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她兼职卖药》季其晞

10、所谓东家

　　又是一日天高云淡。

　　崔寻雁一早便套好车，带着萤文悄然离府了。

　　“全叔，府中诸事都交给你了，若是有任何异动，必要第一时间派人告诉我。”临上马车前，崔寻雁不放心地叮嘱。

　　还未入冬，她便已披上一袭素白兰花纹薄氅，那抹白色从领口延至足间，除去发间藏着的一缕素色发带，周身未见任何装饰。她肤白胜雪、仪态端雅，本是上京城一等一的好容貌，可眼底的一片青黑和微微发紫的唇色却掩不住她的疲惫和病气。

　　府内新丧不久，又下了遣散仆役的命令，此时竟比丧礼那几日还要萧条，连秋风卷落的叶片洒在阶上，都无人清扫。

　　正好也是办事的最佳时间。

　　她算算日子，府内现在除了全叔、萤文和本该留下的护院以及林世伯送来的账房壮丁外，其余剩下的怕是不足十人，全叔应是能应付来的。

　　“姑娘放心，一切有老奴在，你只管安心出府便是！”

　　崔寻雁颔首，戴好帷帽，车帘放下的瞬间，她不自觉探手在眉间摁了摁。连日泡在卧雪斋内看账本，脑子都快不转了。

　　好在端王守信，证据如期送达，否则他们怕是也没法这么快下手。

　　越到这种时候，先下手的人越占优势。

　　车轮辗在新铺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沉稳而规律的声响。

　　说起来，自那日出殡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府。

　　只可惜同那日一样，她心头压着事，没法尽情领略一下大晟朝的风土人情，只能悄悄揭开锦帘，窥看几眼窗外的风光。

　　崔寻雁小心揭开车帘一角，一阵裹着刚出笼麦饼香气的微风便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商铺的招幌迎风飘扬，墨迹在布面上清晰可辨。行人皆穿着半新不旧的秋裳，步履从容，脸上虽带着倦意，却难掩其眼中对未来的憧憬与希望，偶有身穿崭新锦袍的人路过，腰间玉佩轻碰，发出清脆响声。

　　马车转过街角，驶过正在清淤的河道。挑夫们正喊着号子，将河水里裹着落叶杂物的淤泥一筐筐抬上岸，这些淤泥是筑墙圩田的上好材料，定不会浪费。

　　监工的官吏就站在一旁，不时与一旁身穿短褐的男子交谈，似乎在安排这些淤泥的去处。

　　她轻轻放下车帘，将马车外的光景重新隔绝。

　　都说想要了解一个国家的面貌，不能只看高楼大厦和经济数据，更要看那些藏在细节的东西。

　　今日，虽只是匆匆一瞥，她却仿佛已经窥见了一个未来的盛世。

　　关于先帝平定天下的记忆，崔寻雁多是从父亲和老仆的闲谈中拼凑得来，可只是言语中的零星信息，她就能想象到那是怎样一段硝烟弥漫、白骨露野的时光。

　　如今新帝登基刚满三年，他的政令就已如同这疏浚的河道一般，将百废待兴的江山一点点疏通开来。

　　而不论是在蓝星还是此间异世，有如此功绩的君主只要晚年不犯下大错，都值得留名青史。

　　崔寻雁突然生出一睹君颜的念头，毕竟寻常人一生，能有多少机会亲眼瞧见那史书中的人物呢？

　　“姑娘，咱们到地方了。”萤文的声音打断了她越飘越远的思绪，崔寻雁这才察觉，马车不知何时，已静静停稳。

　　无需掀帘，她也知道外面是他们今日要前往的第一个目的地——城西百草堂。也是他们要完成的其中一个任务，接触父亲留下的暗产。

　　只是崔寻雁丧期不满十日，实在不宜在外抛头露面，尤其还是在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上，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萤文头上。

　　待她见到接头人，再约到其他地方见面也不迟。

　　约莫一刻钟后，萤文才终于提着几包药回到马车。

　　帷帘一揭，两人目光隔着薄薄纱帐相触，萤文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稳稳落座，方才向车夫报出下一个目的地。

　　“都说妥了，不会耽误我们的计划。”

　　崔寻雁低低“嗯”了一声，哪怕一切都照着原有的计划进行着，可她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却始终萦绕不散，或许是她此行所图之事，风险太大了吧。

　　城东云贺楼，上京城中最富盛名的酒楼，以其独特的歌舞、杂技演出和不失宫廷御厨的佳肴而闻名。

　　此时虽未至饭点，楼中却已零零散散坐着些许食客，正听着台上说书先生娓娓道来的一段故事。

　　崔寻雁和萤文带着帷帽，被引至二楼最里侧的雅间。

　　整个二楼已被她们包了下来，只有自己人在。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小心行事，避开人群，以免被认出身份，直到进入房间关上门窗才放松些许。

　　虽然上京见过崔寻雁的人不多，但她还是想避免以后可能存在的麻烦。

　　“呼！总算能喘口气了！”萤文隔着帷帽用手扇了扇风，显然被这一路提心吊胆，生怕被人发现的气氛憋得不轻。

　　想来也是，她何曾这样偷偷摸摸过。

　　崔寻雁隔着帷帽望了她一眼，柔声说：“不急，待府中事情解决了，我定会带着你和振羽好好逛一逛这上京城！”

　　萤文却突然促狭一笑，“姑娘，到底是谁带谁逛啊？你出府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她一顿，意识到什么，连忙安慰道：“不过姑娘的身子似是好了一些，不像从前那般虚弱了，出府逛逛定不成问题！”

　　崔寻雁并不在意她的前半句话，只说：“许是从前思郁气结，如今想通了很多事，身子也跟着好转了。”

　　这确实是她如今身子好转的主要原因，俗话说心病难医，原主思虑过重才总是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虽然她现在还是气短咳喘，可身体上的问题只要慢慢调理便是了。

　　雅间内陈设清雅，二人点了一壶清茶和几份茶点，不紧不慢地品尝着。

　　直到，隔壁的雅间传来动静。

　　萤文一脸兴奋地指了指隔壁，凑到两个雅间共用的墙壁处，移开了上面的字画。字画之后，是一个极小又隐秘的孔洞，贴上去，恰好能瞧见隔壁的场景。

　　只见一名身穿管事服饰，眼神闪烁的中年男子左右张望，小心翼翼地掩上门，正是她们怀疑的张平。

　　萤文愤愤不平地想要骂，却又顾及不能被发现，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张平转身，面向屋内对坐着的两人，其中一人身穿绸衫，满面红光，是她们安排好的富商；另一个也是熟人，正是当日在灵前同崔世镜一同逼权的王氏幼子——崔承志。

　　张平深吸一口气，走至两人身旁，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盯了一会儿才慢慢递过去。那富商接过，仔细验看文书末尾那鲜红的将军府印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担保有了，定金呢？”

　　崔承志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地掏出一沓银票，却在富商指尖挨到银票边缘的瞬间又收了回去，满脸狐疑地问：“货何时能送到？”

　　富商有些不满，“你不都亲眼瞧见货了吗？怎还如此磨唧？若不是家中有事，我怎会以这么低的价格出手，那批可都是上等货！”

　　“少爷，别犹豫了，您不是都亲眼验过货了吗？”张平也不免催促，这次交易是他最后能利用印鉴敛财的机会了。

　　今日一听闻崔寻雁离府，他便设计支走全叔，用印鉴在早已写好的文书上盖了印，这才匆匆赶来。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他何至于做到这般地步！幸好他早已将行装银两收好，待事情解决，便可立即带着家人远离上京，再也不会回来！

　　崔承志有几分不悦，也有几分心虚，虽然那货物他是亲眼瞧见了，可......

　　“你是不是不打算买了？不买了早说啊，耽误我时间！”富商适时出声，打断他顾虑的机会，直接将文书甩回桌上，作势要走。

　　“别！别，我要，我要！”崔承志一把拉住富商。

　　左右他都托人查过这富商的身份了，不可能作假，而这六折出手的货物更是可遇不可求，一旦错过就不可能再遇到了！

　　将军府如今大量遣散仆人，他们今后再想要盗用印鉴更是难上加难，天时地利人和，不枉他东拼西凑凑够这定金。

　　崔承志一咬牙，将手中银票尽数塞给富商。富商满意一笑，将银票清点过后，递给他们一张类似凭证的东西。

　　就在此时，雅间的门被人暴力从外面打开，一群结实的壮汉冲进来，未等屋内人惊呼出声，便三下五除二将他们制服在地，他们用麻布堵住了嘴，再用麻绳绑住手脚。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但动静不可避免的被楼下的食客听见，酒楼掌柜轻而易举将他们安抚下来，甚至还有伙计上楼给这群壮汉带路，从后方进入窄巷，再将三人扔入马车，留了两人看守，其余人才慢慢散去隐入人群。

　　酒楼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可萤文却是兴奋异常，显然被这“杀人越货”的场面刺激到了。

　　崔寻雁则是淡定地品着茶，一直等到萤文平静，等到食客被故事吸引，忘却方才的插曲，才提出要走。

　　临走前，她同掌柜道谢，又塞了些银两。

　　那掌柜笑得满面春风，“生意人嘛，自是有钱万事通，更何况东家吩咐了，要好好配合小姐。”

　　“东家？”崔寻雁一僵，这东家是认出她了，还是......

　　“自然，东家现下就在楼上吃酒呢，小姐要不要上去一叙？”掌柜伸手指了指楼上。

　　崔寻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二层木制楼阁之上还有一层，此时正对她们的那扇窗户大开，两名男子临窗而立。

　　前方男子一身月白常服，身姿修长，眉眼如同被春雨浸润过的山水，处处含情。见她望来，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这人应该就是掌柜所说的东家吧？

　　只可惜崔寻雁的记忆中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任何印象。

　　他身后的男子隐在暗处，看不清面容，应当是侍从？

　　可即使隔着一层帷帽，崔寻雁还是能感觉到那人难以形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极不舒适。

　　她不悦蹙眉，正要收回视线，准备回去查一下二人身份，视线中的身影却突然挪了下位置，一抹熟悉红光在耳侧闪过，崔寻雁心头一震。

　　谢竟遥！怎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