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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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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话音刚落,几乎就是同时而起,髭切上半身顿觉一股子压力袭来,身体平衡陡然间破坏,狼狈栽倒匍匐趴倒。
艰难抬眼,便撞上少女审神者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
但放到此时此刻却怎么都觉得诡异,她像是眼里压根没有他的窘迫,依旧说着让付丧神胆战心惊的话。
“‘付丧神’虽沾染神一字,但坦白说更偏向鬼怪,在被放置不理百年后感受灵力而幻化灵魂。”我悠闲地垂着手看他苦苦与镇压他的力量对抗。
“是……是你做……的吗?”
我:“所以审神者不仅是灵力的供给者,他们同时承担了‘认可’的意义,简单就是你们其实和普通的邪祟鬼怪没有两样,是我们人类,赋予你们使命,给予你们意义,让你们以‘神’的正向面貌降世获得尊重肯定。”
髭切一拳头锤向地面,“是你做的吗?”
我没有理会。
“你们砍杀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时候没有发现吗?其实他们的构造和你们是一样的,砍杀后化为光粒溃散的模样也很像刀剑们被破坏的样子吧。只不过你们被人类认可了才有了正大光明拿起刀的名义啊。”
这时髭切的挣扎越发剧烈,像是用尽身体的本能在反抗,但是哪怕他手臂所有肌肉隆起,也无法直起身体。
他吐出一口浊气,正眼望着我,“这是你做的吗?”
“是你用力量让我无法动弹吗?”
髭切觉得难堪,现在这个模样可没有什么平安京风华绝代,以他的修养哪怕是战斗也不容许自己这样难看。
不得不说这个审神者真是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房间里安静地可怕。
我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挣脱或许第一反应就是了结我,毕竟我让他丢了脸。
但奇妙的是,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甚至不好意思的说,隐隐有报复的快感——在看了之前的日记就藏在我心中的。
我一直为了生存而隐而不发,但并非不存在。
那些日记里都是以前的我啊,哪怕我们记忆不共通,但是每每重温,都能感同身受理解被针对、被试图控制的恼怒。
什么“你乖乖的自有你好日子”、“在这里做一只衣食无忧的小宠物不要试图掌控什么蛊惑谁”,我只觉得好笑又滑稽。
就像我在现世同学那里看到过的古早霸总文对女配高傲地说:“哼,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我自然可以保你荣华富贵。”
我该说谢谢吗?可是这种话不本身就是对听者的蔑视吗?
生而平等,这委屈我能受?!!
我所追求的,是自己掌控命运的自由。
我这才望向他,我从上往下俯视着平趴着如同案板上的待宰割的猪肉的他,琥珀色的眼神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泽。
髭切觉得心底发凉,她打量他的眼神就好像一个屠夫在打量从哪个部位肢解整头猪一样。
他随即把这种念头赶出脑子,因为这样不是把自己比喻成猪了吗?
但是确实挥之不去的窘迫难堪,好像自己的命运不在自己手中,而是期盼得到持刀者的怜惜才能得以苟活。
他恍惚间想:【难道审神者也曾经感受的就是这种心情吗?】
【确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我露出一个夸张的无辜表情,“当然不是我做的,我只是小小的人类女孩,有何威能呢?”
“我可没有动用灵力让你这样。”
我停顿几秒后,慢条斯理揭开谜底:“这是规则的力量。”
我眼里流淌着迷醉。
“多么不可思议,这个本丸笼罩着规则的约束之力。其实在这个灵力构筑的小世界,规则无处不在,你们之前给我设套的‘真假飞行棋’游戏想拷问我不就是动用了‘绝对不能说谎’的规则么?”我莞尔一笑,虽然日记里那天的主人翁是粟田口家族,但是他们是由谁驱动而来再明显不过。
“昨日你们利用规则,但今日规则为我所用。真是感叹造化弄人。”我用念诗一般的口吻娓娓说道。
果不其然他并未露出迷茫。
可见那天的事情,想必我的那群“改邪归正”的小短刀们一定回去汇报了。
想起等会晚上还要和他们一起放烟花呢,我把因为提起这个事情而对他们升起的一丝丝迁怒压回去。
——这就是我记忆病症的一个后遗症了。
在别人那里已经翻过的事情,我虽然时时告诫自己,要做符合当天实际的事情,即所有人都认为事情已经翻篇,我便不能一个人还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这样我是没办法正常接下去的生活的。
但是我每天要重新回顾日记,又难免一次次回顾这些坏的事情。
他们在我这里大概是很难翻篇了,因为什么时间能淡忘消磨一切在我这里根本没用。
——我是被时间遗忘的孩子。
时间能带走别人坏的回忆,却带不走我的,日记本会帮我一笔笔记下。
我叹气,这样不好啊。
他重复道:“规则?”
我用讨论科学定理一样笃定而平淡地说:“是啊,就像前面我说的,你们是因为有人类的承认才拥有作为正义挥刀向邪祟鬼魅的权利,明明两方都是一样的构造,但是因为你们被选择了,所以你们被正当化了。”
“因而在这个本丸最基本,自你们回应召唤以人形躯体降世的那一刻就缔造了规则——在审神者的审查确认下,我认可你们是正位神明。”
“但我如果不认可了呢?”
我的问句问出一刹那,就有阴森不祥的黑气缠上他的四肢,并逐渐往上爬。
在他惊惶破碎的眸子里倒映的是我蹲下身的模样——少女饶有趣味,兴致勃然望着已经被染黑的部位。
啧啧道:“你看没有了认可,这些黑气正在侵蚀你们,大概继续的话,很快就会变成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模样了吧。”
少女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虚点在他的胳膊,再一路往上——“先是四肢,然后再是身体,最后吞噬脑子。”少女粲然一笑,“你就会变成你们无数次斩杀的那些一样了,沦为没有理智的怪物。”
“为什么刀剑伤害审神者会暗堕,就是违反了规则啊,你们只要伤害了赋予你们身份的审神者就失去了正当存在的理由。”
他的身躯在我手掌下颤抖。
我看不见我此刻的模样,但应该不是一个好模样,不然我怎么能看到进门时甚至处心积虑要凭借一把假刀吓住我的髭切殿下脸色惨白的落魄样子呢。
我双手手指交叉,像是在教训一个顽劣的孩童恨铁不成钢。
“髭切殿下,你们自诩你们付丧神能一刀破敌的能耐,也没想到今时今日吧。”
“我一个小小的人类,只要凭借一个想法就能让你们像这种——丑态毕露。”我捂住嘴,眉眼弯弯,“看你们的样子,看着真滑稽。”
“此时此刻,应该换我说了吧。”我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郁气一扫而空,“乖乖的话,才能有好日子啊。”
“你们自以为能掌控我而高人一等,其实你们和我也没什么两样。”
髭切既震惊又恼怒,但气愤中又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喜悦?
颤抖不仅仅因为生气,喜悦的信号也会像电流一样骚弄着心脏,酥酥麻麻。
他身下竟然有“ ※※——”的反应。
幸亏我没有看到,不然我一定大骂这是个变态。
现世中有人会从被虐中得到快感。
髭切以往认为自己享受看到敌人被斩得七零八落,血流如注的模样。
但也许今日也别有一番风味?审神者可没有刺伤他。
但他却在她身上体会了从未有过的挫败,那种脖子悬挂在别人刀口下的刺激,以及智慧的魅力——
让他找到了被掌控的快感。
他甚至为自己开解:【说白了,我们也是武器,武器不就是被别人捏在手心的吗?】
我心念一转,那些环绕的黑气就烟消云散。
这本就是人类应该有的制衡手段,却被有心者模糊遗忘了。
要不是我们因为没有记忆始终保有对未知的恐惧,以及刨根问底的执着,怎么会捕捉到“审神者”这一称呼背后的玄秘?
我心里已有心照不宣的恍然,这里是时政玩了个花样,他们故意开始时就把审神者这个名头如不起眼的背景资料嫁接过来,玩游戏时玩家不都习惯跳过背景的文字资料吗?时之政府让就职者认为审神者不过是一个固定称呼没有其他意义。
他们也是担心如果被品行道德一般的人类知道,会成为挟持刀剑的工具吧。人类不知道,就会多一些投鼠忌器的小心,不至于为所欲为。
不过也不排除,他们认为,以现在人类的素质担不起“审神”的名头。
一个自身都有瑕疵的人,如何能有底气和资本去质疑、审判神的身份呢?
黑气消散,髭切意识到是我留情了。
确实,就像我之前说他会拿假刀而非真刀一样,我们双方都没有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其实某种程度上,我们做得是同一件事情——立威吓住对方,从而让对方老实。
只不过这局我赢了。
【从今以后应该会彻底的归于和平吧。】
【我实在是厌倦了这些付丧神层出不尽的花招。】
【如果我每天有限的时间都花在他们的小招数身上多么膈应啊。】
我转向门外,那里一位绝代风姿的付丧神身着狩衣伫立在那里,遗世独立的模样好像时光都为他倾倒而倒退。
这幕戏藏在背后的观众终于决定走入人前。
“三日月殿下,看得开心吗?”我早就知道他在了,首先是我发现髭切那种,我对偷窥的视线无比的敏感。
另外从情理上也不难分析——髭切这种疯子性格简直就是双刃剑,三日月也无法掌控他,让他拿着刀,哪怕是假刀,三日月也无法安心。
以他谨小慎微的性格,务必是会到场确认一切无错的。
雷霆一击,击中的可是两个人。
我低低地笑了,侧头露出酒窝深深的笑容,
“以后可以和平相处了吧。”
”我衷心希望,我们能平等团结地共谋本丸的繁盛壮大!把日子越过越好!”
三日月凝望我不语,在我以为他哑巴了时,他无奈地笑道:
“……还真是败给你了。”
那天的【“你会后悔的。”“不会的。”】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要后悔的人另有其人。
他虔诚地曲膝,第一次低下尊贵的头颅。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