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35、第三十五章 暗室相守与生死抉择

　　赵青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苏晚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方才那片刻的温馨与安宁被击得粉碎。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搜查到哪条街了？大概还有多久会到这里？”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床上依旧昏睡的慕容清羽。他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微弱，此刻若被惊动，后果不堪设想。

　　赵青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眉头紧锁，快速回道：“刚从南市口开始，按这个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查到我们这条街。客栈虽有暗格，但禁军此次搜查异常仔细，带着獒犬，恐怕……”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普通的藏匿之处，很难躲过这种地毯式的严密搜查。

　　“必须立刻转移！”苏晚晴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室内，“他现在这个样子，经不起颠簸，也不能出城。有没有更隐蔽、绝对安全的地方？”

　　赵青面露难色：“客栈最隐蔽的暗格恐怕也……除非……”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书架，“那里有一条极窄的暗道，通往隔壁一间废弃的货仓夹层，入口隐蔽，且做了防犬处理。但那里空间狭小，阴暗潮湿，只能容一人蜷缩，而且空气稀薄，主子重伤未愈，只怕……”

　　“我去。”苏晚晴毫不犹豫，“把他藏进去。”

　　“姑娘！”赵青惊道，“那里环境太差，您……”

　　“我没事！”苏晚晴打断他，眼神坚定如铁，“他比我更需要那个安全的地方。我的目标小，或许可以想办法混过去。万一……万一不行，我被抓住，至少能引开一部分注意力，为他争取时间。”

　　这个决定近乎疯狂，无异于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赵青看着她纤弱却挺得笔直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震撼与敬佩。这位苏姑娘，对主子的情意和这份临危不乱的决断，远超他的想象。

　　“不行！”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从床上传来。

　　两人俱是一惊，同时转头。只见慕容清羽不知何时已然醒来，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们，琉璃色的眸子里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反对。他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清羽！”苏晚晴立刻扑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慕容清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紧紧盯着她，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我……绝不会……让你……独自涉险。”他试图撑起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你别动！”苏晚晴连忙按住他，看着他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慕容清羽，你听我说！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伤得这么重，那个夹层是你唯一可能安全的地方！我不会有事的，我可以扮作客栈的粗使丫头，或者想办法从后门溜走……”

　　“不行……”慕容清羽固执地摇头，呼吸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萧煜宸……认得你……画像……满城都是……你出去……就是自投罗网……”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息一下，眼神却死死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要藏……一起藏……要死……一起死……”

　　“胡说！”苏晚晴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又急又气，“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才……你必须活下去！慕容家的仇还没报，你答应过要和我一起看以后的日升月落，你不能言而无信！”

　　她用力握着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和力量传递给他：“相信我，清羽，我不是那个需要你时刻护在羽翼下的弱女子了。在冷宫，在密道，我都撑过来了，这次也一样！你藏好，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她的眼神清澈而勇敢，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竟让慕容清羽一时语塞。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以他现在的状态，出去只能是拖累。可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她去面对危险，比让他承受千刀万剐还要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隐约传来了官兵呵斥、敲门盘问的嘈杂声，正在逐渐逼近。

　　赵青焦急地看着这对彼此都不肯退让的恋人，猛地一咬牙：“主子，姑娘，没时间争执了！属下有一计！”

　　两人同时看向他。

　　“夹层虽然狭小，但若……若紧紧相拥，或许能勉强容纳两人！”赵青语速极快，“只是……过程会极为难受，而且一旦被发现，便是……便是绝无生路。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两位都暂时安全的办法！”

　　紧紧相拥，藏于狭小阴暗、空气稀薄的夹层……

　　慕容清羽和苏晚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断。

　　“好！”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赵青立刻行动起来。他迅速挪开书架，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入口，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他先钻进去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出来，和苏晚晴一起，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虚弱不堪的慕容清羽。

　　慕容清羽每动一下，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紧牙关，额上冷汗涔涔，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在两人的帮助下，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是蜷缩着，被塞进了那个狭窄的夹层入口。

　　夹层内部果然如赵青所说，异常低矮狭窄，高度仅及腰，深度也不过勉强容纳两个成年人紧紧贴在一起。底部是冰冷的木板，积着厚厚的灰尘，空气污浊沉闷。

　　慕容清羽先被安置在最里面，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板墙，屈起双腿，已经占去了大半空间。苏晚晴随后钻了进来，几乎是扑倒在他身上，然后艰难地调整姿势，面对面地蜷缩进他怀中所剩无几的空隙里。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苏晚晴的脸颊贴着他冰凉但已微微恢复些温度的胸膛，能听到他虚弱却清晰的心跳声。他的手臂，虽然无力，却依旧努力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更紧地按向自己。

　　赵青在外面迅速将书架恢复原状，彻底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大部分声音。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寂与压抑之中。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压抑的、因为空间逼仄和空气稀薄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慕容清羽伤口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苏晚晴身上淡淡的、属于女子的馨香，以及这狭小空间里浓重的霉味，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悸的气息。

　　苏晚晴尽量蜷缩起身体，减少占用的空间，生怕压到他的伤口。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每一次呼吸带来的微弱起伏，以及那下面强忍痛楚的紧绷。

　　“疼吗？”她用气声极轻地问，手指小心翼翼地、不敢用力地碰了碰他肩膀包扎的位置。

　　慕容清羽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摇了摇头，虽然知道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嘶哑声音在她耳边道：“……抱着你……就不疼……”

　　这句话，带着他独有的、清冷中透出的笨拙温柔，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苏晚晴强撑的坚强。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她知道他在撒谎，他怎么可能不疼？可他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痛苦，也不愿她担心分毫。

　　她伸出双臂，尽可能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药味和冷梅气息的、属于他的味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危机四伏的狭小空间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温暖。

　　外面，搜查的动静越来越近。官兵粗暴的敲门声、呵斥声、翻箱倒柜的声音，甚至獒犬低沉的吠叫声，都隔着木板隐隐传来，每一次声响都让苏晚晴的心脏紧缩一下。她能感觉到慕容清羽的身体也瞬间绷紧，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隔绝掉所有可能的危险。

　　时间在黑暗和紧张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空气愈发浑浊稀薄，苏晚晴开始感到有些呼吸困难，胸口发闷。慕容清羽的状况似乎更糟，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额头上渗出更多的冷汗，滴落在她的颈侧，冰凉一片。

　　“清羽……”她担忧地低唤，手指抚上他的脸颊，触手一片湿冷。

　　“……没事……”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比刚才更弱。

　　苏晚晴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她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身体，在他耳边一遍遍低语：“坚持住……清羽，一定要坚持住……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缕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支撑着他逐渐模糊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嘈杂声似乎渐渐远去，最终恢复了寂静。

　　但他们不敢有丝毫动弹，依旧紧紧相拥，在黑暗中屏息凝神，等待着赵青的信号。

　　又过了仿佛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书架被轻轻挪开的声音传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和新鲜空气涌入，让几乎窒息的两人精神一振。

　　赵青压低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欣喜：“主子，姑娘，搜查的人走了！暂时安全了！”

　　苏晚晴长长地、贪婪地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痛。她小心翼翼地，试图从慕容清羽怀中挣脱出来，却发现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依旧箍得很紧。

　　“清羽？”她轻声唤他，抬头看去，借着入口透进的微光，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微弱，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苏晚晴。

　　“赵先生！快！”她急声喊道。

　　赵青连忙上前，两人合力，才将几乎失去意识的慕容清羽从狭小的夹层中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重新安置回床榻上。

　　老大夫被立刻请来，诊脉后，面色凝重：“伤势本就沉重，又经此一番折腾，元气大伤，风寒入体，起了高热。必须立刻施针用药，若高热不退，恐有性命之忧……”

　　苏晚晴的心，随着大夫的每一个字，不断下沉。她紧紧握着慕容清羽滚烫的手，看着他因高热而痛苦蹙眉的模样，刚刚经历劫后余生的庆幸荡然无存，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心疼。

　　危机暂时解除，但另一场与死神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她坐在床边，用浸了冷水的帕子，一遍遍擦拭着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眼神坚定如磐石。

　　慕容清羽，你已经闯过了那么多鬼门关，这一次，也一定要撑过去！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