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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贵客 ...


  •   在赴梅羡之约的前一天,府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华阳县主带着一箱笼的饰品衣裳叩响了景府的大门。

      门房恭恭敬敬地跑出来见礼,被眼前的珠光宝气晃得花了眼。

      见过名帖,他心下一惊。

      这便是扬州那位长平长公主之女,远嫁西南黔国公府嫡孙的华阳县主?

      传言说其姿容出众,可如今见过了里边那位,他倒觉得此话有些过誉了。

      赵珩本以为谢槿语要一口回绝,没想到她竟答应了,吩咐将人引到正堂,自己回房梳妆。

      待她忙活半天,华阳县主肚子都快被茶水灌满的时候,她才姗姗来迟。

      “县主久等。”

      她特意换了一套衣裙,石榴红织金对襟襦裙层层叠叠,外罩一件月白色织金纱褙子,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花纹,衣料轻薄透亮,从门外走来,初夏的日光将她周身勾出一轮金边,清丽脱俗。

      “庄小姐,你便是如此怠慢本——”

      “县主”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华阳抬首一望,瞳孔骤然一缩,半站着的身子倏然跌坐回去,手臂重重磕在八仙椅宽大的扶手上,竟没察觉到疼。

      她深吸一口气,双唇微张,还没来得及恢复力气重新坐起,来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是、是你?”

      谢槿语将她惊慌的反应尽收眼底,莞尔一笑:

      “华阳县主,好久不见。”

      屋内的三两侍从被遣了出去,大门合上,发出轻巧的一声响。

      谢槿语笑意未收,目光仍然停留在县主脸上,意有所指。

      后者静默半晌,极不情愿地俯身跪地: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谢槿语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慢悠悠地走到上座坐下,喝了一口茶,才矜贵地开了口:“免礼。”

      “……谢娘娘。”

      华阳恍恍惚惚地坐回去,骤然间方寸大乱。

      *

      本来见庄巧音就是个和景氏套近乎的幌子,说实在的,进门之前她都没想过会真的再见到她,毕竟景昭才是这府上真正的主人,便是退一万步,也断断没有府上来了客人,主人躲在里边,叫女客出来坐镇的道理。

      等待的间隙这么想着,她心里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景昭真是比她想得还要草包。

      要不是她暗中调查过他的产业,绝不会相信他真是名副其实的富商。

      还是富得流油的那种。

      单看景府门头不显,进门才知里边大有乾坤,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上了年岁的珍品,市井小民断然是看不出的,也就是她这等身份地位,见多了好东西,才能从蛛丝马迹、细枝末节处觉出不同凡响。

      一面品着茶,一面不动声色地观赏着四周,她心内不住庆幸自己绕道清江的英明决定。

      揪出韩家,还撞上景氏这座金山,可谓是一箭双雕。

      只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纵然千算万算,她也万万没想到,这景府金屋藏娇的娇——竟然是当今皇后。

      简直是骇人听闻。

      由不得她不信,那张绝色容颜近在咫尺,哪怕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好颜色,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

      尘封的记忆苏醒,她终于想起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她出嫁那天。

      谢槿语是瞒着家人偷溜出来的,站得很远,可是她只从人群中匆匆扫过一眼,就看见了她。

      直到那天她才不得不承认,谢槿语生来便如此耀眼。太阳升起时,万般星辰皆失色。

      旁人费心追逐的,她动动手指就能拥有。甚至不屑一顾。

      有那么一段时日,她恨透了她。

      不再是幼时的针锋相对、孩童意气,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在心底咒骂她。

      在她熬红双眼绣完香囊,满心欢喜地送到他手上,却发现他转头为谢槿语绣了一只,后者还不屑一顾的时候。在她设计让谢槿语在众人面前出丑,他宁可自己担下过错被祖母责罚,而谢槿语连一句解释都懒得说的时候……

      也是那时,她被母亲叫到房里,说要把她嫁到西南,她在家哭了几天,最后还是接受了。

      他还是围着她转,她却忽然不恨她了。

      几年后江山易主,她成了黔国公府的孙媳,她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华阳垂下眼帘,想到自己少时还拿身份压她,竟有点想笑。

      造化弄人。

      华阳县主闭了闭眼,心里做好了准备承受她的奚落,却听上首传来一道轻松的笑语:

      “几年不见,你的品味还是那么差。”

      她恍然抬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副她熟悉的奚落神情。

      放在十年前,面对此情此景,她定然要气得跳脚,可是今次,却让她提着的心骤然一松。

      这不仅表明她们之间的恩怨已然封入尘土,更代表着——

      谢家乃至今上,对公主府并无忌惮。

      她不是傻子,既然皇后乔装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天子授意。

      皇后主动露面,至少说明公主府是安全的。

      “听闻驸马族人侵占百姓农田千余亩,御纸状告到朝廷,还未到内阁便消失了,县主对此可有头绪?”

      果然,还是有代价的。

      一回生二回熟,她慌忙起身跪下,思忖着道:“娘娘恕罪。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臣妾从未听过族中有人行此大恶。族中私产拢共不过三万亩,皆有账目可查,这几千亩,想必是下人在清理时出了差错。”

      谢槿语不置可否,拉长语调重复她的话:“三万亩啊……”

      华阳冷汗涔涔:“我、我方才记错了,是两万五千亩。其中还有好些都是在湖边不宜耕种的,不值一提。”

      “原来是错怪驸马了。”她展颜一笑,“起来罢。”

      华阳心中起伏不定,见她没再发难,才扶着椅子缓缓站起,脸色难看得很。

      谢槿语一直没开口,屋内就这样静悄悄的,直到华阳终于耐不住,起身告辞。

      “不是为了景昭来的么?怎么他刚回来你就要走?”

      “……”

      “芙蕖,你带县主过去吧。”

      门外守着的小丫头从门缝里冒出个脑袋:

      “县主,请吧。”

      *

      本以为今日的意外已经够多的了,没想到景昭本人还能让她再吃一惊。

      紧张的情绪恢复过来,见到那道俊逸身影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

      谢槿语当真是艳福不浅。

      怎么连微服私访遇到的烂桃花,都能有这般质量?!

      她活了二十年,怎么就没见过如此极品?

      不公平,实在是不公平。

      如此气度,这般外貌,便是个草包又有何妨?

      何况,这位仁兄可是胆敢挖皇帝墙角的勇士,不能叫草包了。

      “县主请坐。”

      男人端坐着喝茶,一举一动泰然自若,见她来了,也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华阳微微皱了眉,依言坐下。

      抿了口茶,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若某没有猜错,县主是来谈买卖的?”

      “非也。”她把茶杯一放,茶水四溅在深棕茶案上。

      “我来,是为了救你的命。”

      歇脚在亭檐的鸟雀适时呼啦啦地飞起来,四处空寂,平添几分肃杀。

      “哦?”神情冷淡的男人眸底终于闪过一丝笑意,“县主何出此言?”

      “江南的买卖,若是谈成,我要三成利。”

      “在下的性命竟如此值钱?”

      华阳轻哼一声:“此事事关重大,莫说是你,实则你全家老小的脑袋,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县主不妨直言。”

      她于是凑近了些,低声道:“其实,那位庄小姐——”

      她话音方落,男人眼底寒光凛冽,暗藏的杀意一闪而过。只是她垂着眼,并未察觉,
      “怎么?”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仿佛裹挟着冰霜,她身子一僵,勉强稳住声音:

      “那位庄小姐,她、她已经成婚了!”

      “她夫君就在京城,实力不容小觑,我劝你赶紧把人送走,免得惹祸上身。”

      脖颈上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终于散去。缓缓抬眼,男人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依旧藏着几分审视。

      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庄家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不劳县主费心。况且,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无惧。”

      “……”

      华阳再看他,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合作是不用再想了,还是考虑考虑如何趁他还活着,能捞一点是一点吧。

      于是她眼神一转,视线落到桌案上一方极精致的莲花摆件。

      此物构思极巧,想来原是带粉的上好白玉,被人匠心独运地巧借那抹色彩用作莲花瓣尖,层叠绽放,浑然天成,颇有意趣。

      “这是要送给皇……庄小姐的么?”

      话音刚落,他便拂袖把那小玩意收了起来。

      “此事与你无关。”

      “这可不一定。”华阳计上心头,殷勤道,“不瞒公子,我与小姐同为女子,自然比你更了解她的喜好,公子若不嫌,何妨让本县主帮你参谋参谋?”

      赵珩一顿。

      虽然她姐姐和华阳县主是死敌,但也许她们俩的关系还不错?

      毕竟在一个地方长大,彼此有了解也是正常的。

      他将信将疑,只听华阳自信开口:

      “你可知她最喜欢什么颜色?”

      他不假思索道:“碧色,或者青色。”

      “那她喜欢什么食物?”

      “琉璃荷花酥。”

      “哪里产的茶叶?”

      “江南。”

      “喜欢哪位大家的字?”

      “方瑞。“

      ……

      “如何?”

      “全错。”

      岂止是错,简直是跟她对着干。

      她当年真的跟她对着干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全面过。

      “……景公子,这些时日,你可还好?”

      她现在都不担心天子那边了,恐怕传信的还来不及到京城,他就要被谢槿语弄死了。

      华阳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男人的面色却越来越凝重。

      正当此时,一道石榴红色的鲜艳身影翩然而至。

      华阳县主说,这是她最喜爱的颜色。

      他忽然福至心灵,冷不丁冒出一句:

      “其实,我也喜欢你穿这个颜色。”

      谢槿语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旁边一道女声砸过来。

      “谁问你了?”

      赵珩脸色一僵。

      不只是谢槿语,连带着芙蕖以及亭外扮作小厮的侍卫,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华阳县主,倒吸一口凉气。

      华阳莫名,眉头蹙得更紧。

      “没说你们。”她起身朝赵珩走近一步,“我是说你,景公子,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你有资格说这个么?”

      说完,她还往谢槿语那边看了一眼,颇有些邀功的意味在里面。

      周围几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谢槿语见场面就快要不受控制,连忙把她拉开,一气走到荷花池另一头。

      华阳一路上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这些事,陛下知道么?”

      “知道。”

      “这他都能忍?”华阳不禁咋舌,想到京城传出的风声,心下的猜疑确定了几分。

      想了想,她忽然朗声一笑:“你我还真是殊途同归。”

      “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又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我跟你不一样。”谢槿语下意识反驳,又一下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我是皇后。”

      “……”

      华阳一噎,反击道:“是不一样。”

      “我的意中人我想见就能见到。你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第一,他不是我的意中人。”谢槿语抱胸,一字一句道。

      “第二,”她深吸一口气,“他早就死了,墓碑我都立好了,就在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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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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