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劣等生》初霁远岫

20、波澜虽平心难静

　　废园风波看似平息，孙铭被逐，其他参与者也受到了严惩，书院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但沈忘言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最大的改变，来自于萧绝。
　　那日书房中简短却意味深长的对话，如同在他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萧绝那句“在本王面前，不必总是这副模样”，像是一把钥匙，在试图撬开他紧紧封闭的心门。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萧绝，试图从他的言行举止中，解读出他真正的意图。
　　他发现，萧绝对他的“纵容”似乎升级了。
　　点心照旧供应，而且花样更多，甚至偶尔会出现一些他之前随口提过觉得不错的款式。书房里那些无关军政的杂书，他可以随意取阅，萧绝从不过问。甚至在他值守时，如果他因为前夜没睡好而显得精神不济，萧绝也不会像最初那样用冰冷的目光施加压力，有时甚至会提前让他回去休息。
　　这种“优待”，并未让沈忘言感到安心，反而让他更加忐忑。他宁愿萧绝像最初那样，对他冷漠无视，那样至少界限分明，他知道自己该待在什么位置。
　　而现在，这种带着点模糊曖昧的“亲近”，让他无所适从。
　　他试图分析萧绝的动机。是因为自己展现出的那点“急智”让他觉得有利用价值？还是因为他身上的谜团引起了对方浓厚的探究欲？
　　沈忘言不敢深想下去。无论是哪种可能，对他而言都并非好事。被活阎王利用还是感兴趣，结局通常都不会太美妙。
　　与此同时，林天傲那边的压力，也以另一种方式显现出来。
　　明面上的挑衅和陷害消失了，但那种无形且冰冷的敌意，却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在公共课堂上，林天傲依旧是那个光芒万丈的主角，众星捧月。他不会再亲自下场针对沈忘言，甚至不会再看他一眼，但那刻意无视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
　　他身边的人，对沈忘言更是敬而远之，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偶尔在狭窄路径相遇，对方会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然后绕道而行。
　　这种被彻底孤立，视为异类的感觉，并不好受。沈忘言虽然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但这种充满恶意的排斥，依旧让他感到压抑。
　　他知道，林天傲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他彻底打入尘埃、连萧绝都无法再维护他的机会。
　　内忧外患之下，沈忘言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逐渐绷紧的弦。一边要应对萧绝那难以揣测的“关注”，一边要警惕林天傲潜在的致命报复，还要努力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劣等生”伪装。
　　他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只有在深夜，独自一人躺在偏院那张硬板床上时，他才能卸下所有伪装，任由疲惫和迷茫将自己淹没。他会想起现代那时虽然忙碌但简单直接的社畜生活，会怀念那些可以肆意吐槽，不用担心掉脑袋的网友和现实生活中的朋友们。
　　穿越而来，他只想苟命，为何就这么难？
　　难道真的要像萧绝暗示的那样，不再藏拙，展现出一些“价值”，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求得一线生机？
　　可是，一旦展现出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眼界，他又将面临怎样的局面？会被视为妖孽？还是被卷入更深的权力漩涡？
　　他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和不确定。

　　而主屋之内，萧绝同样未曾安寝。
　　他站在窗前，看着偏院那扇漆黑的窗户，脑海中回响着暗卫报来的，关于林天傲那边隐而不发的动向，以及沈忘言近日来越发沉默和紧绷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那日的出手和话语，给那只小野猫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也知道，林天傲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并不后悔。
　　将沈忘言置于他的羽翼之下，固然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但也切断了他与其他势力勾连的可能。而且，只有在压力之下，一个人真正的底色，才会显露出来。
　　他想看看，这只看似惫懒怯懦，实则藏着利爪和急智的野猫，在真正的风雨袭来时，会爆发出怎样的能量。
　　是继续伪装，直到被彻底撕碎？还是亮出獠牙，奋力一搏？
　　他很期待。
　　至于那份因观察而逐渐滋生，超出掌控的关注和……或许可以称之为“在意”的情绪，则被萧绝刻意地忽略和压制了。
　　对他而言，情感是多余且会带来危险的东西。
　　至少，目前仍是如此。

　　夜色深沉，静思斋内外，两人各怀心事，都无法安枕。
　　表面的波澜虽已平息，但内心的暗潮，却愈发汹涌，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的前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