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28·上海滩的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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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28·上海滩的雨夜**
失重，旋转，色彩与声音的洪流冲刷着每一寸感知。
当林暮的脚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一股混杂着潮湿、煤烟、香水尾调与某种腐败甜腻气味的空气猛地灌入她的鼻腔，呛得她咳嗽起来。耳边是喧嚣的市声——叮当作响的电车铃、小贩抑扬顿挫的叫卖、人力车夫奔跑的脚步声和喘息，还有不远处黄浦江上轮船低沉悠长的汽笛。
她正站在一条繁华街道的拐角，身边是穿着绸缎旗袍、烫着卷发的摩登女郎，也有穿着破旧短褂、面色麻木的黄包车夫。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在渐暗的天色里闪烁出“先施”、“永安”的字样，光影流转，投射在湿漉漉的柏油马路上，光怪陆离。
1928年的上海。霞飞路。
她成功了。或者说，那个自称守夜人的男人，以及她颈间用银链挂好、紧贴皮肤散发着微弱凉意的玉蝉，将她送到了这里。
任务指令直接烙印在她的脑海，清晰得不容置疑：【1928年10月15日，19点30分前，抵达上海霞飞路普益报社，顶替记者林晚身份。获取今晚华尔道夫酒店慈善晚宴入场券。目标：定位并取回失控器物“共鸣铃铛”。警告：勿与时代关键人物产生深度交集，勿改变显著历史事件。】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何时，她身上的户外考古服已经变成了一件素雅的藕荷色暗纹旗袍，外面罩着米白色针织开衫，手里还多了一只小巧的牛皮手袋。手袋里，装着几张印着“林晚”名字的报社名片，以及几块沉甸甸的银元。
玉蝉在她胸口轻微地发烫，像是在确认这个时代的坐标。
一辆黄包车适时地停在她面前，车夫用毛巾擦着汗，带着口音问道：“小姐，要去啥地方？”
“普益报社。”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学着电影里看来的样子，抬腿坐了上去。
车夫吆喝一声，拉起车小跑起来。微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凉意。林暮，不，现在是林晚了，她紧紧攥着手袋，强迫自己观察、记忆。这就是九十多年前的上海，活生生的，呼吸着的，每一个细节都冲击着她的认知。她看到西装革履的洋人与穿着长衫的先生擦肩而过，看到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昂贵的西洋钟表，也看到角落里蜷缩着衣不蔽体的乞丐。这是一个撕裂的时代，繁华与苦难赤裸裸地并存。
在普益报社那栋略显陈旧的小楼里，接待她的是一个戴着圆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编辑。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推了推眼镜，嘟囔着：“林晚？总社说的那个临时顶替的？来得正好，算你运气，有个大差事——今晚法租界华尔道夫酒店，万国慈善义卖晚宴，原本要去的老李突发急病，你代他去，稿子明天一早要见报！”他不由分说地将一张精致的邀请函塞到她手里，又补充道，“好好写，今晚去的可都是上海滩的头面人物，洋人、政要、巨贾……哦，对了，听说那个最近风头很劲的江临渊先生也会到场，想办法采访他几句，他的新闻现在最卖座！”
江临渊？
林暮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守夜人提供的时代背景资料里，似乎没有这个人的详细信息，只标注了“新兴实业家，背景复杂”。
她无暇多想，道了声谢，拿着邀请函匆匆离开。必须在晚宴开始前，熟悉环境，制定寻找“共鸣铃铛”的计划。那会是什么样子？既然玉蝉是蝉的形态，共鸣铃铛会不会真是一个铃铛？它又会以何种方式“失控”？
夜幕彻底降临，华灯初上，上海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她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墨绿色丝绒旗袍——这是守夜人提供的“资源”之一，出现在华尔道夫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门口。
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下来，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食物的复杂气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酒盘穿梭其间。留声机播放着慵懒的爵士乐，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洋人，梳着油头穿着长衫的华人富商，以及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们，构成了一幅流动的浮世绘。
林暮深吸一口气，融入人群。她假装不经意地观察着每一个人，每一处角落，感受着玉蝉传来的任何细微波动。按照守夜人的说法，同源的时序器物在一定距离内会产生感应。
她端着一杯香槟，走到相对安静的露台附近，目光扫过大厅。突然，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一滞。
在靠近象牙装饰柱旁，一个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与一位外国领事交谈。仅仅是那个背影，挺拔，从容，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锐利，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漠然。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人群，然后，精准地定格在了露台边的林暮身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滞。
周围所有的声音、光影、人群都模糊成了背景。林暮清晰地看到，那个男人——资料上显示的“江临渊”——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绝非初次见面的愕然，随即，那愕然被一种更深沉的、了然的玩味所取代。
他隔着喧嚣的人群，遥遥地，向她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
然后，林暮清晰地读出了他无声做出的口型：
“**你迟到了三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爬升，瞬间席卷全身。
他认识她！或者说，他认识“守夜人”？他知道她会来？迟到了三年……是什么意思？
任务一开始，就出现了致命的、计划之外的偏差。
晚宴接下来的时间，林暮如坐针毡。她勉强完成了采访任务，却始终分出一半心神，警惕着那个叫江临渊的男人。他似乎很忙碌，不断有人上前攀谈，但他总能找到间隙，投来那种洞悉一切、让她无所遁形的目光。
好不容易等到晚宴接近尾声，林暮立刻起身离开。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评估计划。
夜色深沉，细雨不知何时又飘洒下来，将上海的灯火晕染成一片朦胧。她没有叫车，沿着寂静下来的街道快步行走，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内心的焦灼。
然而，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她猛地停下脚步，闪身躲进一条昏暗的弄堂口。几秒钟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挑身影不疾不徐地走过她刚才的位置，停在弄堂口，正是江临渊。
“跟了一路了，林……记者？”他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调侃，“还是说，我该称呼你，守夜人见习生？”
林暮从暗处走出来，手中紧紧握着藏在小包里、守夜人配发的麻醉枪。“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临渊转过身，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晚宴上的矜贵，多了几分危险的野性。他无视她手中的武器，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臂的距离。江风裹挟着冷雨吹过，他的黑风衣下摆在风里猎猎作响。
“你们还是老套路，”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总派些什么都不懂的新手，来收拾那些老家伙们搞出来的烂摊子。”
他猛地出手，动作快如鬼魅，一把扣住了林暮握着枪的手腕。他的力量大得惊人，冰冷的指尖如同铁箍，让她动弹不得。
“但你知道吗？”他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凉，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又带着令人心悸的残酷，“为什么‘共鸣铃铛’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在这个时代苏醒？”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的黄浦江面上，异象陡生！
江心的水流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旋转、倒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巨人在搅动江水。一艘正在航行的货轮，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船体在短短几秒钟内分解、破碎，化作无数闪光的粉末，被倒卷的江水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爆炸或沉没，而是更根本意义上的……“抹除”。
林暮瞳孔骤缩，浑身冰凉地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江临渊松开了她的手腕，退后一步，脸上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景象与他毫无关系。
“因为1928年，”他看着江面上逐渐平息的异常，淡淡地说，“正是你们那个伟大而迂腐的‘时间管理局’，成立的年份。”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暮震惊得无法合拢的脸上。
“我们此刻站立的，不是随便一个历史坐标。”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地传来，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暮的心上。
“我们正站在，一切错误的起点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1928·上海滩的雨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