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14、第十四章 醋海微澜意难平

　　自月下那一句“晚安”后，苏晚晴觉得，她与慕容清羽之间那层看不见的薄纱，似乎又被撩开了一些。他依旧话少，神情多数时候仍是那般清冷无波，但她能感觉到，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感淡了。他会默许她在他殿中多待片刻，偶尔在她絮絮叨叨说着种菜心得或是对着鱼干傻笑时，那琉璃般的眸子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无奈”又或是“纵容”的微光。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春风拂过冰面，让苏晚晴在这孤寂冷宫中，品出了一丝隐秘的甘甜。她甚至开始觉得，若能一直这般，与他在这方小天地里相依度日，似乎……也不算太坏。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便被不期而至的帝王打破了。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苏晚晴正挽着袖子，在菜地里小心翼翼地给刚冒出不久的、嫩绿的菜苗间苗。慕容清羽则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手中虽捧着一卷书，目光却时而不自觉地飘向那个在阳光下忙碌的纤细身影。看着她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看着她因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唇，他持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就在这时，冷宫那扇沉重的大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没有通传，没有预警，一抹明黄色的高大身影，便这样突兀地闯入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天地。

　　萧煜宸依旧是常服打扮，玄青色长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冷峻。他迈入门内，脚步沉稳，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整个院落，随即，便精准地定格在了菜地旁那个藕荷色的身影上，以及……她身旁廊下，那个同样因他的到来而抬起眼眸的月白色身影。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苏晚晴察觉到动静，回过头，待看清来人，手中的小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她慌忙站起身，也顾不得手上的泥土，便要跪下行礼：“妾身拜见……”

　　“不必多礼。”萧煜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目光却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多久，转而径直投向廊下的慕容清羽，那双深邃的黑眸里，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种……冰冷的压迫感。“祈美人，好雅兴。”

　　慕容清羽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自摇椅上站起身。他并未如苏晚晴那般慌乱，甚至没有依宫规行礼，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身姿如玉山巍然，目光平静地迎上萧煜宸的视线，语气淡漠：“皇上驾临，有何指教？”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一个尊贵凛然，一个清冷孤高，隔着短短数步的距离，无声对峙。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激烈碰撞，那压抑的气氛，让一旁的苏晚晴几乎喘不过气，心脏狂跳不止。

　　萧煜宸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温度的弧度：“朕来看看，朕的苏妃，在这冷宫中……过得如何。”他的话语刻意放缓，目光在苏晚晴与慕容清羽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苏晚晴那沾着泥土、却依旧难掩精致的脸庞上，“看来，有祈美人作伴，倒是不寂寞。”

　　这话语中的暗示与讥讽，如同冰锥，刺得苏晚晴浑身发冷。她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驳。他们方才那幕，在任何人看来，都透着一种超越寻常的熟稔与……亲近。

　　慕容清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冷宫清苦，同病相怜，偶有往来而已。皇上多虑了。”

　　“偶有往来？”萧煜宸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里的冷意更甚，“朕倒是希望，只是朕多虑了。”他不再看慕容清羽，转而迈步，走向苏晚晴。

　　随着他的逼近，那股强大的、属于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苏晚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垂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萧煜宸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沾了泥土的手指上，忽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苏晚晴浑身一僵，试图抽回，却撼动不了分毫。

　　“手怎么这么凉？”他低头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亲昵的责备，与他方才那冰冷的态度截然不同。指腹甚至在她微凉的手腕内侧，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苏晚晴如同被烫到一般，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惊又羞，更多的是无所适从的恐慌。“皇……皇上……”她声音发颤，挣扎的力道加大了些。

　　萧煜宸却攥得更紧，仿佛是在宣示某种主权。他抬眼，目光挑衅般地瞥向廊下那道瞬间绷紧的月白身影。

　　慕容清羽站在原地，面色依旧平静，唯有那双琉璃眸子的颜色，似乎深沉了许多，仿佛蕴藏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已悄然收紧，泛出用力的白。他看着萧煜宸紧握着苏晚晴手腕的那只手，看着苏晚晴那惊慌失措、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底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几乎要破开那层万年冰封的冷静，喷薄而出。

　　那是……醋意。混合着被挑衅的怒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将那只碍眼的手狠狠挥开的冲动。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却比这深秋的凉意，更刺骨三分。

　　萧煜宸似乎很满意他看到的反应，终于松开了苏晚晴的手腕，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随意的动作。他淡淡地对苏晚晴道：“天气转凉，爱妃……好生照顾自己。” 语毕，不再多留，转身，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去。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落锁声再次响起。

　　院内，重归寂静。

　　苏晚晴抚着自己依旧残留着滚烫触感与微微痛意的手腕，心乱如麻，不敢去看慕容清羽的脸色。

　　慕容清羽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月光般清冷的目光落在苏晚晴那截微微泛红的手腕上，眸底深处，是翻涌不休的暗潮。

　　醋海已起微澜，意……终是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