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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缓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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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当晚,林钰瑾一直昏睡不醒。
百里长遇起初只当他是心力交瘁,并未在意。直至夜半,他被一阵异常的滚烫惊醒——林钰瑾不知何时蜷进了他怀里,借着微弱的烛光,只见他双颊绯红,呼吸急促,唇上却不见血色。
“林钰瑾?”百里长遇拍了拍他的脸,触手一片滚烫。怀里的人只是难受地哼了一声,毫无醒转的迹象。
一种陌生的慌乱攫住了百里长遇。他扬声唤影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
见林钰瑾已经烧的神志不清了,百里长遇连忙喊来影皓去找大夫。
只是不知道影皓今日是怎么回事,百里长遇喊了半天影皓才出现在百里长遇身旁,不过百里长遇也时间关心影皓干嘛去了,手忙脚乱的倒水给林钰瑾擦拭身体。
影皓得了命令,马不停蹄的出府找大夫,只是现在入了夜,影皓找了半个时辰才找到一处还没关门的药店。
一位年轻的小药童,捧着医书写药方,影皓当惯了暗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药童身后,给药童吓了一跳,差点撅过去。
好在影皓及时扶住药童掐了掐药童的人中道:“公子别怕,在下有事相求,得罪了。”
说罢,影皓便带着药童一路飞檐走壁到了临王府前。
看见影皓把自己带来临王府,还有些混的脑子立马清醒了。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我可没得罪临王啊。”百里长遇凶狠残忍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印在了百姓的心里,药童也不免因为那些谣言而畏惧百里长遇。
影皓拽着药童入府道:“不要你的命,求你帮忙。”
“求我……帮忙?!”药童感觉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是求我帮忙?”
“临王妃高热不退,临王府还没来得及备大夫,只能先麻烦公子来为王妃诊治了。”影皓不敢耽误,拉着药童就直接带到了林钰瑾的卧房。
原本还惊心胆战的药童,结果跟着影皓进房后,看到的就是林钰瑾一脸难受的窝在百里长遇怀里,而百里长遇只能拿着手帕给林钰瑾滚烫的脸颊降温,药童放松了些许。
“若大夫能治好王妃,本王重重有赏。”百里长遇头也不抬,满心满眼的只有林钰瑾。
药童战战兢兢的上前,手搭上林钰瑾的脉搏。药童还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不过片刻便诊断出林钰瑾发烧是受了寒,加上操劳过度导致的。
药童收回手,后退半步,朝百里长遇躬身行礼,声音仍带几分怯意却条理清晰:
“回王爷,王妃是寒邪入体,又连日劳顿,正气亏虚,这才高热缠绵。小的先开一剂解表散寒、益气安中的汤药,再辅以物理降温。”
百里长遇凝神听完,一句“影皓”尚未出口,影皓已掠至门外,将药方交予管家,命其即刻遣人敲开各药铺之门,务必将药配齐。
药童又道:“王爷,王妃汗出不易,可再用温水擦浴,助其散热。另外房内勿要闷盖,须留通风,但忌直吹冷风。”
百里长遇点头,手却未停,依旧替林钰瑾拭去额上细汗。那帕子换了一盆又一盆,水由冷至微温,他却像察觉不到疲累。
药童偷眼望去,传闻中嗜血冷戾的临王,此刻半跪榻前,袖口浸湿,火光映得他侧脸线条如削,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惶恐,仿佛榻上之人是他唯一的命门。
不到两刻,药已配回。影皓端炉入内,亲自煎药,药童守着火候,三沸后滤出半碗浓汁,趁热端到榻前。
百里长遇揽着林钰瑾,让他半靠在自己胸口,低声唤他:“钰瑾,张嘴,把药喝了。”
林钰瑾眉心紧蹙,唇瓣干裂,只迷迷糊糊地发出一点呜咽。药匙递到唇边,他却牙关紧咬,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寝衣前襟。
“王爷,若是王妃喝不进药,也可泡药浴排汗。”幸好林钰瑾不是旧疾复发,只要出了汗体温便能降下来。
药童跟着影皓去浴房选药草,百里长遇坐在床头沉默的看着林钰瑾,似乎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发现林钰瑾发烧时这么着急。
药浴泡好后,百里长遇将林钰瑾交给下人,但是看见下人为林钰瑾褪去外衣时,百里长遇又莫名其妙的感到不爽,最后上前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百里长遇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帮人泡药浴。
百里长遇怔怔站在浴桶旁,热气氤氲,药香混着水汽蒸腾而上,熏得他眼眶微热。
林钰瑾被裹在薄毯里,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脸,睫毛湿漉漉地贴在颊边,像只被雨打湿的蝶,轻轻一碰就会碎。
“……算了。”他低低地骂了一句,不知是骂谁,俯身将人打横抱起,连毯子一并浸入水中。
水温烫得他指尖一颤,却不敢松手。林钰瑾无意识地挣了一下,额头抵在他颈窝,烫得惊人,呼吸像小火苗,一下一下灼着他的皮肤。
百里长遇一手托着林钰瑾的后颈,一手去解他衣带。指尖碰到锁骨时,怀里的人忽然轻哼一声,带着鼻音,软得像猫。
“别动。”百里长遇嗓子发哑,喉结滚了滚,“再动把你扔出去。”
话虽狠,动作却轻得不像话。衣襟散开,白皙的胸口布满细汗,在水雾里泛着一层薄红。百里长遇别开眼,扯过药巾蘸了药汁,沿着颈侧、肩线、臂弯一点点擦下去。
水汽越来越浓,他额角也渗出汗,顺着下颌滴进桶里。林钰瑾却在这时忽然睁眼,眼神涣散,指尖攀住他腕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热。”
“热?”百里长遇皱眉,水温分明刚刚好。可林钰瑾却坐起身,浸了水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风一吹变得冰凉。
百里长遇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把人往怀里按得更紧些,让热水漫过林钰瑾的肩。他低头,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林钰瑾,你最好给我快点好起来。”
“……不然我……”
话没说完,怀里的人忽然轻轻“嗯”了一声,像回应,又像只是昏迷中的呓语。百里长遇却像被烫到似的,手臂收紧,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水汽缭绕,药香弥漫。窗外月色惨白,照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像一幅被水洇湿的工笔画,边缘模糊,却愈发清晰。
看着林钰瑾微张的唇齿,百里长遇鬼使神差的用指腹抚上林钰瑾的唇。
等百里长遇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自己离林钰瑾的唇已经近在咫尺。百里长遇猛的站起身,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耳根也不自觉的红了。
但是百里长遇又不能放任着林钰瑾一个人,只能红着耳朵守在林钰瑾身边,等林钰瑾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才将林钰瑾重新抱回房间。
百里长遇把林钰瑾放回榻上时,那人软得像一捧雪,里衣半湿,贴着他胸口的地方却终于渗出一点潮热的汗意。
他不敢多看,扯过干爽的寝衣要替他换。指尖才碰到襟口,林钰瑾忽然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腕,声音沙哑得几乎碎裂:
“……别走。”
很轻的两个字,却像一根细线,猛地拴住百里长遇的脚踝。
他僵在榻边,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对方听不听得见。
外头风掠过檐铃,叮当脆响。
百里长遇拉过薄被,将人连被角都掖得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仍带潮红的脸。做完这些,他才发现自己里衣也半湿,药味与汗味交杂,黏得难受。
“影皓。”他压声唤。
黑影无声落在屏风外:“主子。”
“去备热水,再拿套干净衣裳……”他顿了顿,补一句,“……本王的。”
影皓抬眼一瞥,只见自家主子半跪榻前,袖口濡湿,发梢滴水,耳尖却红得仿佛能滴血。影皓一句“属下遵命”卡在喉咙,到底没敢调侃,闪身消失。
热水很快抬进耳房。
百里长遇却不动,他盯着林钰瑾额上又一次渗出的细汗,伸手以手背试温,比先前低了许多,却仍比常人热。
“快退了吧……”他低声道,像在说服自己。
指背撤离时,林钰瑾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掀开一条缝。
烛火跳荡,他眸子浸着一层雾,好半天才聚起一点光,声音干哑:“……王爷?”
百里长遇瞬间把手指藏到背后,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捉现场,喉结滚了两滚,才冷声冷气地道:“醒了就好,把药喝了。”
案上的药汁已温,他端过来,舀了一匙递到唇边。
林钰瑾却不动,只是望着他,眼底映着烛火,像两丸温热的琉璃。
百里长遇被看得心口发紧,语气不由得更冲:“张嘴。再敢洒一滴,本王……”
话没说完,林钰瑾忽然抬手,却不是接药,而是轻轻攥住他垂落的一缕发,指尖绕着,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我以为,你不会管我。”
匙里的药晃了一下,溅在百里长遇虎口,苦得发涩。
他盯着那一点深色药渍,忽然俯身,一手穿过林钰瑾后颈,把人半抱起来,碗沿直接贴上那人唇瓣,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喝。”
林钰瑾被呛得咳了两声,却乖顺地吞咽。半碗药见底,唇角沾了一点褐痕。
百里长遇想也没想,抬手用指腹替他抹掉。指尖碰到那一点柔软时,两人同时一僵。
窗外,一片乌云掠过,掩住月色。
屋里只剩烛芯“啪”地炸出一声轻响。
百里长遇猛地收回手,把空碗往案上一搁,起身欲走。
才转身,袖口却被轻轻拉住。
林钰瑾烧得声音发颤,却一字一句钻进他耳里:“……别走。我冷。”
冷?
明明刚出了一身汗。
百里长遇背对着他,握了握拳,又松开。
半晌,他低骂一句“麻烦”,却褪了靴子,和衣上榻,连人带被抱进怀里,掌心覆在那人背心,将内力缓缓渡过去。
林钰瑾的额头抵在他锁骨,呼吸轻浅,像只被顺毛的猫,一点点放松。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屏风上,一个僵硬如铁,一个柔软似水,却奇异地贴合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沉沉睡去。
百里长遇却睁眼到天明。
第一缕晨光透窗时,他低头,看见林钰瑾的唇角微微翘起,像做了极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