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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谷中日月长(上) ...


  •   隐庐的日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拨慢。

      谷中静谧,唯有溪流潺潺,鸟鸣啾啾,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交织成一曲远离尘嚣的自然之音。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紧迫的刻度,只剩下慕容清羽伤势缓慢却稳定好转的痕迹。

      慕容渊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他如同这山谷的一部分,沉默而稳定地存在。他每日定时为慕容清羽检查伤势、换药,所用的草药有些是药柜中储存的,有些则是他清晨出谷亲自采来的,药效奇佳,远非寻常医师可比。他的手法精准利落,带着军中郎中特有的简洁高效,偶尔慕容清羽因药性刺激而闷哼出声,他也只是眼皮都不抬一下,手下动作却会几不可察地放轻半分。

      苏晚晴承担起了主要的照料工作。她守在床边,喂水喂药,擦拭身体,更换干净的衣物。起初面对慕容清羽赤裸的上身和那些狰狞的伤口,她还会脸红心跳,但很快,心疼与担忧便压倒了一切羞涩。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慕容清羽昏睡的时间渐短,清醒时,常常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琉璃色的眼眸中褪去了往日的锐利与冰寒,只剩下全然的依赖与温柔。偶尔,他会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低低唤一声“晚晴”,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之间的交流无需太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了彼此的心意。这种在生死边缘淬炼出的默契与深情,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如同得到了最适宜的土壤,悄然滋长,愈发坚韧。

      赵青则负责了谷中的杂务,砍柴、取水、准备简单的饭食,以及看守那个被关在杂物间的俘虏。他尝试过审讯,但那军官嘴极硬,常规手段难以撬开。赵青不敢擅自用重刑,只得将情况汇报给慕容渊。

      慕容渊听后,只淡淡道:“先饿着他,挫其锐气。时候到了,我自有办法。”

      这一日,阳光正好,透过木窗的缝隙,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慕容清羽的精神好了许多,靠在床头,由苏晚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着温热的米粥。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已重新有了神采。

      慕容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株新采的、还带着露水的草药。他看了眼慕容清羽的气色,微微颔首:“恢复得尚可。”算是难得的肯定。

      他将草药放在桌上,目光扫过苏晚晴细心喂粥的动作,眼神微动,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是平铺直叙的:“你照顾人的手法,不似寻常闺阁女子。”

      苏晚晴动作一滞,心中警铃微作。她来自现代,护理知识自然与古人不同,这些时日的照料,难□□露出一些习惯性的、更科学细致的做法。她迅速敛目,斟酌着词语:“家中……曾有长辈久病,略懂一些皮毛。”

      慕容渊未置可否,那双灰琉璃色的眼眸却仿佛能洞察人心,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才转向慕容清羽:“今日感觉如何?胸腹间可还滞痛?”

      慕容清羽轻轻摇头:“好了许多,只是运功时,丹田处仍有刺痛感,气息难以凝聚。”

      “伤及经脉,自然如此。”慕容渊走到床边,再次为他诊脉,“‘惊羽诀’的内息霸道凌厉,于疗伤并非最佳。这几日,我传你一套‘归元吐纳法’,虽不能助你克敌,于温养经脉、固本培元却有奇效。在你伤势未愈前,暂且修习此法。”

      慕容清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归元吐纳法”他有所耳闻,据说是慕容家祖上一位不世出的前辈所创,旨在夯实根基,调和内息,乃是家族不传之秘,连他父亲都未曾习得全本。这位离家多年的三叔,竟会此法,并且愿意传授?

      “多谢三叔。”他没有多问,只是郑重道谢。

      慕容渊并不多言,当即口述起心法口诀。口诀并不繁复,却字字珠玑,蕴含深意。慕容清羽武学根基深厚,凝神细听,默默记忆。苏晚晴在一旁,虽听不懂那些艰涩的术语,却能感受到慕容清羽逐渐沉浸其中的专注,以及慕容渊在传授时,那冰冷语调下隐约流露出的一丝……属于家族传承的庄重。

      传授完毕,慕容渊看着慕容清羽尝试按照口诀引导内息,见他虽因伤势所限,运行缓慢,却并无错漏,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他叮嘱一句,便转身欲去。

      “三叔。”慕容清羽忽然开口叫住他。

      慕容渊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慕容清羽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当年……您离家之后,究竟去了何处?又为何……会化名墨渊,留在北疆?”

      这个问题,不仅仅关乎慕容渊的过往,更可能触及靖北侯府覆灭的某些隐秘。苏晚晴也屏住了呼吸,看向那道孤峭的背影。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溪流的声音清晰可闻。

      慕容渊缓缓转过身,灰琉璃色的眼眸中情绪难辨。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苍翠的山谷,仿佛透过这片宁静,看到了遥远时空外的金戈铁马与血雨腥风。

      “我去了很多地方。”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沙哑,“塞外黄沙,南疆瘴林,东海波涛……最终,停留在了北疆。”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为何是北疆?”慕容清羽追问。

      慕容渊沉默了片刻,才道:“因为这里,是慕容家世代守护之地,也是……一切开始和结束的地方。”

      他的回答依旧模糊,却透露出关键信息——他留在北疆,与家族有关。

      “化名墨渊,一是当年离家,心灰意冷,不欲再以慕容为姓。二是……”他顿了顿,声音里染上一丝冰冷的嘲讽,“‘墨’者,污也,渊者,深也。恰如这世道,污浊深沉,也恰如我当年所见……某些人心的颜色。”

      他没有明说“某些人”指的是谁,但慕容清羽和苏晚晴都心知肚明,那必然与靖北侯府的冤案脱不开干系。

      “我在此地,建立势力,搜集情报,最初或许只是不甘,想查明真相。后来……便是为了等待。”慕容渊的目光变得悠远,“等待一个机会,也等待……可能还活着的血脉。”

      他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慕容清羽,目光深沉:“现在,你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它承认了慕容渊多年的隐忍与谋划,也指明了慕容清羽的出现,意味着某种“等待”的结束,和另一种“开始”的降临。

      慕容清羽心头巨震,他看着慕容渊,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位堂叔冰冷外表下,那深藏不露的、与家族命运紧密相连的执念与力量。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有些伤口,需要慢慢揭开。有些真相,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才能浮出水面。

      慕容渊说完这些,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木屋,将一室的寂静与沉思留给了他们。

      苏晚晴握住慕容清羽的手,轻声道:“至少,我们现在不是孤军奋战了。”

      慕容清羽反握住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谷中日月虽长,但外面的风浪从未停歇。养精蓄锐,厘清过往,才能更好地面对那必将到来的、更加汹涌的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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