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眸褪尽时，与你归故里》谷乖

1、编号076

　　希望星的大气永远灰蒙蒙一层，氧气含量仅有地球的百分之六十，昼夜温差能冻裂金属，发生风暴时，整座“基因储备区”都会跟着震颤。
　　这里是权贵们的避难所，也是地球人的囚笼——三百年前，他们以“地球生态枯竭”为由迁来此处，却把故土上的同胞当成“活体资源”。
　　强壮的扔进矿区挖星晶，年轻的送进实验室拆解基因，而像林砚之这样有科研天赋的，被塞进“生态研究所”，成了看似体面、实则被铁链拴住的“工具”。
　　储备者们脖颈后都被安装了微型控制器，淡蓝色的光芒会随着权贵的指令明暗，稍有不从，电击的剧痛就能穿透骨髓。
　　权贵与“工具”的区分，比控制器更加显而易见：前者虹膜都是基因改造后的银色；后者却保留着地球人的原生墨色——不是仁慈，是为了让“同类”一眼认出谁是“低等人”，就像给牲畜烙上记号。
　　林砚之的墨色瞳孔，韩辙那副断腿眼镜后藏着的墨眸，苏黎眉骨刀疤下的深黑眼仁，全都是这道“阶级烙印”的证明。
　　林砚之坐在研究所三楼的工作台前，面前的终端亮着刺眼的白光，屏幕上“星际航线优化报告”的标题像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发紧。
　　他的黑发被打理得整齐服帖，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偶尔闪过的冷光。浅灰色制服是权贵特批的款式，比普通储备者的工装料子软些，领口系得严丝合缝，遮住了锁骨处一道浅浅的疤痕——去年为了抢星晶碎片，被巡逻队机械犬划的。
　　制服衬得他肩线平直，腰腹收得紧，看着清瘦，可衬衫底下的腰侧和小臂，藏着常年握工具练出的紧实肌肉，182的身高站在走廊里，刚好比多数储备者高小半头，却因那双墨眸，永远成不了“同类”。
　　“076，报告写完了？”
　　身后的脚步声很重，鞋底踩在金属地板上“噔噔”响，是所长。林砚之没回头，指尖敲完最后一组数据，才缓缓转身，椅子腿在地上滑出道轻响。
　　所长的银灰色眼眸扫过屏幕，嘴角勾着倨傲的笑：“议会批了地球勘察任务，你带队，三天后出发。这次要找的‘样本’得是活的——山脉部落的最好，他们的肺能扛高海拔，基因片段值钱得很。”
　　林砚之垂着眼，墨色瞳孔映着所长的鞋尖，声音平稳得像念数据：“是，所长。设备清单今晚八点前提交，人员名单需要您确认吗？”
　　“人员？”所长嗤笑，抬手拍在他肩上，掌心汗湿的黏腻透过布料传来，“你挑就行，反正都是些听话的工具。不过记住，别出岔子——你现在的地位可是议会特批‘留下’的，搞砸了，下次改造可没这么好运气。”
　　林砚之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下，却没躲。他抬眼扯出个极浅的笑，墨眸里像蒙了层雾：“我明白，不会让您失望。”
　　所长满意地点头，转身时，目光扫过门口——韩辙正躲在人群后整理仪器，戴破眼镜的脸埋得低，只露出半张嘴，对着身边的苏黎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苏黎那道刀疤眉皱了皱，嘴角撇了撇，眼神往林砚之这边瞥了眼，满是“不屑”。
　　所长看见这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工具间互相鄙夷才好，省得抱团生事。他没多停留，脚步声渐渐远了。
　　林砚之没回头，却能感觉到那两道“鄙夷”的目光收了回去。他指尖在终端上轻点，右下角弹出个极小的绿色窗口：“控制器解构进度：97%”，又瞬间消失。
　　脖子后的控制器还在轻微震动，淡蓝光透过皮肤，在衣领上印出个小点——昨天故意延迟报告，被惩罚模式电了三分钟，现在还隐隐作痛。
　　傍晚换班时，走廊里人多手杂。韩辙抱着摞文件从身边过，脚步没停，只在擦身的瞬间，用文件角轻轻碰了碰林砚之的手腕，低声丢下句“今晚老地方”，声音混在人群的嘈杂里，没任何人察觉。
　　苏黎则在远处拖地，拖把杆“不小心”撞了下林砚之的腿，递来个眼神——那眼神里哪还有半分白天的不屑，只剩警惕的示意，随即又低下头，继续闷头拖地，像个怕惹事的普通杂役。
　　夜幕降临时，希望星的天彻底黑了。林砚之换了件磨边的深灰便服，把头发放下来，几缕碎发遮着眼，绕到研究所后方的废弃通道。
　　通道尽头是“战舰坟场”，废弃星舰的残骸在夜色里像钢铁坟墓。
　　“来了？”
　　黑暗中传来凯哈斯的声音，他从驾驶舱里钻出来，手里的手电筒光柱很弱。
　　林砚之递过加密芯片：“三天后出发，飞船左翼第三块装甲板后是能源接口，让兄弟们备好工具。”
　　凯哈斯刚接过芯片，身后就传来轻响——韩辙和苏黎来了。阿哲的破眼镜反着光，手里攥着个小小的金属片，递过来时手都在抖：“这是控制器核心零件，下面兄弟拆的，怕白天被监控拍，没敢多说话。”
　　苏黎则递来个布包，里面是几块压缩饼干，声音压得极低：“省下来的口粮，林哥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
　　林砚之接过金属片，指尖触到冰凉，又将压缩饼干推了回去，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韩辙和苏黎没多留，走时韩辙又变回那副畏缩的样子，拉着苏黎往通道口退：“我们先回去盯监控，免得巡逻队起疑。”
　　两人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里，没留下半点多余的痕迹。
　　凯哈斯看着手里的饼干，笑了笑：“这帮小子演得真像，白天连我都差点信了他们讨厌你。”
　　林砚之抬眼看向灰色的天空，墨眸里映着远处探照灯的光：“不是演，是装——在希望星，不装得像点，活不下去。”他顿了顿，指尖摸向脖子后的控制器，“三天后，等我们上了飞船，就不用装了。”
　　凯哈斯点头，把芯片塞进怀里。远处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通道口，两人立刻缩到残骸后。淡蓝色的光还在林砚之的脖颈后闪着，可他知道，这道枷锁，很快就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