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22、第二十二章 雪地踪迹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寒冷，呵气成霜。慕容清羽外出的次数似乎频繁了些，每次回来，眉宇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虽然面对苏晚晴时，他依旧温和，但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暗处发酵。

　　这日清晨，慕容清羽天未亮便起身。苏晚晴睡眠浅，被他轻微的动静惊醒，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雪光，看到他正利落地将一把匕首塞入靴筒，又将一件看似普通的黑色大氅披在身上，那大氅的质地，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不易察觉的暗纹。

　　“要出去？”苏晚晴拥着被子坐起身，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慕容清羽系着系带的手顿了顿，转身走到床边，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嗯，有些事需要处理。”他低声说，指尖拂过她散落在枕边的青丝，“今日风雪可能更大，你待在殿内，莫要出去，炭火我已添足，午膳我会尽量赶回来。”

　　他的叮嘱细致而平常，但苏晚晴却从他眼底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锐利。她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是伸手替他理了理大氅的领口，轻声道：“一切小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包含了承诺、安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等我回来。”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门外还未散尽的夜色与风雪中。

　　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苏晚晴却再也睡不着了。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慕容清羽离去的方向。雪地上，一行清晰的脚印蜿蜒向外，很快就被不断飘落的新雪覆盖、模糊。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脏。她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他这次出去，与往常不同。

　　一整个上午，苏晚晴都有些心神不宁。她勉强自己做了些琐事，将两人简单的衣物整理好，擦拭了桌椅，却总是忍不住望向殿门的方向。外面的风雪果然如他所料，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雪沫，发出凄厉的呼啸，仿佛要将这片冷宫彻底埋葬。

　　午时已过，慕容清羽没有回来。

　　苏晚晴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她热了早上他留下的薄粥，却食不知味。她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立刻夹杂着雪粒灌了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门外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雪的声音，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会不会遇到了什么危险？是萧煜宸发现了什么？还是他在宫外的事务出了纰漏？各种不好的猜测如同雪片般在她脑海中翻飞。

　　不能再等下去了。苏晚晴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定。她穿上最厚实的衣服，那是慕容清羽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棉袍，虽然样式普通，却十分暖和。她又用厚厚的布巾包住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记得慕容清羽教过她的，如何在雪地中尽量隐藏踪迹，如何利用地形掩护自己。

　　她推开殿门，刺骨的寒风瞬间将她包裹。她咬紧牙关，辨认了一下方向。慕容清羽通常是往冷宫西侧那片废弃园林的方向去，那边宫墙破损严重，似乎有可以通往外界的隐秘路径。

　　雪很深，没过了她的脚踝，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风雪扑面，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紧紧靠着残破的宫墙行走，利用墙壁遮挡部分风雪，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深入了荒废的园林深处。四周尽是枯木怪石，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如同一个个静默的雪堆，在狂风中显得有几分诡异。就在她快要放弃，准备折返时，目光忽然被不远处雪地里的异样吸引。

　　在一片相对平整的雪地上，除了她自己的脚印，还有另一行脚印！那脚印比她的要大得多，步幅很宽，显然属于一个成年男子，而且步伐沉稳有力，绝非普通宫人。脚印的方向，正是朝着园林更深处，那片据说有废弃水井和地下通道的区域而去。

　　是慕容清羽吗？苏晚晴的心提了起来。她顺着脚印的方向小心前行，尽量不发出声音。风雪声掩盖了她大部分动静。

　　脚印在一处假山石后变得凌乱，似乎有人在此停留、转身，甚至……有过短暂的打斗？苏晚晴蹲下身，仔细查看。雪地被踩得坚实，几处凹陷显得格外用力，旁边还有一小片雪地被扫开，露出底下枯黄的草茎，草茎上，似乎沾染了一点点暗红色的痕迹？

　　是血？！

　　苏晚晴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风雪茫茫，除了枯木和怪石，什么都没有。慕容清羽呢？他受伤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强烈的恐惧和担忧让她忘记了寒冷，也暂时压过了谨慎。她沿着凌乱的脚印继续向前追踪，来到了一口被积雪半掩的废弃水井旁。脚印在这里消失了。

　　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井沿的积雪有被碰触过的痕迹。苏晚晴趴在井边，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里面深不见底，只有寒风从井底倒灌上来，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他……掉下去了？还是从这里离开了？

　　就在苏晚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

　　有人！

　　苏晚晴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向旁边一滚，同时拔出了一直藏在袖中的、慕容清羽给她的那把匕首。动作虽然生涩，却带着求生的决绝。

　　她迅速回身，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假山石，紧紧握住匕首，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风雪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一块巨石后走了出来。黑色的的大氅上落满了雪，几乎与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兜帽压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截挺拔的鼻梁。

　　然而，那身形，那气息，苏晚晴太过熟悉。

　　“清羽？”她失声唤道，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腿一软，差点跌坐在雪地里。

　　慕容清羽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大氅带着室外的冰冷，但怀抱却依旧坚实温暖。“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紧绷，还有未散尽的冷厉，“不是让你待在殿里吗？”

　　苏晚晴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真实的存在，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腹的委屈和担忧。“你一直没回来……我担心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我看到雪地里有脚印，还有……好像有血……你受伤了吗？”

　　慕容清羽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那不是我的血。”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刚才……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他低下头，看着她被风雪吹得通红的脸颊和惊慌未定的眼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她擅自跑出来的恼怒，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她如此牵挂担忧的悸动。

　　“我们先回去。”他不再多言，将她打横抱起，用大氅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住，挡住风雪，然后迈开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快速走去。

　　苏晚晴依偎在他怀里，没有再追问。她知道，他口中的“小麻烦”和那“不是他的血”，背后定然隐藏着凶险。她也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她只是安静地靠着他，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感受着他为她挡去风雪的庇护。

　　回到温暖的殿内，慕容清羽仔细检查了她没有冻伤，又倒了一杯热水让她喝下，脸色才稍稍缓和。

　　“以后，没有我陪同，不许再独自出去，尤其不许去西边那片园子，记住了吗？”他看着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苏晚晴乖乖点头：“记住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里……是不是很危险？”

　　慕容清羽眸光深邃，望向西边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废弃园林。“那里有通往外界的路，”他缓缓道，声音低沉，“但也有很多……不该存在的东西，和不该出现的人。”

　　他收回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守护意味。“晚晴，这冷宫，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萧煜宸的耳目或许难以渗透至此，但这里本身，就藏着许多秘密和……亡命之徒。”

　　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告诉她冷宫的危险。苏晚晴的心沉了沉，但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那份不安又渐渐被抚平。

　　“我不怕。”她握住他的手，眼神清澈而勇敢，“只要和你在一起。”

　　慕容清羽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攥住。风雪在外呼啸，殿内相依的两人，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心——无论前路如何，携手同行。

　　然而，苏晚晴没有注意到，在慕容清羽脱下的大氅内侧，靠近袖口的位置，沾染了一小片已经干涸的、不易察觉的暗褐色血迹，而那血迹的形状，隐约像某种特制箭簇造成的创口。

　　他确实解决了“麻烦”，但显然，那“麻烦”并非他说的那般轻描淡写。而这片沉寂的冷宫之下，暗流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