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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闹事 ...

  •   包明珠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距离高二开学还有六个小时,她坐在酒吧面对桌前对峙的的两伙混子,只觉得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节奏感极强的音乐配合迷幻灯光,如同锅碗瓢盆一起被关在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叮了咣当”一路从耳朵眼骚扰到脑神经。

      本来嘛社团在漫展摆摊大赚一笔是好事,成员们跑酒吧来团建庆祝很正常,大家忙着收摊派她先来踩点儿买酒也可以理解。

      但她真的只是坐下等个酒而已,怎么一个两个都相中这个雅座了?!

      “狗篮子你再说一遍,知道我们老大谁吗?”结束几句短暂拉扯后不知道谁嗷哰这么一嗓子,脏话一出矛盾顿时升级。

      这两伙人一边多一边少。桌子左侧站了五六人,高眉深目褐发碧眼,只中间的粉毛长了张东方脸。右侧人多些,得有十几个,全员紧身裤豆豆鞋,胳膊纹的乱七八糟。

      为首那哥们儿包明珠听说过。职高一哥黄老三,上初中就开混,刚从少管所放出来。

      此人的黄黑阴阳头颇具个性,不过正常人都搞左右阴阳,他非得前金后黑,离远看像个阿哥。

      阿哥霸气十足地晃晃脑袋,立刻有小弟动作丝滑地递烟点火。他仰脖吐了口烟圈,故作潇洒地冲对面那个高个儿粉毛笑道:

      “哥们儿外地人吧?来海洲混就得守这里的规矩。刚才这个老妹儿——”他指向包明珠,“已经答应把卡座让给老子了,你特么还敢当老子面儿掏钱占座?显摆有俩破子儿是吧?”

      “可我和这个姐姐是正常交易欸。既然我们都想要这个位置,那我通过金钱争取更大的机会有什么不对吗?”

      粉毛是典型的南方口音,讲话慢条斯理。只是他五官锋利眉骨突出,又比黄老三高出一个头,显得压迫感极强。

      俩人一来一回间就把围观群众的视线重新集结到尬在卡座的包明珠身上。

      包明珠:“......”

      手机忽地震动,包明珠立刻滑开锁屏,聊天框蹦出的字很少但贵在令人心安。

      【Idris】:在哪?

      【Idris】:我现在去接你。

      包明珠强忍尴尬扫了眼围观者,垂下脑袋打字。

      【我产金婚】:不赶火车啦?

      【Idris】:改早上那趟了。

      【Idris】:广场南门的“月色”是吧,我很快到。

      【我产金婚】:好,我等你。

      就在包明珠看手机的宕口,战况进一步升级。

      粉毛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了最欠揍的话:“啊…我明白了!是因为你太穷,被我用钱的样子戳痛了自尊心,所以恼羞成怒对嘛?那真是好对不起呢。”

      黄老三把拳头捏得吱嘎作响,整个人气得快要升天:“你有胆再说一遍!”

      粉毛夸张地捂嘴,依旧用那腻死人的语调:“不是吗?可是哥哥你全身穿的都是山寨货欸。金链都掉色……”

      “老子杀了你!”没等粉毛说完,黄老三急火攻心捏紧拳头猛地冲了上去,他生得人高马大,拳头挤着风声直冲对方面门。

      包明珠趁机几步逃离卡座,躲到吧台后。

      就在围观群众集体感慨“这粉毛挺精神一张脸即将毁在这里”的时候,场面却陡然逆转。

      粉毛对迎面而来拳头视若无睹,依旧挂着那副惹人厌的笑脸,只见他横掌击腕格挡住攻击,另一只手握拳朝黄老三脸侧猛地砸下。

      此人手劲大得惊人,“噗”一声几颗牙混着鲜血泵出,黄老三懵在原地脑瓜子嗡嗡地响:还真有人敢在这地界儿对他动手!?

      未及多想,粉毛已伸出左腿猛然扫踢过来。黄老三只觉得脊椎处断裂般疼痛,四肢顿时一软。上一秒还在叫嚣“敢惹老子你完蛋了”的人,此刻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软倒在地。

      黄老三毕竟是个颇有声望的混混,几个小弟见老大被揍得这样惨,竟然没想逃跑,而是对视一眼大叫着往粉毛这边冲。

      粉毛身边那几人不知道跟着吼了句什么,抄起凳子招呼过去。

      酒吧吧台和地上瞬间飞满玻璃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味和血腥味,打碟跳舞的抱住脑袋尖叫逃窜。

      场地内一时只剩下那两伙酣战的混混。

      包明珠扫了眼手机正准备撤,却见酒吧老板不知何时蹿进吧台,扯住她的裙摆不松手。

      老板举起手机,露出祈求的目光,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包明珠踟蹰几秒接过手机,蹲下身低声询问:“老板冷静,您是要打给谁?”

      “报警……快…快报警!”

      粉毛出手干脆利落,明显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拽、推、扣、摔,几下撂倒一大片。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人打起架来也颇有章法,对这群街头混子堪称碾压。

      不消片刻,胜败已定,黄老三等人尽数躺在地下哀嚎。

      包明珠挂断电话从吧台探出半个头,只见粉毛哼着小调缓步踱到黄老三面前,骨节分明的手拎起对方脖领,另一只手捡起空酒瓶。

      他脸上挂笑,“砰——”地砸碎瓶底往黄老三脸上戳去。

      黄老三的眼珠子离闪着寒光的碎玻璃碴只有几毫米,意识到眼前这人真想他瞎,整个人都吓傻了:“对不起大爷,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

      粉毛侧过头,夸张地捂住嘴:“欧呦,原来你会好好讲话吼?”

      他玩似的转了转手中酒瓶,随后猛地往对方脸颊刮去。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厉喝:“不许动,警察!”

      警笛声和脚步声由远及近,这群混迹在校区为非作歹的混混们头次觉得警笛声宛若天籁,纷纷挣扎起身向门口跑去。

      离破相仅一步之遥的黄老三蠕动着沾满尿骚味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警察同志!救我啊!”

      粉毛好整以暇地欣赏这群人狼狈的模样,缓缓站直身子,将酒瓶随手一扔。

      “蹲下!抱头!”警察冲他吼道。

      粉毛咧开嘴笑笑什么都没说,依言蹲了下去。

      “都带走!”在警察的命令下,双方人马都被控制住。

      躲在吧台后的包明珠和老板齐齐呼出口气。酒吧老板畏畏缩缩地直起身子,包明珠见状弯腰将其扶起来,低头打字。

      【我产金婚】:没事了,我……

      警察扫视一周,挑高音量:“报警人在哪里?”

      包明珠心道不好,正欲离开却被死死拽住手臂。吧老板扯着她举手大喊:“是我报的警,这个老妹儿就是证人!警察同志您得为我做主啊!”

      包明珠:“???”

      凌晨的海洲万籁俱寂,街边仅几盏路灯散发冷光。

      突然,一辆摇摆于超速边缘的出租车飞驰而过,带起隆隆风声撞散灯光。

      【我产金婚】:没事了,我……

      鞠逸不住摩挲右肩上的书包带,滑动几次聊天界面无果后,一边打字一边示意出租车司机再开快点。

      【Idris】:怎么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后半句话姗姗来迟。

      【我产金婚】:我劁。

      【我产金婚】:来警察局接我吧。[微笑]

      距离高二开学还有5个小时。

      “人要是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包明珠如是想。结束几轮车轱辘话后,她终于被放出审讯室。

      包明珠按住肩膀左右拧拧酸痛的脖子,正打算给鞠逸打个电话报平安,却听楼梯拐角处传来几声谈笑。

      “多谢林局长关照,我家先生说了,回去后一定好好管教这个混小子。”

      “小孩子打闹,不打紧的,托我向陈书记问好。”

      “一定一定。哈哈。”

      脚步声由远及近,被称为局长的中年男人摸了摸啤酒肚,热络地揽住另一位四十多岁的灰衣男人往楼下走。

      包明珠拧过身子,待那二人远去后匆忙离开,她对这种地方格外排斥,直到走出大门心里那团气才稍微松懈下去。

      几乎在同时一辆出租车停在台阶前,鞠逸单手抓起书包跳出车,三两步跑上台阶。他抬头快速扫了眼门匾上熠熠生辉的公安图案,戴着黑口罩嗓音有些沉闷:“没事吧?”

      包明珠抱住手臂,低垂的头摇了摇:“没事儿。”

      鞠逸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走,我先送你回家。”

      “你火车赶趟吗?”

      “赶趟。”鞠逸替包明珠拉开副驾车门,正要往后排走,身后传来几声吵闹。

      他下意识回过头,隔着桦树枝叶缝隙,只见一名粉毛慢慢走近王老三,用手指扒着下眼皮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嬉皮笑脸地钻进一辆黑色私家车扬长而去。

      “仙仙?”包明珠降下车窗冲他喊道,“咋的了,卖啥呆呢?”

      鞠逸拉开后排车门上车:“没事儿,跟黄老三打架这人没见过,多瞅了两眼。”

      司机好信儿:“职高那个黄老三啊?”

      包明珠:“嗯呢,叫人揍了,这不都闹局子里了。”

      司机“哎”一声:“我闺女跟我学过,这崽子天天搁初中门口抢钱,挨揍活该。”

      出租车在马路上飞驰,包明珠晕车,耳机声开到最大,双眼紧盯前方。

      车驶入某小区停在单元楼前,包明珠关掉音乐冲鞠逸道别:“我上去了,你也熬一晚上,上了火车就睡吧,下铺吗?”

      鞠逸朝她晃晃购票界面:“中铺。”

      距离高二开学还有四个小时。

      凌晨两点半,包明珠身心俱疲地拉开家门,本该漆黑的客厅此刻亮如白昼,差点晃瞎少年的眼。

      一名短发消瘦的中年女人端坐于沙发之上,听见动静立刻将手中的水杯底朝茶几上一砸,拔高声调怒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那不然住酒店?旅游旺期还没过呢。”包明珠无视她的怒火,踢掉鞋子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你看看你打扮得像个什么样子,丢人现眼,还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招摇。”

      “你要是不给我打电话,我说不定就不去了。”

      安禾原本蓄在胸腔的火喷涌而出:“包明珠,你就非得和你亲妈作对是吧?!”

      “我有哪里对不起你?从小到大你都是这幅养不熟的死样子。”她越说越气,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最后伸出手食指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就随你们老包家那个死根!”

      包明珠原本蔫下去的精神瞬间支棱起来,一把推开安禾的手:“那不也是你选的。是我按着你跟包建平私奔,是我按着你俩结婚的?你想去监狱陪他尽管去,别成天搁我面前叨咕。”

      她绕开安禾走回房间,将门关得震天响。

      门外,安禾被包明珠的话震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暴跳如雷地怒吼:“我真是倒了血霉遇见你们俩,包明珠,我只养你到18岁,成年立刻给我滚出这个家!”

      包明珠摘下美瞳,撕下假睫毛。今天出角色为了还原脸上沾满装饰水晶,扯动时又痛又痒。

      细微的痛感过后,她终于空出脑袋去听门外滔滔不绝的咒骂和抱怨声,心中不由庆幸,幸亏这是栋没什么人住的新楼,不然业主群真得骂死她们娘俩。

      这样想着,包明珠不由得扯起嘴角笑了起来,只是笑意盘踞在嘴角边缘又渐渐散去。

      曾几何时,她也如这般窝在自己房间里听门外两个大人吵架甚至动手,包建平生得高大,安禾早年又做过博克沁,比现在壮实好几倍。

      夫妻俩动起手来不管不顾,女儿打开门后往往只能面对一片狼藉。

      可现在屋外只剩安禾一个人,她还是能有滋有味地演完这出独角戏。

      包明珠走出浴室时,门外已经没了动静。

      她站在镜子前拨弄两下散在额前的湿发,摘下吹风筒。

      卸去浓重的cos妆,镜中少年面容清丽,长瓜子脸瘦鼻梁,还有对儿两头尖中间鼓的杏核眼。不笑的时候显得冷,笑起来却像狐狸,带着些娇纵和媚气。

      包明珠按住镜子,手指抵在她与安禾最相似的眉眼处。良久,久到指腹边缘的水汽都散得干净才缓缓放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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