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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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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蓝旭拖着步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客人喧闹的聊天声,老板上菜的吆喝声,和后厨碗具噼里哐啷都被他的困意隔绝于耳。
一桌围满了的客人没礼貌的使唤着蓝旭去给他们催菜。
蓝旭拿起账单一瞧,他们催的菜明明才刚下单几分钟,明显是在故意找茬。
没办法,顾客是上帝,蓝旭秉持着微笑服务的原则,平淡的应付过去后,假装去后厨帮他们催菜。
围坐着的几个大男人喝得醉醺醺的,又叫唤着让蓝旭去给他们搬一箱啤酒。
蓝旭吃力的抬起一筐子啤酒瓶,摇摇晃晃的放到了那几个男人的脚边。
重物让蓝旭精瘦的腰肢不堪重负,他只得撑着桌子慢慢起身。
一只粗糙的大手覆上了他的腰窝。
蓝旭猛得一惊,困意都被驱散了大半。他诧异的顺着那只手的方向看去,手的主人是一个喝高了的醉鬼,脸红得像一只虾米,眼窝的深沟凹陷在颧骨里,晕染着深深的黑眼圈,像鬼而非人。
那双手还分泌着粘丝丝的汗液,蓝旭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湿润。
醉汉正云淡风轻的他一桌子的兄弟大声说笑。
蓝旭想着他只是喝醉了行为不太受控,应该并无恶意,悄悄别过身将那只令他犯恶心的手摘下来。
可那只骚扰他的蹄子像是粘上了吸盘,牢牢的掐着他腰间的软肉。
蓝旭吃痛的嘶了一声。
当他意识到这个男人并非喝醉,只是假借醉酒的名义装疯卖傻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被揽着腰肢拖到了那个男人的怀里,屁股贴上了汉字高高鼓起的啤酒肚。
“对不起……麻烦您放开我……!”
软弱的挣扎不会有任何效果,男人的手在他的身上越扣越紧,指甲像是要绞进他的皮肤。
男人身上的酒气蛮横的灌入他的鼻腔,难闻,难受。
好痛……好想吐……!
“哎呦别这么抗拒嘛!告诉叔叔你叫什么?”
语气轻浮,尽是挑逗。
蓝旭抿着嘴,牙齿死死咬住嘴唇。
“别害羞啊!叔叔问你名字呢。”
“唉!老三。你抓着人家小服务员不放干啥呢?吓着人家了!”
“对啊!瞧瞧那白净的笑脸,都给你吓得一青一紫了!”
“哈哈哈哈哈哈!”
圆桌上爆发出一圈大笑,对面的几个男的看似在替他说话,可是身子却未挪动一分一毫,只是拿他打趣,大笑着吞云吐雾。
“不好意思.......请放开我........!”
“小孩子家家的真是玩不起!让叔叔碰碰又不会掉一块肉!”
“不.......不可以.......”
“那你把这框子酒喝了!叔叔就放你走!”眼瞧着蓝旭也是不会反抗的那块料,大叔顺势提出了一个相当无理的要求。
“可我不会喝......”
“唉!这可就不好了!你一个服务员,我们白送给你的酒,还不喝?”
蓝旭正想反驳些什么,一瓶满溢的啤酒就已经怼在了他跟前。
“喝呀!快喝呀!”一桌子大男人怪叫着起哄。
走也走不掉,惹也惹不起,蓝旭咬咬牙,端起酒液就往肚子里灌。
辛辣的液体填满喉管,接连爆炸的气泡让他的食道如触电般酥麻,强劲的酒精刺激着蓝旭的脑神经。
“咳咳!”一杯下肚,蓝旭的胃里就已翻江倒海。
“别停啊!快喝!这还有好多呢!”男人们的笑声愈发的猖狂恶劣,酒瓶满满当当的被堆在蓝旭的眼前,填满了他的视线。
开瓶器的爆破声炸响,令人难受的刺激性液体如海上巨浪般一波接一波将蓝旭冲垮。胃里翻滚的酒液似乎在沿着他的喉管向上涌,要冲破他□□的束缚。
难受,只剩难受.......
蓝旭的大脑被酒精麻痹着,甚至想不到过多的形容词。
理智被巨浪冲垮,思维停滞于汹涌的洪水之下,蓝旭无力着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的眼皮重重落下,只得任由那个男人对他上下其手。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严肃沉重的声音似乎在嘈杂中投入了一颗正迫不及待的等待爆炸的原子弹。
这句话是咬着后槽牙挤出的,是个人都能感受到里面充斥着满腔的怨气。
“你谁啊?我们认识你吗?”
赵司言的视线紧紧锁在喝得醉晕晕的蓝旭身上,可怜的小服务员面色潮红,四肢机械的被比他身型大一圈的男人控制着。
“放开他。”
“谁啊?你说他啊?你们认识?”观察到赵司言穿的是校服,几个男人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挑衅的把蓝旭的头发使劲揉成了凌乱的鸡窝。
头皮对痛觉敏锐,蓝旭皱着眉头闷哼几声,却又没了动静。
“我说了,放开他。”音量骤然提升,瘦高的少年竟在一群大男人面前仍有着压倒性的气势。
“凭什么?”
“凭我在这里。”怒气翻腾的训斥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刺啦声辱千军万马般进攻向一个男人。
玻璃渣落地,男人的颅顶迸裂出鲜血,汇成无数条鲜红色的溪流,顺着头皮向下流淌。男人像是被一双血色的手掌死死拧住了脑袋,一时间竟哑巴似的没了动静。
“放开他。”赵司言缓缓举起那只握着凶器的手,像是在展示一件令人骄傲的艺术品。暗绿色的玻璃瓶只剩下一个窄窄的瓶颈,参差不齐的尖锐中反射出惊悚的血光。
赵司言这一招算是杀鸡儆猴,如果他直接扑咬上那个罪魁祸首,恐怕蓝旭也会被误伤。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遭遇袭击的男人如一块巨石毫无预兆的砸在桌上,酒瓶和碗碟被强烈的震动突袭,叮呤咣啷的翻了一桌,血液融进油花溅上桌布,浓烈的血腥味儿强势的将烟味和酒气覆盖。
“操!你这该死的小子!你到底想干嘛!”作为事情始作俑者的男人坐不住了,暴躁如雷的跳起,把蓝旭随手摔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蓝旭像一只被抽了铁丝得布娃娃,软软的瘫了下去。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说时迟那时快,赵司言从下方抡起拳头,重重给了男人的腹部一下。
“嘶!”男人吃痛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他肚子上的一大坨脂肪还是很好的承受住了赵司言的打击,他不甘示弱的抬脚就往赵司言的膝盖骨上踹,似乎对对付这个毛头小子颇有信心。
赵司言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火石电光间灵活的闪到了男人身后,以毒攻毒,瞄准男人当下的位置就是猛得一脚。
痛楚蔓延在最脆弱的部位,男人痛的嗷嗷叫,被痛感支配着缩起了身子,赵司言伺机又是一脚飞踢,毫不费力的将男人放倒在了地。
“天杀的臭小子!给我收拾他!”男人的上衣上还印着赵司言黑黢黢的脚印,仿佛是在他身上刻下了失败的耻辱。男人吃痛的捂着自己惨遭袭击的脆弱部位,怒目圆瞪,朝着桌上看戏般的其他弟兄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赵司言扭头,发现自己已经被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围住。
几个壮汉如暴风雨前的乌云,用排山倒海的气势将他压制,但赵司言神情坚定,紧绷的脸皮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少年该有的沉着冷静。
寡不敌众,在汹涌的混战中,赵司言的脸上不可避免的挨了几拳,那几个大汉像是抱着要把他打死的决心,不留情面的大打出手。一边皮肤的痛感还没完全消散,另一边又接着遭受了猛烈的锤击。赵司言浑身疼得发麻,疼痛残忍的夺走了他对触觉的感知,在黑压压的人堆里,赵司言强压着体内疼痛翻涌的血液,吊着全身的力气出手还击。
“喂!你们在干什么!”场面已经严重失控,失踪已久的老板娘终于出现。
“报警!”赵司言嘶哑着嗓子吼到。
老板娘哪见过这骇人场面,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刻也没犹豫的逃离了斗殴现场。
围剿还在继续,赵司言被推搡着摁倒在地,视线受阻,皮肤与地面展开了一场深度摩擦。
“刚才不还挺嚣张的吗?怎么?没劲了?”男人们爆发出一阵狂笑,居高临下,沾沾自喜的审视着被他们撂倒的战利品。
赵司言死死咬着嘴唇,牙尖溢出鲜血,刺鼻的血腥味将被打带来的眩晕感包裹,空气中满是战斗的硝烟。
“都他妈给我去死!”赵司言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尖刀,锐利的刀锋冲刺间闪烁出冷峻的寒光,撕开隐忍,划破寂静。
那把小刀本是放在餐桌上开蚌壳用的,在赵司言手里瞬间成为了一个趁手的武器。
“操!你这个疯子!”男人们慌不择路,挤成一堆往后退。
一个男人抄起凳子就往赵司言头上砸。
赵司言灵敏的偏头躲开,木屑飞溅,脆弱的木板凳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躲闪的动作过大让利刃脱手,赵司言的掌间顿时染上了一片红。
浑身都在疼,浑身都在发麻,万箭穿心般的疼,蠕虫乱爬般的麻。
远处警车的嗡鸣声逼近,赵司言脱力的倚着桌子倒下。
“该死.......!”
合眼的最后一刻,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蓝旭。
天昏地暗,赵司言终于力竭,带着沉重的怨念被黑暗裹挟。
为了保护一个人,他宁愿去死。
蓝旭睁眼的时候,是躺在警察局的板凳上,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员正端坐着给手里冒烟的咖啡吹气。
“小弟弟?你醒了?”察觉到身旁人的响动,小警员仓促的把咖啡杯扔到了一边。
蓝旭使劲眨巴着他的大眼睛,满脸懵逼,犹如元谋人一夜间穿越到了现代社会。
我是谁?我在哪?的问题尚且不是问题,问题是:
“自己是咋晕的?为什么会睡在警察局?”
“在他失去意识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几点了?早上上学会不会迟到?”
糟糕,太糟糕了......!
“同学,你要等你朋友一起走吗?他还在做笔录,恐怕没这么快。”
“朋友?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做什么笔录?做笔录干啥?”
巨大的信息量对着还未清醒的蓝旭就是当头一棒。
“你要去看看他吗?正好我们也有些问题需要问你。”
“我.......是违法犯罪了吗?”蓝旭心慌,他只能记起来自己是被灌醉后晕倒的,莫非自己趁着酒精麻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怎么可能?犯罪分子要都长成你这样式儿的,我巴不得天天来上班!”
这句话蓝旭自然是没听懂的,他顶着沉重的眼皮,神情呆滞的被警员领着去了做笔录的房间。
狭小的房间内还坐着两个人,视线朦胧间,蓝旭勉强能识别出那是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和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生。
走近一点,蓝旭的眼睛就刷的睁大了。
赵司言和他四目相对,帅气的脸庞上满是伤痕,大片的血色在凹陷的肌肉上晕染,头发上像是被撒了烟灰,整个人看起来灰蒙蒙的,无神的双眼在看到蓝旭的那一刻眼睛里才反射出一点光线。
赵司言嘴抿得紧,皱巴巴的唇纹十分干瘪,如同吃了一斤灰。
可能是怕被灰噎死,还是就着血吃的。
莫非赵司言背着他成为了嗜血食人魔?
蓝旭战战兢兢的坐下,视线往赵司言的反方向瞟,就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老板阿姨。
老妇人的头垂着,凌乱的发丝遮着眼睛,皱纹在眼角一抽一抽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蓝旭特别想先给她下跪并用力磕三个响头。
“请问在你清醒的时候,那群男人对你做了什么?”蓝旭刚压制住内心的惊慌坐定,警察就对他发出了略显犀利的提问。
蓝旭不罕见的沉默了。
他不是不想回答,他是害怕去面对。
作为一个纯粹的受害者,他甚至无法去正视自己所受到的伤害。
然后赵司言就毫无征兆的爆炸了。
“你说啊!说啊!”吼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对着蓝旭反复鞭尸。
“你他妈说啊!他们干什么了!”赵司言哐的从凳子上弹起,双手对桌面来了一记沉重的暴击。
赵司言瞪着他的眼神凶狠,瞳孔里炸出血丝。
“喂!你冷静一点!”另一位警员出手将赵司言摁在了凳子上。
赵司言疯了,蓝旭彻底傻了。
“他不想说,就等等再问吧。这孩子刚醒,估计也是吓着了。”摁着赵司言的是位年纪偏大的警察,在处理小孩子的问题上很善解人意,看起来颇有经验。
“你他妈让他说!”赵司言二次爆炸。
“你给我安静点!还嫌受的伤不够重是不是?”
老警员也是看人下菜,对赵司言的态度真的像在对待一个不折不扣的犯人。
“我先带他出去,你们慢慢讲。”老警员拎起赵司言把他往外拽。
“我不走!”赵司言犹如一条在案板上的鱼,扑腾着挣扎。
“别乱动了!待会儿伤口开裂了!”
赵司言是被两个警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抬出去的,场面难看程度堪比过年杀猪。
“没事了小弟弟,我们慢慢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