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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温馨小日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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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屋子,林苓被冻的一激灵,睡意全无。她茫然的抬起头,揉了揉滚烫的脸颊,朝风口望去。
只见房门大敞,莺儿托腮歪坐在门槛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炉子里的火,望着药锅出神。火光打在她的脸上,像一条暖色的罩子,隔开了屋外的寒气。
林苓跺了跺有些麻木的脚,顿时似针扎一边的刺痛。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门边走去。
她在炉子边蹲下,哑声笑道:“怎的在这儿煎药,仔细冻着。”
“诶诶,你别在蹲在这儿吹风,待儿更严重了。这是给你煎的,自己有些低烧也不知道!”厘儿没理会她的话,只自顾自的将她往屋里推。
林苓喉咙发痒,没忍住咳了几声。突然想起两人初见,她捂住口鼻,闷声道:“你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搭话,就是我来这儿抓伤寒药。”
厘儿边将药汁倒在碗里,边嬉笑道:“可不是吗,没过两天你就来‘难为’我了。”她故意将难为两个字咬的极重。
“你不要冤枉我,那账本有问题我当然要过问。”林苓捧着药碗暖手。
“是是是,快喝,快喝。”厘儿催促道。
林苓将药汁吹凉后一口闷下,而后赶忙倒了杯茶将嘴里的苦味冲下去。
厘儿在一旁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说:“良药苦口,明儿定要好了。”
“多谢你了,好厘儿。”林苓笑着答谢。
厘儿是个听不得夸的,闻言顿时感觉心脏被击中。她红着脸,尾巴要翘天上去了,十分自得。她虚咳了一下,假装谦虚道:“没什么,小事儿。”
林苓捂嘴偷笑,也不戳破。
正巧院子门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她起身要去开门。厘儿一把将她按下,兴冲冲道:“你坐着,我去。”
厘儿此时正处在照顾病人的自得感中,事事都要抢着做。林苓托腮轻笑,由着她去了。
“哎呦,怎么将院门扣紧了。”赖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抹顺被风揉得散乱的碎发。
厘儿从门外搬进一块大石头,咚的一声砸在地上。用脚踢在半扇敞开的门边,紧紧抵住。
“这门栓出了点毛病,风一吹就自个扣上了。早就报给管事的婆子了,只是一直没见匠人来修。”赖妈妈周身裹着一身赶来的风霜气,林苓边给她添茶便解释道。
厘儿拍了拍手掌的土灰,抱怨道:“是啊,一个不留神儿又锁上了。”
赖妈妈执盏缓呷,热茶清润入喉,眉梢漾开几分闲适。身上暖和后才笑道:“赶明儿我去催一声。”
厘儿蹲在炭盆边烤火,笑嘻嘻道:“那极好了,您说肯定有用。”
赖妈妈很是受用,笑着指了指她:“这丫头就是个马屁精。”
厘儿俏皮的眨眨眼睛,不说话了。
天气凉了,赖妈妈作为府里的管事婆子,要帮着主子催备狐裘棉袄、分发冬炭,筹备冬日家宴。一桩一件砸下来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得闲,便来药房看看。
她围着百子柜转了一圈,随意扯开一个抽屉。垂头翻弄了几种药材,俱是干燥无虫蛀。又捏了捏生石灰包,松散干燥。
林苓跟在身后,哑着声音说道:“昨个白日刚换过。”
赖妈妈脸上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细纹皱在一块,有些疲惫的样子:“你们两个丫头倒让我放心。我实在是忙的抽不出空儿,药房里你们要多留心些。”
而后又对两人正色道:“过几日我还得去庄子上一趟,你们别到处瞎逛,仔细到时主子取药找不着人儿。”
厘儿蹲在炭盆便暖手,笑道:“妈妈放心去吧,我的脚钉在这儿呢。”
“油嘴滑舌。”赖妈妈瞥了她一眼,笑着教训道。
喝了药后,林苓越发打不起精神。眼皮子打架,站着都昏昏沉沉的。听她们的打趣也提不起精神,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赖妈妈瞧她的模样,惊道:“怎的这副样子,瞧着比我还疲倦些。”
林苓有些乏力的坐下:“许是药效上来了,昨个儿夜里窗户没关紧,受风了。”
几旬相处下来,这两个丫头机灵又勤快,赖妈妈是打心底儿喜欢。瞧她的病态,不由有些心软,催促道:“那还呆这儿,回去好生歇歇才是最要紧的。”
厘儿也在一旁劝道:“左右我也无事,这儿就交给我吧。”言罢,将药材包好递给她。
林苓只觉的耳边嗡嗡作响,一顿一顿的点点头,提着药就要往大观园走。
刚走到门边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强打起精神折了回去。
“怎么了?”厘儿歪着脑袋问她。
林苓盯着赖妈妈温声道:“赖妈妈,前儿个的赏赐里有座小宅子,离府里也不远。次月我想和玉钏儿搬出去住,可要走动什么?。”
赖妈妈垂头思索片刻,笑道:“这事儿也不难办,你去找平儿就是。我回头也去老太太那儿帮你说道说道。”
她有意提点林苓几句,悄声道:“记得带点琏二奶奶受用的东西。”
“谢妈妈提醒。”林苓心里感激,但脑袋晕晕还有些闷痛,便不再多谢。记下她的话便离开了。
回到蘅芜苑,她随意的脱掉最外层的袄子扔在榻角,裹着被子侧卧在榻上。后脑勺隐隐作痛,眼睛也有些干涩酸胀。
林苓吸吸鼻子,用手背贴了贴额间,不怎么发烫了。她便再也撑不住,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
整个梦境颠三倒四,时间错乱,空间颠倒。一时是穿越前的画面,一时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扭头又瞧见小土茯苓摆动着头顶的叶子,在她肩上扭动。她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的穿梭在各个场景中。
忽然整个世界轰然倒塌,她也跟着惊醒,映入眼帘的是彩佩的脸庞。
彩佩停下摇晃她的动作,松了一口气:“终于醒了。”
林苓还没缓过神,一双秀丽的眼里透着茫然,怔怔的望着屋顶。
彩佩在她眼前摇晃着掌心,嘟囔道:“怎么呆住了?”
林苓回过神,笑着捏住她摇摆的手:“好了好了。”
“你怎的了?”原来彩佩做完活儿后,端着午膳回了下房。她做了半日的活计,肚子早就抗议了。正在门边香喷喷的用饭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不停嘟囔着。
吓得她全身发凉,梗着脖子僵硬的扭过头才发觉金钏儿的榻上鼓着一个包。彩佩掀开被子,只见她蜷缩在榻上,嘴里额间冒汗,嘴里说着梦话。这才赶忙将她摇醒。
林苓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哑着声音笑道:“喝了伤寒的药,犯困了而已。你瞧已经发汗了,估摸着快好了。”
彩佩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过你也忒体弱了,这是第二回了。”
林苓耸耸肩笑着说:“我也没办法。”
彩佩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说道:“那你在屋里歇着,我去厨房给你端点午膳。”
“诶,我自己去就行了。”林苓抬手要劝她回来。
“歇着吧你。”彩佩摆摆手,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一觉睡醒,头部不再晕晕沉沉。除了鼻塞咽喉痛外,身上舒服了许多。
林苓穿好鞋袜,取出火折子发了一盆炭火,将彩佩为用完的饭搁在火盆旁的凳子上热着。而后百无聊赖的坐在火边。
彩佩哼哧哼哧的端着饭跑回来:“诺,还热着。”
“多谢。”林苓接过碗道谢。
一碗杂粮饭,上面堆着满满当当的炖豆腐和腌菜。另一个碟子上盛着小炒肉。
彩佩坐在火边扒着饭,听见林苓狐疑道:“你碗里怎么没有小炒肉。”
她将嘴里的饭咽下,夹起一块鸡肉笑道:“你瞧,我碗里有鸡块儿呢。这时去取饭有些晚,肉菜没了,我叫宁大娘另炒的一碟。”
林苓听了心里十分熨帖,将那碟子小炒肉往两人中间推了推,笑着说:“下回我请。”
彩佩塞得腮帮子鼓鼓的,闷声道:“那是自然。”
林苓摇头晃脑的笑道:“收回方才的感动。”
“诶诶,逗你的。”彩佩赶忙解释。
“我才是逗你的。”她扭头咳了咳,得逞道。
彩佩用过饭匆匆便出去打理花草。林苓用草木灰将炭火捂着,关好房门,端着碗碟送到小厨房。
夜里,林苓候在宝钗身旁帮着添茶、看炉子,剪烛芯。
她踌躇片刻,边拿着剪子绞线边笑道:“姑娘,次月我预备着住在外头,可好?”
宝钗心里诧异,面上不显。只淡淡的说:“你是姨母支使与我的,到底是贾府的丫鬟。我说的可不算。”
林苓放下剪子:“我知这个理儿,回头我去琏二奶奶那儿走动走动。”她心里明白宝钗事不关己不开口,直言道。
宝钗暗自忖度:“她若搬出园子倒如了姨母的意。”想罢,便笑着说:“你自己安排好就是。”
莺儿是个直肠子,有些别扭的说:“院子突然少了个人,怪不习惯的。”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松快了些。林苓也松了口气,笑道:“只是住在外头,又不是不来做活儿了。”
“这才哪到哪儿,姑娘终归要家去。到时离了贾府,你还不得哭鼻子。”文杏年岁小,心里不懂那些个弯弯绕绕。
果然此话一出,宝钗的脸便僵住了。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垂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蠢丫头。”莺儿心里暗暗吐槽,又赶紧找补,“我最喜欢姑娘,贾府也好、本家也好。姑娘到哪儿我便跟在哪儿。”
文杏张了张口还要打趣,宝钗忽然磕了磕茶杯,淡淡的说:“这茶我吃着不好,文杏你去隔间的橱柜里另取一种来泡上。”
话茬堵在嗓子眼,文杏有些别扭,硬要说完再去。林苓赶忙提起茶壶递给她,推着她出去:“还不快些,晚了姑娘喝着睡不着。”
“哦。”文杏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寻常房内静谧无声,只有些穿针引线、翻书研磨的窸窣声,难得今日大伙儿打开了话匣子。
林苓晚间吃了药,干站着有些困倦。故而不愿闲话戛然而止,接着莺儿的话头笑道:“到时带外头的新鲜零嘴儿拿与你尝,岂不更好?”
“极好,我记住了,不许唬我。”莺儿美滋滋在指尖转了转手里帕子,哪知文杏出去时未将门关紧。忽然吹进一阵风,将她刚绣好的帕子吹进了炭盆里,空气里顿时飘出一股焦糊味。
“诶、诶。”莺儿大喊一声,脑子一抽,伸手就要往炭盆里抓。
林苓隔的近,顺手扯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拿着火钳子将帕子夹了出来。
莺儿捏着帕子的两个角将其摊开,只见藕荷色的手帕中央被灼出一个黑色描边的不规则大洞。
林苓笑着接过,摊在脸颊前方。她穿过黑洞瞧见莺儿欲哭无泪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又递与宝钗瞧。
宝钗捏在帕子仔细瞧瞧,无奈摆手道:“索性扔了,另绣一个就是。”
莺儿顿时捶胸顿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跌坐在杌子上。
林苓瞧她的蔫巴儿样,十分好奇,又怕戳到她的痛处,迟疑道:“你日日绣,毁一个应该也不打紧?”
莺儿的表情顿时裂开了。宝钗再也撑不住,靠在火炕上偏头偷笑。笑够了才解释道:“你不知她,这手帕的料子极好。她这几日小心又小心,生怕绣工毁了这料子。如今全毁了。”
林苓恍然,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节哀顺变吧。”
此话一出,莺儿哭丧着脸看了她一眼,嘟囔道:“倒不如不说。”
宝钗心情倒是不错,笑着说:“明日我再送你一块料子就是。”莺儿这才眉开眼笑。
林苓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屋外另取一个铁盆子。将炭盆里的草木灰匀了些出去,又挑着最上头那块焚过帕子的炭移到铁盆里,而后端着出去。
莺儿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看着林苓帮她收拾烂摊子,心里有些不自在。赶紧抢过铁盆,笑道:“我端出去。”
没了那块粘着料子的炭,屋里那股刺鼻的糊味顿时消散。
提着茶壶进屋的文杏碰巧撞见莺儿端着铁盆出去,只见铁盆中央孤零零的躺着一块炭,还伴着若有若无的糊味。
她好奇道:“这是做什么?”
莺儿难免有些迁怒于她,轻哼一声扭头走了。
空留文杏一脸莫名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