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72、第七十二章 草原风起

　　乌苏尔草原的清晨，露珠尚未被初升的朝阳蒸发，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清新气息。广袤的草海如同绿色的波涛，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与蔚蓝的天空相接。远处，成群的牛羊如同散落的珍珠，牧人的长调悠扬而苍凉，随着风传得很远。

　　一队由十数匹健马和几辆装载着货物的大车组成的商队，正沿着一条被车轮压出的、蜿蜒在草海中的土路，不紧不慢地前行。商队成员大多穿着北疆商人常见的、便于骑乘和抵御风沙的皮袄，风尘仆仆，神色间带着惯走草原的谨慎与精明。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即使坐在马背上，也能看出其卓然的气质。他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肤色涂暗，眉毛加粗，掩盖了过于出色的五官，只留下一双沉静的眼眸，偶尔抬眼看路时，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正是易容改扮后的慕容清羽。他如今的化名是“莫羽”，一个往来于北疆与草原之间、经营皮货和药材的年轻商人。

　　跟随在他身边的，除了同样易容的墨桓和几名精干的“玄卫”扮作的护卫、伙计外，苏晚晴也女扮男装，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短打，将长发束在帽中，扮作一个跟随掌柜学习经商之道的少年学徒。她骑术尚可，此刻正努力适应着马背的颠簸，好奇地打量着这片与墨城、与帝都截然不同的壮阔天地。

　　他们此次明面上的身份，是来自朔风城（利用之前行动建立的一些渠道洗白了身份）的“莫氏商行”，前往乌苏尔草原的白云部，洽谈一批优质皮货和草原特有药材的生意。这个身份经过墨卫精心打造，有完整的过往交易记录和通关文牒，经得起一般的盘查。

　　“按照这个速度，再有大半日，就能看到白云部的聚居地了。”墨桓驱马靠近慕容清羽，低声说道，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草原看似平静，却也可能潜伏着马匪、或者其他部落的探子。

　　慕容清羽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草原深处。越是接近目标，他的心绪反而愈发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波澜。那个可能名为“其木格”（白云部族长之女的名字）的少女，真的会是他的妹妹清霜吗？如果她是，这十七年来，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如果她不是……那真正的清霜，又身在何方？

　　“羽哥，你看那边！”苏晚晴忽然低声唤道，手指向左侧远方。

　　只见天际线处，扬起一片巨大的烟尘，如同黄色的□□，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速移动！隐隐地，还能听到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

　　“是马群！大规模的野马群！避开！”墨桓经验丰富，立刻判断出情况，厉声下令。

　　商队立刻行动起来，车夫熟练地操控着大车向路边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靠拢，护卫们则纷纷拔出兵刃，警惕地注视着那奔腾而来的烟尘。在草原上，遭遇受惊的野马群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被卷入，人马俱碎！

　　慕容清羽勒住马缰，眯起眼睛望向那片滚滚烟尘。烟尘之中，除了奔腾的野马，他似乎还看到了几个在马背上起伏挣扎的……人影？

　　“有人被困在马群里！”苏晚晴眼尖，也发现了异常。

　　那确实是几个牧民打扮的人，他们的坐骑似乎被受惊的马群裹挟，失去了控制，正惊险万分地在奔腾的马蹄间左冲右突，随时可能被踩成肉泥！其中一人骑术似乎颇为精湛，正奋力试图控制住自己受惊的马匹，并试图靠近另一个已经岌岌可危、眼看就要坠马的同伴。

　　情况危急！

　　慕容清羽目光一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墨桓快速说了一句：“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他已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骏马如同一道离弦之箭，迎着那奔腾而来的马群冲了过去！

　　“公子！”墨桓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能立刻吩咐手下，“结阵！准备接应！”

　　苏晚晴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住了缰绳，目光死死追随着那道义无反顾冲入危险区域的身影。

　　慕容清羽策马疾驰，耳畔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呼啸的风声。他冷静地判断着马群奔腾的路线和速度，寻找着切入救援的最佳时机和角度。他的骑术是慕容家将门传承，精湛无比，此刻将身法与马术结合，人马如一，灵巧地避开迎面冲来的惊马，如同逆流而上的游鱼，迅速靠近那几名被困的牧民。

　　最危险的是那个即将坠马的牧民，他的马已经完全失控，前蹄扬起，嘶鸣着要将背上的人甩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慕容清羽猛地从马背上站起，脚下在马镫上用力一蹬，身体如同大鹏般掠起，精准地落在那匹失控的马背上，同时一手牢牢抓住那名即将坠落的牧民的腰带，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探出，抓住了惊马的缰绳！

　　“吁——！”他吐气开声，手臂猛然发力，强大的力量透过缰绳传递过去，同时内力微吐，刺激马匹的经脉穴位！

　　那匹惊马吃痛，又受巨力牵引，狂奔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前蹄重重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几乎在同时，慕容清羽借着马匹停顿的瞬间，挟着那名惊魂未定的牧民，轻飘飘地落回地面，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另一边，那名骑术精湛的牧民也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马匹，并协助另外两人脱离了马群的核心区域。受惊的马群如同洪流般从他们身边奔腾而过，大地震颤，烟尘弥漫，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远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死里逃生的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被慕容清羽救下的那名牧民是个少年，脸色煞白，瘫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另外几人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后怕和感激。

　　那名骑术精湛的牧民翻身下马，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面容轮廓分明，皮肤是草原人常见的古铜色，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带着草原鹰隼般的锐利。他走到慕容清羽面前，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草原礼节，用带着口音但流利的大渊官话说道：“尊贵的朋友，感谢您的援手！您的勇敢和身手，如同翱翔天际的雄鹰！我是白云部的**□□**，请问恩人尊姓大名？”

　　白云部！
　　慕容清羽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学着对方的样子回了一礼，语气平和：“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莫羽，来自朔风城的商队。”

　　“莫羽……”□□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在慕容清羽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但慕容清羽的易容毫无破绽。他爽朗一笑，“对您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却是救命之恩！莫羽兄弟，你们商队这是要往哪里去？”

　　“正是打算前往贵部，洽谈些生意。”慕容清羽顺势说道。

　　□□眼睛一亮：“那太好了！你们救了我们，就是白云部最尊贵的客人！请务必随我回部落，让我阿布和……好好招待你们，报答你们的恩情！”

　　他话语中微不可察的停顿，让慕容清羽心中微动。阿布和……？是和其木格吗？

　　没想到，进入白云部的契机，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降临。

　　慕容清羽压下心中的波澜，微微一笑，拱手道：“那便叨扰了。”

　　草原的风，带着青草与自由的气息，吹拂着这一行意外汇合的人马，向着白云部的聚居地，继续前行。而命运的齿轮，也在此刻，悄然加速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