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76、第七十六章 晨光下的暗涌

　　草原的黎明来得格外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清脆的鸟鸣和牛羊的哞叫声便唤醒了沉睡的部落。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炊烟与奶制品混合的独特气息。

　　慕容清羽几乎一夜未眠。其木格月光下凌厉的身手、紧握玉簪的戒备眼神，以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疏离，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找到妹妹的狂喜，早已被更深的忧虑和疑云取代。她显然身怀秘密，并且对这个秘密守护得极严。苏德族长知道多少？当年母亲带着她来到草原，是托付，还是隐藏？

　　他走出毡房，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平复下来。墨桓早已起身，正在不远处低声与一名扮作伙计的玄卫交代着什么，见他出来，立刻走了过来。

　　“公子，”墨桓低声道，“昨夜河边之事，部落里已经传开。苏德族长似乎颇为震怒，已派人前往那几个醉汉所属的‘黑狼部’交涉。另外……关于其木格小姐的身手，部落里的人似乎并不特别惊讶，只说她自幼便跟着族里一位沉默寡言的老额吉（奶奶）学了些强身健体的把式。”

　　“老额吉？”慕容清羽目光一凝。

　　“是，据说那位老额吉是十几年前独自来到部落的，深居简出，几年前已经过世了。其木格小姐算是她唯一的‘弟子’。”

　　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位已故的老额吉。是她教导了清霜武功？她又是谁？与母亲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洪亮的声音传来：“莫羽兄弟，起得真早！昨晚休息得可好？”他大步走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仿佛昨夜河边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很好，多谢□□兄弟款待。”慕容清羽收敛心神，含笑回应。

　　“那就好！阿布请你们过去用早茶，顺便再聊聊生意的事。”□□热情地揽住慕容清羽的肩膀，“我跟你說，我们白云部的皮货，那可是整个乌苏尔草原最好的！还有雪莲，都是族人冒着风险从雪线之上采来的，药性十足！”

　　慕容清羽顺势与他谈笑着向族长毡房走去，苏晚晴和墨桓也紧随其后。

　　早茶的气氛比昨晚的篝火晚会要正式许多。苏德族长端坐主位，其木格依旧安静地坐在他身侧，垂眸看着碗中漂浮的奶皮，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当慕容清羽进来时，她才几不可察地抬了一下眼帘，目光与他接触的瞬间，便又迅速垂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商谈继续。慕容清羽展现出精明的商人本色，与苏德族长就皮货的等级、药材的年份、价格、运输方式等细节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苏晚晴偶尔会补充一些关于货物保存和长途运输的注意事项，言之有物，令苏德族长也不禁多看了这个“小学徒”几眼。

　　其木格始终沉默，只是在一旁默默地添茶倒水。但慕容清羽能感觉到，她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注意力并非完全游离。当谈到某些特定药材的产地，或是提及大渊内地某些州府的风俗时，她的睫毛会微微颤动，似乎在捕捉着每一个字眼。

　　早茶接近尾声时，慕容清羽状似无意地感叹道：“族长，其木格姑娘真是聪慧娴静，落落大方。看其气度风采，倒不似寻常草原儿女，更像……更像是中原世家精心教养出的闺秀。”

　　这话一出，毡房内的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哈哈一笑，不以为意：“莫羽兄弟好眼光！我妹妹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连那位不怎么说话的老额吉都夸她有天分呢！”

　　苏德族长端着茶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看向慕容清羽，缓缓道：“其木格确实与别的孩子不同。她母亲……去得早，我这做父亲的，只盼她平安喜乐便好。”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论，巧妙地回避了慕容清羽话语中隐含的探询。

　　而其木格，在听到“中原世家”四个字时，握着茶壶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剧烈波动，但那瞬间身体的僵硬，却没有逃过慕容清羽和苏晚晴的眼睛。

　　她在意！她对这个话题有反应！

　　慕容清羽心中了然，不再追问，顺势将话题重新引回生意上，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句夸赞。

　　早茶结束后，苏德族长以部落事务为由离开，□□也兴致勃勃地拉着慕容清羽要去看看他们准备交易的皮货样品。

　　在其木格起身准备离开时，慕容清羽看似随意地走近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昨夜姑娘的身手，迅捷凌厉，颇有章法，尤其是那招‘云手回环’，使得精妙。”

　　“云手回环”！这正是慕容家基础拳法中一招防守反击技法的名称！虽然其木格昨夜使出的招式经过变形，但其核心发力与应变思路，与“云手回环”如出一辙！

　　其木格的身体猛地一僵，霍然抬头，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她死死地盯着慕容清羽，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又带着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恐慌。

　　慕容清羽没有再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反应刻入心底，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身，跟着□□离开了毡房。

　　留下其木格独自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握着空茶壶的手，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抚向怀中，那里，藏着那支冰凉的玉簪。

　　“他……他怎么会知道……‘云手回环’？”一个巨大的问号，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莫羽，他到底是谁？

　　晨光透过毡房的门帘，照在其木格惊疑不定的脸上，也照亮了悄然浮出水面的、关于身世的巨大冰山的一角。暗涌，在平静的晨光下，变得更加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