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69、第六十九章 布幔迷踪

　　染坊的后院，仿佛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而又危机四伏的迷宫。

　　无数长幅的布匹从高耸的木架上垂落，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无数飘荡的鬼影。靛蓝、赭石、月白……各色染料的气息混杂着布帛特有的味道，浓郁刺鼻。光线透过布幔的缝隙，变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晃动扭曲的光斑，更添几分诡异。

　　慕容清羽挟着被斗篷裹紧、穴道受制的周文焕，如同矫健的猎豹，在层层叠叠的布幔间急速穿行。他的身影时隐时现，利用飘荡的布匹完美地遮掩着行踪，脚下踏着染坊特有的、略显湿滑的石板地面，却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身后，追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然逼近破开的墙洞。

　　“在染坊里！”
　　“散开！包围这里！”
　　“弓箭手！上围墙！”

　　命令声此起彼伏。火把的光亮开始在不远处晃动，试图驱散布幔带来的黑暗与视线阻碍。

　　慕容清羽眼神冰冷，大脑飞速运转。染坊地形复杂，利于藏匿，但也容易被合围。必须尽快找到墨桓之前提到的，通往地下酒窖的入口！那是第三条，也是最隐蔽的撤离路线。

　　他根据记忆中的布局图，向着染坊深处、靠近商会主体建筑的方向潜行。周文焕被他牢牢挟在肋下，沉重的身体和内心的恐惧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副使大人几乎昏厥，只能发出模糊的、意义不明的呜咽。

　　“嗖！”

　　一支利箭擦着慕容清羽耳畔飞过，深深钉入他身旁一匹悬挂的靛蓝色粗布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是围墙上的弓箭手发现了他的移动轨迹！

　　慕容清羽身形猛地一矮，顺势滚入旁边一堆卷起的、尚未染色的白坯布卷之后。几乎在他躲藏的瞬间，又是数支箭矢“夺夺夺”地钉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附近！

　　“在那边！围过去！”士兵的吼叫声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两侧包抄而来。

　　情况危急！一旦被合围，纵使他武功再高，带着一个累赘，也绝难脱身！

　　慕容清羽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突然，他注意到左侧不远处，几口用于染布的巨大陶缸旁，地面似乎有一块颜色略深的、方形的石板，与周围的地面略有不同，边缘似乎还有不易察觉的缝隙！

　　是了！就是那里！染布需要大量清水，地下酒窖的入口为了取水方便，设在此处合情合理！

　　他不再犹豫，体内内力瞬间催谷至极限！脚下猛地一蹬，身形如同离弦之箭，从那堆白坯布后暴射而出，直扑那块可疑的石板！

　　“拦住他！”
　　“放箭！”

　　更多的箭矢破空而来！慕容清羽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飘荡的布幔间留下道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箭矢，偶尔有几支实在无法避开，也被他挥动周文焕的身体（用其腿部等非要害部位）或用巧劲格开！

　　“噗！”一支箭矢擦过他的左臂，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速度丝毫不减！

　　眨眼间，他已冲到那口巨大陶缸旁！毫不犹豫，一脚狠狠踏在那块方形石板上！

　　“咔…轰……”

　　石板应声向下翻转，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酒香和霉味的凉气扑面而出！

　　慕容清羽想也不想，挟着周文焕，纵身便跳了下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同时，数名士兵也已冲到了陶缸旁，看着那重新合拢、严丝合缝的石板（慕容清羽跳下时触动了内部机关），气得怒吼连连，用刀柄狠狠敲击着石板，却纹丝不动。

　　“找！给我找出打开的机关！他一定还在下面！”带队的小队长气急败坏地吼道。

　　然而，地下酒窖的入口机关精巧，从外部强行开启需要时间，而这短暂的时间差，对于慕容清羽而言，已经足够！

　　……

　　地下酒窖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慕容清羽在落下的瞬间，已调整好姿势，稳稳落地，没有发出太大动静。他迅速将周文焕丢在角落，自己则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着头顶传来的、模糊而气急败坏的声响，确认追兵暂时无法下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左臂传来的刺痛让他皱了皱眉。他撕下衣摆，迅速而熟练地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有时间打量这个临时避难所。借着从石板缝隙透下的、极其微弱的火光，隐约可见这是一个不小的空间，排列着许多巨大的酒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陈腐的气息。按照墨桓的情报，这里应该有一条废弃的运货通道，通往城内的地下排水系统。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条通道！

　　慕容清羽从怀中取出那颗一直随身携带的夜明珠，柔和的光晕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亮了他冰冷而坚定的侧脸。他没有理会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神惊恐万状的周文焕，开始沿着酒窖的墙壁，仔细搜寻起来。

　　酒窖很大，堆放的酒桶和杂物也很多。他耐着性子，一寸寸地检查着墙壁，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暗门或通道入口。头顶上，士兵们寻找机关和试图撬开石板的声音隐约可闻，如同催命的鼓点，提醒着他时间紧迫。

　　终于，在酒窖最深处，一个堆积着大量空酒桶和废弃杂物的角落，他发现了异常。那里的墙壁颜色与别处略有差异，用手敲击，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精神一振，立刻动手清理开堆积的杂物。果然，一扇伪装成墙壁、与周围几乎融为一体的厚重木门显露出来！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需要特定力道和顺序才能按动的暗钮。

　　慕容清羽回忆着墨桓交代的开启方法，伸出手指，在暗钮上有节奏地按压、旋转。

　　“咔哒。”

　　一声轻响，木门向内滑开一条缝隙，一股更浓重的、带着湿土和污水气息的风涌了进来。

　　通道找到了！

　　慕容清羽不再耽搁，回身提起如同烂泥般的周文焕，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条漆黑、未知，却代表着生路的通道之中。

　　木门在他身后悄然合拢，将上方所有的喧嚣与危险，暂时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