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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君子 ...

  •   揭含楚不知道的是,除了同为《法道》科的赵沅清博士门下学生几乎不会点他们,其他科都是尽逮着他们欺负。无他,门下无人耳!
      在揭含楚还未入太学时,杨祐门下更是只有唐遗爱和蔡春两个人,直接车轮战就能把人给打下去。
      是以众人都爱捏软柿子,哪怕今年多了一个揭含楚,无非就是多了一个软柿子。
      揭含楚还以为得讨论一下战术,好歹得琢磨一下如何田忌赛马多赢些场次,身前的唐遗爱一言不发,提着剑便上了。
      “小爱师兄!”揭含楚急促又低沉地喊了他一声。
      唐遗爱递去一个平和的眼神,脚步不停。
      揭含楚更着急了,他看不懂啊!
      蔡春像是已经习惯了,搭着揭含楚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小爱师兄肯定比咱俩厉害,不出意外的话,师兄一人可以打四五场。”只要顺利打完一圈,唐遗爱便能出线等待其他同样打完一圈的学生,最后进行甲等的比试。
      二人双双上前叩拜天子,得了柱国公几句勉励后,便开始了第一部分“写剑意”。
      邓行自信一笑,眼神都没给唐遗爱一个,只看着尹伯衍的方向:“好叫各位大人知道,学生的君子剑剑意,乃是‘无利不往,君子自成’几字,顺势而为,方得功倍!”
      “好极好极,不愧是《术》科的学生。”太常李文渊李大人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
      唐遗爱不卑不亢,仍是拜向天子:“陛下,学生的剑意,乃是‘我心如镜,我剑如衡;镜照善恶,衡断轻重’。”
      “好极好极,不愧是《法道》科的学生。说起来,这位似乎还是尹博士的师弟吧,风采不亚于你呐……”李大人打趣道。
      尹奂希端坐尹伯衍身后,闻言礼貌一笑,忙说不敢当。
      尹伯衍只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
      邓行先一步抽出了剑。
      君子剑是太学统一提供的,剑身长而窄,好看才是关键,杀伤力倒是其次了。
      邓行剑光闪烁,招式一板一眼,确实华丽端正。
      唐遗爱耳畔剑风呼啸,竟隐隐带起风雷之声,显得气势不凡。但这风雷之声在唐遗爱听来,并非浩然正气,竟应了那句“无往不利”,汲汲于利也;那剑光的华彩,也非明月之光,而是……
      “华彩流空珠玉色,寒芒耀目金银光。”唐遗爱叹了口气,身形如孤峰峙立,竟连剑也未出鞘。直到那浮华的剑锋逼近面门三尺,他才微微侧身,右手随意一抬——
      “铛——!”
      一声浑厚如古钟的鸣响,震得人耳膜发闷。唐遗爱竟是用未出鞘的连鞘长剑,精准无比地格在了对方剑势最盛、却也最虚浮的+七寸之上。
      邓行那看似凶猛的风雷剑势,撞在上面,竟如浪花拍击礁岩,瞬间粉碎。他虎口剧震,整条手臂都被震得发麻,长剑直接脱手。
      “好!”不知从人群哪出传出叫好声,最后变成满堂喝彩,守卫在四周的虎贲郎中呵斥了好几下才安静下来。
      唐遗爱仍是淡淡的:“君子之剑,不在其声,不炫其光。在你心中,它仍是货殖之器,又如何能承载天地正气?”
      尹奂希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周身其他人仍只是两耳不闻地高谈阔论,捧着尹伯衍臭脚舔。他默默添上一杯热茶,放到适时口干舌燥的尹伯衍手边。
      正位的姬愈则死死盯着胜出的唐遗爱,藏在身下的手无声地拍着大腿。
      胜出的人可自选对手,唐遗爱随便点了《文》科徐冕博士门下。
      前来应战的是一位学弟,剑光之间,高下立见。
      几个回合之后,揭含楚在台下看傻了:“小春师兄,小爱师兄居然这么深藏不露!”
      小爱师兄平日里看起来寡言少语的,没想到打起架来这么猛,甚至连剑鞘都没出!
      蔡春数了数场数,不禁激动起来:“十位博士门下已经有七位打过了,除去我们自己,现下只剩《法道》科的赵沅清博士和《术》科的宋相廷博士门下还未上场……”看来师兄出线有望!
      揭含楚还没来得及跟着旋转跳跃,下一位迎战的学生上场,他愣了一下。
      怎么是柳望?
      “咦?”蔡春也认出这是宋相廷博士门下的学生,“我记得小师弟和他是朋友吧,怎么《术》科派了一个师弟上,难道是想放弃这一轮么?”
      揭含楚胡乱应着。
      他和柳望打过一场,多少知道柳望的套路。万条垂下绿丝绦,柳望细密的剑光便如疯舞的柳条一般缠人,阴魂不散。
      而小爱师兄,已经连续打了七场了,这可不太妙啊……
      台上的柳望谦逊一笑:“见过唐师兄。”
      唐遗爱做出“请”的姿势。
      柳望便向高台上小皇帝的方向行礼“陛下万安,学生的剑意乃是‘剑锁八方’。”
      唐遗爱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先前的几位学生都是面朝尹氏的方向拜见,这位柳师弟实属难得,他不由得舒缓了神色。
      下一秒,柳望提剑便上。
      剑光并非一道,而是化作千百点寒星,群起而攻,铺天盖地。
      唐遗爱失了先机,只来得及阻挡。点脚后退几步,终于抽出了剑。
      剑锋急速震动空气,发出低沉、密集、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这声音初听细微,却无孔不入。
      唐遗爱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似乎都在柳望的预料之中,并会引动后续更密集、更刁钻的攻击,却并不直接攻击到他,更像是为自己耐心编织的蛛网,不断用剑丝缠绕,使人四面受制,步步维艰。
      即便唐遗爱以雄厚内力震开一片,剩余的剑影又会立刻补上,仿佛永远无法彻底清除。
      揭含楚在台下看着柳望快出残影的身影,暗暗骂了一句死蚊子。
      蔡春更是难以置信:“他怎么这么快!”
      柳望的快,不是源于苦练的直觉,而是源于脑中飞速运转的推演。哪怕对方已经计算了十种应对,他仍是留了十一种后手。
      十一招后,唐遗爱率先力竭,柳望胜。
      “多谢师兄指点,只是今日师兄已经打过太多场力有不逮,下次再向师兄讨教。”柳望待唐遗爱十分恭敬,哪怕是打赢了也不曾有骄矜之意,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唐遗爱本就高看柳望,输了也不恼,平静地朝天子再次作拜,收剑离去了。
      宋相廷也意外地看着台上这个学生,他竟是不知此子有如此身法。
      “师兄你没事吧?”蔡春在他身前转了一圈。
      揭含楚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抬手擦了擦唐遗爱下巴上的汗珠,额上实在是擦不到了,有些汗颜:“劳烦小爱师兄自己擦了,我没那么高……”
      唐遗爱喉中压制住轻笑,接过了揭含楚抵来的手帕。
      接下来该由柳望选人了。
      柳望虽为永熙二年刚入学的新生,但他在剑法显然不是新手,广场上的其余学生都没把握能胜过他,甚至会被他的剑锋锁得狼狈。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柳望居然又选了《法道》科杨祐门下学生。
      按理说他已经赢过了唐遗爱,没道理再多打一次浪费体力,但这样也的确不算犯规,其余科的人也乐的希望有人能拖住他,这样往后抽到自己也能轻松些。
      众人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唐遗爱也没想到柳望竟要缠着他们打。
      不过这倒是在揭含楚意料之中,他正欲毛遂自荐,蔡春却先一步按住他的肩膀:“让师兄去,还轮不到你充场面呢。”
      蔡春收起一贯的散漫,站在台上时已换了一副面孔,冬日暖阳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他也是朝正位的天子行礼,朗声道:“陛下万安,学生的剑意是‘如日巡天,照见枉直’。”
      揭含楚直直盯着台上,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柳望也有些意外,还以为是揭含楚前来迎战,心中讶然但面上还是谦逊有礼:“请学长指教。”
      没有试探,没有诡计。蔡春的起手式抡起一道日光,他的剑不快,却重,每一下都砸得柳望手腕泛酸。
      但也仅仅是泛酸而已。
      柳望攻来,剑招细密。
      蔡春却并不急于格挡,身形微侧,剑尖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将袭来的杀机尽数包容入内。柳望却比他更快,找准圆弧中心疏漏快速一挑,似是圆满无缺的招式被他打出个缺口。
      蔡春还来不及补上一招,就被更快更密的剑锋打飞了剑。
      不下五个来回,全场静默后,一瞬间又哄起满堂议论。
      柳望连下二人,每次都是速战速决,尹奂希看着那面生的青年,心中不免有些玩味。
      而在高台上盯着他的远不止尹奂希一人。
      姬愈在看见柳望轻松胜过先前的唐遗爱时,便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以免太过兴奋;而蔡春那般大开大合的剑术,竟也被随意击破。
      柳望,柳望!
      姬愈感觉自己沉寂已久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柳望,唐遗爱,蔡春……自己冒险出宫,果然是对的!
      待他平复好急促的呼吸后,下一轮比试已经开始了,姬愈不由得集中注意力,看向新上台的学生。
      “怎么只能派出个小孩子应战?”尹步真难得遇上个身手不错的人,打算当场将他招至麾下,新上场的这位《法道》科杨祐博士门下学生年纪小得让人啼笑皆非,“二弟,你们师门还真是后继无人呐哈哈哈哈哈哈……”
      尹步真就爱见他这位自诩“此间圣人”的堂弟吃瘪,很么狗屁圣人,他们尹氏一家都是血性将才!
      尹奂希也没想到真有人死磕他们师门,也不知是谁把这人给得罪了……想到这儿,他觉得最有可能得罪人的,不就是台上这位三公子吗!他双手合十悄悄拜了拜,默默点蜡。
      揭含楚顶着全场的嘘声上了台。
      柳望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做派,只是对上揭含楚的目光时,嘴角扯出一个不明显的浅笑。
      揭含楚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把柳望骂了一万遍,骂了尹奂希十万遍。
      奶奶的,你俩有私仇能不能私下解决,把无关人等拖下水干什么!
      “揭含楚见过陛下,陛下万安,”揭含楚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正位的小皇帝,同上次见他一样,小小的身躯缩在一处,我见犹怜,“学生的剑意需得在实战中彰显,请陛下恕学生不便直言。”
      全场都愣了一下,他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实力悬殊,故而哗众取宠吗?
      因揭含楚是在向皇帝讨饶,姬愈惊讶之余又有些惶恐,不知此时自己该不该应声,下意识看向尹奂希。
      尹奂希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此时此刻,他全部心思都挂在揭含楚身上。
      姬愈的手握了握,好容易下定决心开口说了一句“朕……”,就被另一道不近不远的声音打断了。
      尹步真嗤笑道:“无妨,快些开打吧。”
      虽然不是小皇帝回答的,揭含楚还是依礼向正位作拜。
      “柳兄,我先让你……唔,”揭含楚掰着手指数了数,“先让你三招吧。”
      他音量不小,离得近的官员和台下的学子都听清了。
      “小朋友怎么口气这么大,别到时后输了哭鼻子可不好看……”
      “就算是输了也无妨吧,年纪这么小,柳望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我怎么觉得他这么熟悉呢?”
      “是吧是吧,我也是说,他是不是和魏朝端打过?就是把痰描述得津津有味的那个?”
      “呕——你别说了,好不容易忘掉我现在又要被恶心吐了……”
      场上的揭含楚幽怨地瞪了一眼柳望,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我恨你一辈子。”
      柳望扯出一个无辜的微笑。
      高台上一官员听得一声“魏朝端”,下意识凝其神来:“就是这斯在太学欺负我儿子?”这人原来是卫尉魏秋成。
      尹伯衍也听得此事,魏秋成向他哭诉过好几次,今日头一回起了兴趣去看场上一高一矮的双方:“老弟,欺负魏贤侄的那人莫非是左边那小子?”
      魏秋成见到揭含楚本人,也是呆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国公爷的话问得噎住:“呃、呃……国公爷,好像应该是,右边那个?”
      魏秋成说完也觉得有些丢人,所以他的儿子怎么会被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欺负啊?感觉是他儿子欺负人家才对啊!
      在座的各位都有些无语了。
      被众人议论的焦点却不慌不忙:“柳兄,先行三招吧,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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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从50章起暂停更新,明年1.1日会恢复日更!!!请读者宝贝们多多支持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