嫡女崔寻雁,在严医术的诊治下霍然而愈。
而奇怪的是,她身边突然多了个生人勿近、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
府中无人敢问,也无人想问,原因无他,崔将军生前不知有过多少能人异士跟随。如今将军逝去,有人不忍孤女稚子受人欺凌,出手相助,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于是崔望的存在,就这么被所有人——包括崔寻雁,默认了下来。
而另一边,崔家老宅的人却是早已按耐不住。
崔承志失踪已有十日,音讯全无。他此前为筹集货物定金,四处借款,如今这债主可都已找上门来。
崔世镜和王氏早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将人打发走,因此几乎是一听闻崔寻雁病愈的消息,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宗祠,着人传话:请崔氏大房主事人过府一叙,共商家族要事。
传话的仆役语气倨傲,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而崔寻雁接到消息时,正与崔望在卧雪斋中核对账册,这些账目已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就算她不再参与,也能在今夜得出结果。
她不紧不慢地合上手中册子,心中全然没有紧张焦躁之感,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期待。
崔望睨了眼那人,不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我家小姐讲话?”
“你!”刘永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却又碍于崔寻雁在场不好发作,一张脸霎时憋了个通红。
若是连人都请不过去,他还怎么跟崔族长交代?
崔寻雁不受丝毫影响,悠悠道:“既是叔祖传话,我岂敢不去,只是......你可曾带了信物?”
他嘴唇抖了几下,说道:“并未,寻雁小姐应是见过我的”
“见是见过,只是府内近日抓了好些个细作,都是眼熟之人,没有叔祖信物,我怎敢信你?若是离府出了意外,该由谁来负责?将军府如今只有我一人主事,出不起意外的。”崔寻雁按了几下眼角,淡道:“回去吧,没有信物,我是不会去的。”
崔望腰佩长剑,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那双布满厚茧的手,已然摸上剑柄。
刘永原本还想再辩解几句,余光里却突然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他浑身一凛,转身离去。
此人他从未见过,但却也看得出他气息绵长,步履沉稳,必是武艺高强之人。
他又不傻,怎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白白挨一顿揍。
主家的事,还是交给主家去处理吧。
崔望冷眼看着那道身影离去,将长剑收回剑鞘,平静无波道:“小姐准备如何应对?”
这几日,他遵循赌约,在府内守着崔寻雁,也见识到了与传闻截然相反的另一个她。她行事果决,布局周密,与脑海中的柔弱形象大相径庭。
可偏偏就是这副病态,总能叫人对她放松警惕。
崔望从未见过如此毫不吝啬利用自身弱点的人,可这倒是让他对将军生前的决定,生出了几分模糊的理解。
越是闭门不出就越是无人问津,越是无人问津,做事就越是方便,就同他一样。
满上京除了陛下和崔寻雁,便再无人知晓边驿台现在的主事人是他。
“自然要去,只是这么轻易地去了我心中不爽,该准备的东西也都还没准备。”崔寻雁从容答道,说罢,偏头瞥了他一眼,“你去,将我之前准备好的东西还有端王殿下送来的‘厚礼’,一并带上。”
“是。”
而另一边......
“简直是欺人太甚!”崔赫鸿拍桌而起,“这臭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长辈请她商议要事,她竟敢说出这样的托词!简直、简直......”
“是啊,族长。这寻雁小姐怕是初当家,体会到了做主的好处,竟敢连您也不放在眼中!”刘永在一旁煽风点火。
今日之后,崔寻雁便是丧家之犬,何须再惧?
崔世镜坐在上位,脸色难看,但还是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扔给他,“去,拿这个去将她请来。”
“叔父!你怎可如此惯着她!”崔赫鸿难以置信地看他。
“是啊,这丫头就是从小被娇惯坏了,我看啊就该好好罚她!”三房的崔赫佑在一旁附和。
“你们别忘了,我们今日的目的是什么?”崔世镜扫过底下众人,沉声道。“这丫头背后有端王坐阵,我们此次务必要一击致命,不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这么一点小事,有什么可计较的,姑且等着便是。”
话虽这么说,崔世镜眼中的狠毒却是分毫不减。
可另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便是近一个时辰。
崔氏宗祠内香烛缭绕,祖宗牌位森然排列,以崔世镜为首,二房崔赫鸿一行,三方崔赫佑等人悉数到场,合着宗族耆老分坐两侧。
他们个个面色黑沉,目光如刀,齐齐望向缓步走入的崔寻雁。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色襦裙,外披一件略薄的白色斗篷,脸上未施粉黛,因‘大病初愈’,面色比前几日更显苍白削瘦。
可她的身上却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不紧不慢地向前。
她身后只跟着一个抱着木匣的萤文,以及如影随形、气息冷硬的崔望。
这组配置,让在场的诸多族亲面露鄙夷之色——一府主事出门,这排场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也是,将军府如今连仆人都没有,还能组出多大的排场来?
崔寻雁扫过众人,发现根本没有准备自己的位置后,眼底闪过一抹讽意。
她朝着崔世镜的方向行礼,轻轻咳了几声,“咳、咳咳......寻雁大病初愈,来迟几步,还望叔祖与诸位长辈们见谅。”
崔世镜坐在首位,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来,“来了便好。”他清了下嗓子,肃声进入主题:“今日召集大家,开此宗祠,实是因你近日行事多有不当,已损及我崔氏一族声誉,更危及将军府基业,我等身为族亲,不能坐视不理!赫鸿!”
崔寻雁眉心一跳,这么直接的吗?她还以为要装一会儿呢。
看来崔承志的失踪,让他们颇为着急啊......
崔赫鸿起身,拿起一沓厚厚的纸张朗声将她的‘罪行’一一列出:“赫元刚走,你便大肆裁撤府中老人,纵容手下强行接管各家铺面,扣押账本,停职掌柜,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此为罪一!你手下人以将军府名义欠下巨额债务,致使债主上门,上告官府,毁了赫元一世英名,此为罪二!你目无尊长,明知长辈召集,却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来,此为罪三!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有冤了你?”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话音刚落,便有族老附和:“当日你在你父亲灵前立下誓言,断不会让将军府毁在手中,可今日一见,你才疏学浅,不堪重任,还是早些将府中产业交由长辈代为掌管,方能保住你父亲的心血啊!”
“叔祖,诸位长辈,寻雁冤枉!”崔寻雁站在原地,厉声叫道:“这些事情寻雁从未做过,怎敢认?就算、就算要定我的罪,也该拿出证据才是,怎可口空无凭,平白冤枉人啊!”
“证据?”崔赫鸿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这些是各家铺面掌柜的联名控诉,还有你遣散仆役却未足额发放遣散银的证词!至于债款......”他示意身后仆人捧上一摞借据,“这些盖着将军府印鉴的借据,白纸黑字,难道还能有假?光是我手中债款总额便有十万两之巨!你如何交代!”
借据被传阅至各位族亲耆老面前,引起一片哗然和吸气声。
十万两,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不是小数目。
崔寻雁看着最后才轮到自己面前的借据,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她语气坚定:“我不知二叔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证据,或是,受歹人诓骗了,你说的这些事,我从未做过!更不知这些罪证是何人捏造!”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竟还敢狡辩!难道非要闹上官府了你才会醒悟!你敢说不是你亲自下令遣散家仆,不是你让全叔带人扣押账本铺面,这些借据上盖的印鉴都是假的!”崔赫鸿怒气冲冲地质问。
“确是我遣散家仆不假,但那是因为父亲新丧,府内只有我和振羽二人,实在不宜铺张浪费,有违陛下节俭美德。所有被遣散的仆役都拿到了三月到四月不等的遣散银,签字画押后才放回身契。账目皆记录在册,倒是有部分账目未清的仆役还留在府中,但也不能说我没有足额发放遣散银啊,这简直是诬告!”她掷地有声,因为太过激动,还激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喘,光是听着就觉揪心。
有人见她这幅被冤枉至极却极力自证的模样,面上浮现了些许不忍,但更多人却是贪婪和痛快,巴不得她当场猝死。
崔寻雁缓了缓,示意萤文上前,将其手中抱着的大木匣打开,露出里面厚厚的账册。
“至于铺面掌柜,诸位长辈也知,我一女子管家不易,那几名掌柜为虎作伥,几次拒交账本。我怀疑他们侵吞公款,营私舞弊,这才让全叔带着鉴官上门强行接管铺面,虽手段强硬了些,但都是合规合法的!若二叔不信,尽管去找鉴官求证!”
“就算合规合法,可那几名掌柜皆是府中老人,你说停职就停职,说扣押就扣押,可曾想过会将你父亲攒下的人脉都流散了啊!”
“寻雁相信清者自清,因此只是停职并没有辞退,若证实他们清白,寻雁自会登门致歉。可他们几次推托不交账本,其中必定有诈,况且寻雁方才掌家,若是行事怯懦,日后还如何服人?我不信二叔不懂这样的道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