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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虞慕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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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羊都奇怪了,怎么平日里冷清的村子闹哄哄地,往日只顾着吃草,今日要想一想,老天爷究竟是喜还是怒。
平日被人避之不及的院子今日倒是有了一番气派。款冬被菊婆扶到卧室躺下,帘子拉下,宋鹅池自请去后厨烧火做饭。
天实在是不早了,鹤烟也该升起来。
柳壶村的人面上不和,却会不约而同在同一个时间段烧起炉灶,那裹着饭菜香的烟气,成群结队,迁移飞去 。
随还与也想请命去干点活,却被唐明拉住按在座位前。
左边是垂垂老矣的菊婆,右边则是心绪不宁的尺泽。
随还与在中间,就像是天平连接托盘的杠杆,唐明站在随还与身后,手还保持着按下他时的位置,在他的肩膀上,靠近他脆弱的脖子。
“你该坐下听听,为自己想想证词。”
唐明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风衣,远远看去随还与就像被笼罩在黑暗中,被不怀好意的鹰遮蔽在羽翼下。
随还与好像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抛开身份的限制他不会讨厌我,会和我共享秘密。
不过他每次垂眸时,都会像现在这样把自己封闭,就好像他认可的只不过是一个身份而不是具体的人。
唐明想着偶然和尺泽对视,对方眼底是翻滚的恶意,还有和当时褚鹭宣一样的同情。
“别逃了,这些事不该平白无故牵扯到这些新生的孩子上。”
仅仅是一瞬,刚和唐明对视的尺泽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唐明知道它还没走,手腕处缠绕的菌丝就是最好的证明。
菌丝温驯的锁在手腕处,杜知道整理袖口想要将这缕菌丝遮掩,无奈菌丝通人性。
被按下的随还与移动茶碗,挡住杜知道的袖口。
若无其事抬头,撞进绚烂夺目的眼眶里,慌忙低下头,他又看到幻象。
幻觉的出现不过是给他自己一个更体面的缘由,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没被邀请大概也会偷听。
“我自小喜欢自由,疯跑,父母不管不理……”菊婆见没人开口,人都有些拘谨,便率先开口讲叙她的故事,老婆子一个在乎的东西又没几样。
顺着她的话音,众人被拉回牛还是牛,人还是人的时候。
她不喜欢别人随意给她按上的名字,她跑出想见到火车,飞机,她只喜欢疯跑对什么都兴致缺缺。
后来人们说她得了疯病,她没觉得有什么,有了疯病父母就越是不管她,疯跑一天两天也没事。
可一个人跑太无聊,没事,自由的风总会相遇。
杜知道当时是村里有名的捣蛋鬼,当有人拉住她的时候,那个捣蛋鬼总是会跳出来把不怀好意的人赶跑。
“我给她带上绞丝银镯,用纸披在她身上,让她藏到菊从中。把她变成世人眼里的女巫,自以为让你更自由。”
杜知道低下头,他又想逃走,他似乎总是这样,自己的一番好心好意,种下善的种子却结出恶的花蕊。
“不是你的错。”
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权衡利弊之下她也要去面对,她很幸运,是那种不幸的幸运,她的故事还有人知道,还能在另一处地方生活。
后来,她嫁人,起初那户人家对她还是很满意,她还是能跑出去,跑到麦田里,人人都说她疯了。
他们才疯了,两个神神叨叨的人来得村里,要敛财建栋庙,没人信,要有人信就要展示神通,要展示神通就要找邪灵,那里来的邪灵。
千夫所指,众人厌弃,她就是那个邪灵。
“老大,该拿她怎么办。”
“能怎么办,成了就成了,可若是没成,那就归俗。”两个骗子露出贪婪地笑容,眼睛像是两个窟窿,拿保鲜膜包裹肌肉,骨瘦如柴。
杜知道躲在墙角里捂住嘴,豆大的眼泪滑下来。
腿还没迈开,手先冲出去,跌在地上爬起来四脚,去找疯跑的文菊。
没跑两步,身后传来的拉力。
惊恐的回头。
“你在这儿,偷听?”她摇头晃脑,对即将来临的灾祸一无所知,初生牛犊不怕虎。
杜知道竖起手指,让她别出声,发出杂音的却是他,他把她头上的菊花扯下来,他害惨了文菊。
“呦!不用去找了,还带了个小的。”
文菊把头护在身后,她不傻,她跑出去流浪时就见过了,对她们厌恶,又无耻下流。
“跑,跑啊,用你给我讲过故事!带一块青金石为我证名。”
她哭喊着,向着不公,又像是在对花神的挽留。
花神,那不过是文菊躺在花丛中的一个倒影,文菊是她的影子,她呢?又是谁,是被活埋的疯妻。
杜知道要把他说的疯话变成真的,一个神该有什么,信众,壁画……褚家刚放出消息,疑点重重,没办法他只能去,了结由他种下的祸根。
滋——,电灯泡眨眨眼被无形的大手拢于掌心。
襁褓的婴儿在她的怀里哭泣,马上又被粗暴从门里拉出来,躺在土坑里,花神理应回到地母的怀抱。
她太倦怠懒惰,懒得跑懒得动,想起受刑得罪人死前总要哼唱几句歌词,唱黄梅戏,唱帝女花,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好像她之前就瞥见这个结局,那时的土是会蠕动的,混着浑浊腐烂的气息,拿去吧,我包含罪恶的躯体。
雨点滴下,听到婴儿的哭声,吵死了,令人厌烦的哭声。
有人把我从土地里拉出来,塞给我一个孩子。
抚养她,教会她跑出命运的围墙。
树枝上的雨珠顺着叶子滴到房梁上,绽开一朵雨花,惊醒睡在床榻之上的款冬,猛然睁开眼。
“你醒了,菊婆在和他们谈事情,饿了吗,先吃饭。”
宋鹅池“刚好”端着碗筷撩开帘子进来。
款冬慌忙要跑下床,
“你干什么?你身体还没恢复,要去哪儿?”
“我要走,别拦我。”款冬向窗户翻去,她不敢憎恨,怨怼,她所做的事也不值得被原谅。
“为什么要跑,人们不正是喜欢把过去痛苦的自己舍弃,换一个不确定的幸福。你做的很对。”
随还与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屋子里,像一个幽灵。
面对他宋鹅池心底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仿佛现在不是一间有些狭小的卧室而是堆满药剂的实验室。
随还与是会把怪物骗出来的暴君,轻而易举扯下一张张人皮。
这样的嘴脸连随还与自己也不适应,一阵头痛袭击他,摇摇头,刚才的恐怖消失得无影无踪。
“款冬?你醒了吗,菊婆要我拿电灯泡。”
款冬把电灯泡递给他,两只眼盯着随还与,她毫不怀疑话语的真实性,随还与应该把自己的过去割舍得还要狠,把自己弄疯也在所不辞。
电灯被探出的菌丝收走,拒绝了随还与进一步靠近。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被挟制,唐明从背后抱住他。
这份幻想的感知有点多余了。
“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还不是一样,想用未来弥补过去。”
声音和体温成反比,像是压抑的愤怒破土而出。
唐明不知而来的愤怒,那只奇异的眼睛也在蛊惑他将眼前的随还与拖入无边的幻海。
对方回给他一个从容的笑容,惹人恼火,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在吓唬他们对吧,对过去还是会在乎。”
唐明还抱有一点希望,如果随还与完全不在乎,受到伤害,只有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完全不会。”随还与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过去的事是交付的本金,无论过程如何,也不能再把本金取回,只能向前。
“果然,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随还与晕倒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现实中唐明把随还与抱回房间,宋鹅池从屋里出来刚好撞上,自觉的把把脚收回去,关门。
梦中的随还与也在重复这个动作,开门关门,要等唐明挑选好环境,门才会真正打开。
门轴转动,面前是和古旧的木门风马牛不相及的实验室。
烧杯,试管放在桌子的边缘,有人从中走过就会哗啦啦摔在地上。随还与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玻璃制品一一归位。
手指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碰到瓶子就知道里面的化学药剂,□□,还有数不清的氢化物。
他在这里待过,停手,这些药剂是在防止中心休眠仓的生物跑出来的。
把脸贴在冰面上,想要看清里面的生物。
结果对上一只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休眠仓里的生物已经醒过来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舱门,快的随还与根本来不及反应。
舱门打开他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又想玩什么花招,主动打开舱门直面我。”
眼前少年的眼睛远没有多年以后的瑰丽,像是蜥蜴的竖瞳。
少年比随还与要矮,扯着他的领子让随还与不得不低头。
“我打开的?的舱门。”
“当然是你打开的,舱门的按钮在外面。你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你是新来的?”
少年的态度有所缓和。
“是的,是一个叫随还与的人把我骗过来的你知道他吗?”
随还与知道自己在梦里,这样的方式可以让他确定他的身份,是他本人还是取代的梦中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