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说笑》浮白鹤笔

1、Chapter 1

　　“仙魔殊途，你们这是倒反天罡！罪不容诛！”
　　黑云压城，狂风掀起砂砾又很快落下，周围尸横遍野，空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好一个冠冕堂皇！”易安原本的白衣已经彻底被血染红，银线勾勒出的花纹早已没了最初的素雅，发丝凌乱却不见狼狈，“若真为不容，也应当是天道落下神罚，你们……又有什么资格？！”
　　沈顾用剑强撑着不倒下去，体内灵气和魔气碰撞翻涌，喉间一阵腥甜。
　　“阿顾……”易安眼尾似有泪光滑过，不过很快又消失，她把为数不多的几枚疗伤丹药分给沈顾。
　　沈顾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声音沙哑虚弱，“结界撑不了太久，你自己留着……”
　　易安难得强硬，强行给他喂下，后者眉眼间带上几分无奈与宠溺，但一瞬而逝。
　　丹药品阶很高，但沈顾伤的太重，即使服了几枚也只是暂时压制住紊乱的气息。
　　“安安，你怕吗？”
　　易安闻言先是一怔，旋即轻笑，“怕什么？左右不过是一群小人打着可笑的正义名号来自诩君子。”
　　易安手腕一转，翻起漂亮的剑花，即使一身血污也依旧清冷矜贵，不见半分胆怯。
　　沈顾凤眸满是笑意，略微调息后站直了身，“安安说的对，小人就是小人，再自诩君子也是登不得台面。”
　　结界外的修士见他们旁若无人的你一言，我一句，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又无可奈何。
　　“若今日你我杀出重围，便去人间看桃花。”沈顾站在易安旁边，动作轻柔地为她理了理鬓角碎发，仿佛对待珍宝，“你不是素喜那王家的桃花酿，这次不拦你了，喝多少都行。”
　　结界已经开始破裂，但二人却不见慌张，说着稀松平常的话。
　　“那……要是出不去呢？”
　　“世间缘起缘落，一段离去，就会有新的一段开始。”
　　结界破裂带起的罡风吹得人脸颊生疼，二人十指短暂相扣，又在下一瞬间松开，握紧剑严阵以待。
　　混杂的喊打喊杀声中，沈顾那带着浓重执念的话语却格外清晰地落在易安耳中。
　　“但我们已经许了生生世世，那就算是生死。也分不开了。”
　　那一日天地变色，横尸遍野，数万修士围攻，屠二人于仙魔交接处。
　　“安安……”沈顾经脉寸断，体内灵气魔气已然失控，却依旧踉跄着朝没了声息的人走去，每一步都留下深深地血印。
　　还有修士欲出手，却被拦下。
　　“主将……”
　　那人不甘心，若亲手杀得沈顾，可是大功一件，日后他必然平步青云。
　　“如此情意，倒也令人动容。”
　　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句，其余人纷纷附和起来，好似已然忘了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主将闻言眉头微皱，似有不悦，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开口，“沈顾、易安已死，撤兵。”
　　乌泱泱的人群开始褪去，最先要再出手的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啐了一口，低骂句“晦气”，也转身而去。
　　无尽的血色染红了天，风带起悲鸣的叹息。
　　沈顾最后几乎是爬过去的，他抬手想触碰易安的脸颊，却又在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污泥渍时收回，转而用尽全力想擦净手上的血迹。
　　可每每擦净，就会有新的冒出，他喉间溢出轻叹，没再强求，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易安，似乎要把她融入骨血般。
　　沈顾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身体逐渐变得冰冷，他低下头想吻易安，最终却也只是轻轻将额头抵上她的。
　　“看来……今年的……桃花……是……看不了……了……”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而后逐渐变大成暴雨，冲出一条血色小溪。
　　“阿弥陀佛。”
　　远处目睹一切的僧人叹息，闭上眼，念起超度的符文。
　　人间三月，桃花烂漫，却再也没有携手相伴的那对侣人。
　　……
　　百年后，仙门。
　　“师尊总喜在这桃花树下吃酒，是嫌弟子做的糕点不合胃口？”
　　沈顾着一袭玄衣，银线绣出的花纹随着步履被光映亮，带起些许涟漪，玄衣擦过地面时发出细碎声响。
　　“阿顾……”
　　易安意识有些恍惚，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回想去却头痛欲裂，什么也记不清。她醉眼朦胧睁开些眼睛，唇齿间低声呢喃着。
　　“这般……可如何是好……”
　　沈顾俯下身，轻轻整理好她耳边碎发，目光在触及易安因吃了酒愈发红艳的唇瓣时，呼吸一滞，旋即若无其事收回手。
　　“师尊，莫要醉酒了，魔族那边有异样。”
　　沈顾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掩在袖下的手却微微收紧，指尖蜷进掌心，留下几道红印。
　　易安听见这话才微微起身，用灵力舒缓酒劲。
　　“嗯？魔族啊，什么异样，说与为师听。”易安随手取下簪子，重新束发，衣领微微凌乱，露出小段锁骨。
　　沈顾目光触及时，耳根泛起红晕，好似被烫到般迅速移开。
　　“是青灵山，有药农上山采药时，在一处山洞发现的，幸好当时没魔族，否则怕是凶多吉少。”
　　易安随意挽起长发，理了理衣襟，又把衣衫上的花瓣拍落，这才站起身。
　　“青灵山啊。”易安若有所思，“这地段倒是许久未听人提及了。”
　　沈顾漫不经心应着，心思却飘到别处了。
　　“你同为师去查探一番吧。”易安抬眸看向沈顾，却发现后者有些心不在焉，眉头微颦，“阿顾？”
　　沈顾倏然回神，“师尊，我在听。”
　　“你……罢了，你同为师去青灵山查探一番，莫要再分心了。”
　　沈顾应了一声，垂眸掩去情绪，跟上易安脚步。
　　青灵山，位置偏僻，植被茂盛，灵兽众多，除了山脚下的少许人家，一般没人来这里。
　　易安同沈顾从剑上落下，环顾四周。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飞鸟略过树梢间发出的细微声响。
　　但两人都察觉到了不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气味很淡，若不是两人提前有所警惕，怕是会忽略。
　　“师尊，这青灵山…”
　　沈顾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惊恐的声音打断，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
　　“救…救命啊！”
　　沈顾眼眸闪过瞬间的不悦，但他很快压下，又恢复一贯的温和。
　　“师尊，我们去看看吧，许是有什么异样。”
　　易安点头，提步率先走去。
　　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穿着破布麻衣的中年男子眼里满是恐惧，身上还沾着血污，见到二人顿时喜出望外。
　　“仙人！两位仙人！救…救命啊。”
　　沈顾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下意识朝易安看去，易安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让人看不清情绪。
　　“发生什么了，何故如此惊慌。”
　　那种男子气喘吁吁地站下身，眼里还带着浓浓的惊惧，声音颤抖，“我…我是青灵山的药农，今早上山采药，却突然碰上了山雨，这…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想办法寻一处山洞避雨，却不曾想…不曾想…”
　　药农抬起手擦了擦汗，身上的血污应当是在山洞里沾染的，所以他虽然受了惊，但好在没有皮外伤。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身体止不住地轻微颤抖，但还是咽了下口水，说了下去。
　　“里面全是…全是被放干血的尸体，山洞壁上还…还挂着人皮。”药农呼吸急促起来，神情恍惚，“里面太黑了，我没看见别的，但血腥味特别重。”
　　易安闻言眼神闪烁，却没打断。
　　“仙人，仙人！”药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一样，紧紧攥住沈顾衣袖，神经质地重复起来，“救救我，你们一定能救我的对不对？”
　　沈顾强忍住才没在第一瞬间拍开这药农，维持着一贯的温和，只是眼神却冷了下来。
　　“我们当然会帮你，铲除邪魔外道义不容辞。”沈顾一字一句说着，唇角还挂着温和的笑意，但眼底却冰冷至极，“不过可能得辛苦你带我们去一趟那山洞了。”
　　药农似乎是被沈顾的眼神吓到，下意识松开手，后退一步。
　　易安微微侧眸看了眼沈顾，眼里带着几分警告。
　　后者顿时一副无辜的模样。
　　易安微不可察轻叹口气，收回目光，“麻烦带我们去一趟那山洞吧。”
　　药农犹豫起来，内心挣扎着。
　　“你身上已经沾染了那里的气息，这件事不解决了，指不定对方会什么时候找到你。”
　　药农身体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向易安。
　　“那山洞里的模样，你已经看到了，就算没看到全部的，但对方也不会留下一个随时可能暴露自己的隐患。”
　　那药农眼神闪烁不定，良久后才深吸口气，“好，我带你们去，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这是自然。”
　　药农转身带他们朝山里走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停在了一处山洞口。
　　还没进山洞就已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冷与怨气，这是里面枉死之人不敢的仇念日积月累下来的。
　　“就…就是这里了，仙人，你们…你们一定要当心啊！”
　　药农说完这话转身拔腿就跑，好似身后有什么吃人的妖兽追着他一样。
　　易安看着那药农远去的背影，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阿顾，跟紧我。”
　　沈顾点头，跟着易安一前一后进入了山洞。
　　而原本早该跑走的药农此刻却站在树后，眼神阴翳，露出一个不寒而栗的笑容。
　　“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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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踏入山洞，两人就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洞内魔气浓郁。
　　待易安燃亮一道符纸，看清眼前的场景后，双双皆是一怔。
　　原本的山洞壁已经被一层叠一层的人皮掩盖。骨架当做支撑，上方是白森森的头骨，里面燃着暗绿的火焰。
　　山洞原本就不大，但在最上方同侧壁的连接处却又强行开凿出几处，里面挂着几具神色各异的尸体。
　　痛苦的、怨毒的、惊惧的以及大喜的，每一具尸体都很好的保留下死前的表情，他们的动作也各有不同。
　　两人脑海里同时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