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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古城墟-月孤明 ...

  •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刚刚穿透沉梦谷的薄雾时,浅云胸前的梦灵玉突然传来一阵极其阴冷、沉重的悸动。那感觉与其他梦灵的轻盈截然相反,像是从极深的渊薮中传来的叹息,带着千年风沙也掩不去的苍凉与死寂。

      【古城...废墟...月光...遗忘...罪愆...】

      这感应断断续续,却沉重得让她心口发闷,连呼吸都为之凝滞。

      莫厯端着用晨露沏好的"安神茶"进来时,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你的灵息怎么突然如此沉郁?像是承载了千钧重负。"

      浅云按住胸口,试图平复那莫名涌上的悲凉:"梦灵玉在指引一个新的地方...那里的气息,很不好。"

      莫慼闻声而来,手中拿着一卷刚刚显影的梦帛。梦帛之上,一片荒芜死寂的古城废墟在凄冷的月光下若隐若现,断壁残垣间似有幽影徘徊,整个画面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

      "是‘月墟’。"莫慼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那里是梦境中最古老、最沉寂的区域之一,埋葬着无数被时光遗忘的记忆与执念。岚烟仙君年少时曾在那里经历过一场重要的历练,据说...发生过一些改变他心性的往事。"

      浅云凝视着梦帛上那片被清冷月光笼罩的废墟:"什么样的往事?"

      "无人知晓全貌。"莫慼缓缓摇头,指尖轻抚过梦帛上斑驳的残垣,"只知道自那之后,岚烟仙君便很少提及月墟。那里成了他识海中一个近乎禁忌的存在,连伯奇都因其间沉淀的沉重负面情绪而很少涉足。"

      "为何连伯奇都忌惮?"

      "因为月墟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记忆坟场,是负面情绪的沉淀池。"莫慼指尖轻点,梦帛画面中浮现出更多细节——破碎染血的战旗、字迹模糊的墓碑、干涸见底的古井,"任何进入其中的意识,都会被其中沉淀了千百年的悲伤、悔恨、遗憾所侵蚀。这些情绪经过漫长岁月的发酵,已经成了月墟规则的一部分,无孔不入。"

      浅云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发间的白玉簪。温润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心,簪身似乎也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既然梦灵玉指引我去,说明那里有必须取回的梦灵,有他必须面对的心结。"

      "但这次的危险与以往截然不同。"莫慼神色严肃地看着她,浅金色的眼眸中满是告诫,"月墟的危险不在于伯奇的攻击,而在于环境本身的侵蚀。你要面对的,可能是岚烟仙君内心最深的阴影,最不愿触及的伤痛。"

      当浅云循着那沉甸甸的指引沉入梦境时,立刻真切地感受到了月墟的与众不同。

      这里没有伯奇噩梦能量那种污浊粘稠的恶意,却有一种更深沉、更古老、更彻骨的死寂。

      天空永远悬挂着一轮冰冷的残月,清辉惨淡,吝啬地洒在无边无际的废墟上,将倾颓的城郭、断裂的石柱照得如同森森白骨。寒风穿过空荡的街巷与破损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回响,仿佛万千亡魂在无声地哭泣,诉说着被遗忘的悲愿。

      她走在荒废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街道上,脚下的青石板早已碎裂不堪,缝隙中挣扎着几丛枯黄扭曲的野草。道路两旁是倾颓的屋舍,有些还保持着大致的轮廓,窗棂如同黑洞洞的眼窝;有些则只剩下一地瓦砾与尘埃。每一处废墟,每一块碎砖,都散发着浓重的悲伤与遗憾气息,那是连时光长河也无法彻底冲刷干净的印记。

      梦灵玉的指引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时断时续,仿佛被某种更庞大的悲伤力场所压制。浅云不得不放慢脚步,凝神静气,仔细捕捉着那份阴冷悸动的细微变化。

      她路过一口被碎石半掩的干涸古井,井沿布满裂纹,旁边散落着几个破碎的陶罐,仿佛诉说着昔日市井的生机。

      在井沿一道较深的裂缝中,她看到一点微弱的、几乎要被尘埃掩埋的光芒闪烁。俯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浮土,拾起的是一块半埋在泥土中的玉佩碎片,玉质温润,却已失了光泽,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属于天界制式的云纹。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碎片的瞬间,一段陌生而沉重的记忆如同冰水般涌入脑海——

      一个面容尚显稚嫩的银发少年,跪在布满苔藓的井边,双手死死抓着粗糙的井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井中传来凄厉绝望的哭喊与求救声,水声哗啦作响,不断上涨。

      少年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总是清澈冷静的银眸中,第一次充满了近乎崩溃的痛苦与无力感,他试图做些什么,周身仙力波动,却被井口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只能眼睁睁听着井中的声音被浑浊的井水彻底淹没。冰冷的月光照在他单薄而颤抖的背上,投下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浅云猛地松开手,玉佩碎片"嗒"一声轻响落回泥土中。那股深切的、噬骨灼心的无力感与自责几乎要将她的灵识淹没,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靠在残破的墙壁上喘息。这是...年少时的岚烟?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绝望?

      她定了定神,继续向古城深处走去,目光更加仔细地搜寻着废墟中可能隐藏的记忆烙印。

      在一处仅剩半面墙壁、依稀能看出曾是庙宇的建筑前,她找到了一柄锈蚀严重、几乎从中断裂的长剑。剑柄的纹饰已被岁月磨平,但依稀能辨出曾经的精致。当她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的剑身时,又一段更加黑暗惨痛的记忆汹涌袭来——

      少年岚烟紧握着这柄剑,站在已成废墟的庙宇中央。四周是横七竖八、姿态各异的尸体,有面目狰狞的低阶妖魔,更多的却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凡人。

      鲜血浸透了残砖碎瓦,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一个须发皆白、腹部有着可怕伤口的老人,用尽最后力气抓着他染血的衣角,嘴唇翕动,气息微弱地说着什么。

      少年岚烟俯下身,侧耳倾听,随着老人的话语,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眼中的信念之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最终彻底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握着剑的手一松,那柄曾被他视作守护信念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血泊之中,溅起暗红色的污渍。

      浅云踉跄着松开断剑,扶住旁边一根歪斜的石柱才稳住身形。这段记忆比之前井边的片段更加沉重黑暗,那是一种信仰支柱崩塌、是非观被彻底颠覆后的茫然与绝望。她仿佛能感受到少年岚烟那一刻万念俱灰的心境。

      她越往这座死寂古城的核心区域行走,找到的记忆碎片就越多,每一段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揭示着岚烟那段不为人知、充满挣扎与痛苦的过去——

      他曾满怀一腔赤诚与守护信念来到这座边境古城,想要凭借所学庇护一方百姓安宁;他因为年轻缺乏经验、过于相信表象而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导致了无法挽回的惨重伤亡;他发现自己所坚守的"正义"背后,隐藏着更为复杂、甚至丑陋的真相;他被迫在至亲与大道、在少数与多数之间做出残酷的抉择,然而无论选择哪一方,都注定会留下永恒的遗憾与噬心的愧疚...

      这些记忆碎片拼凑出的,是一个与浅云认知中那个清冷自持、万事从容的岚烟仙君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会因错误而痛苦、会因真相而彷徨、会因无力而绝望、有着血肉之躯和脆弱内心的年轻修士。

      最让浅云心碎难忍,几乎潸然泪下的,是她在古城中心广场找到的那段最为清晰的记忆烙印。

      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块巨大的、从中断裂的石碑,碑上刻着的铭文早已被风沙雨水侵蚀得模糊难辨。当她将手心轻轻覆上那冰冷粗糙的碑面时,看到的画面让她瞬间窒息——

      少年岚烟独自跪在空旷死寂的广场上,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早已气息全无、身体冰冷僵硬的男孩。

      那男孩衣衫褴褛,小脸上还沾着尘土,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另一只小手却死死攥着半个已经发硬发黑的馒头。那馒头,分明是在灾难发生前,少年岚烟见其饥饿,心中不忍,偷偷塞给他的。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泪水无声地滑过他苍白的面颊,滴落在男孩冰冷的额头上,"是我太自负...是我识人不明...是我...害了你们..."

      清冷的、毫无温度的月光,如同天界冷漠的注视,冷冷地照在他剧烈颤抖的、单薄的背脊上,将他的影子在布满裂纹的石板地上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将他与这片浸满鲜血与悔恨的土地永远捆绑在一起。那一刻,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孤独地承担着所有的罪责与痛苦。

      浅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后来的岚烟会变得那样克制,那样习惯于与人保持距离,那样不愿轻易表露情感。不是因为天性冷漠,而是因为他曾经毫无保留地付出过信任与热血,却换来了惨痛至极的教训;因为他曾经炽热地相信过某些信念,却发现真相往往残酷得令人心寒;因为他害怕再次因自己的判断失误而牵连无辜,害怕再次承受那种失去与愧疚的噬心之痛。

      这座被遗忘的古城,这片永恒的月光废墟,是他所有谨慎、克制,乃至内心深处难以磨灭的阴影的源头。

      就在她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与心疼中时,胸前的梦灵玉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指引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强烈,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直指广场尽头那座唯一还算完整的高大建筑——观星台。

      那是一座以巨石垒砌而成的观星台,虽然也已半毁,塔身布满裂痕,但依然是这片废墟中最高的建筑,倔强地指向那片永恒灰暗的天空。在观星台破损的顶端,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仿佛凝聚了所有执念的金色光芒,在凄冷的月光下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粒星火。

      浅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通往观星台顶的、残破不堪的石阶。越往上走,那股阴冷刺骨的悲伤与绝望就越发浓重凝实,仿佛化作了无数双无形的手,带着冰冷的触感,死死拉扯着她的衣角、她的灵识,想要将她一同拖入这永恒的悔恨深渊,永世沉沦。

      她不得不全力运转灵力,发间的白玉簪感受到外界压力,自主散发出更加温润坚定的光芒,与胸前的梦灵玉柔和而坚韧的光晕交织在一起,如同在暴风雪中撑开的一顶温暖帐篷,才勉强抵御住这股负面情绪的疯狂侵蚀。

      当她终于踏上观星台顶端那片相对平整、却布满碎石的平台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怔住,心痛如绞。

      观星台的中央,并非悬浮着常见的晶莹梦灵,而是一颗极其特殊、触目惊心的存在。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近乎墨色的光泽,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阴影;球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深刻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碎裂开来;然而,在这些狰狞裂纹的最深处,却有一点极其纯粹、极其耀眼、仿佛凝聚了不灭意志的金色光芒在顽强地、一下一下地搏动着,如同濒死之心最后的跳动。

      这是...岚烟所有的愧疚、悔恨、遗憾与自我惩罚的执念,经过漫长岁月沉淀后,凝聚而成的"罪愆梦灵"。

      浅云伸出手,想要收取这颗承载了太多痛苦的梦灵,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表面的前一刻,动作凝滞了,犹豫了。

      收取其他梦灵时,她感受到的是温暖、是悸动、是欢欣、是深情。但这一颗...她几乎能想象到,当它融入梦灵玉时,会带来怎样排山倒海、足以将人灵魂都撕裂的极致痛苦。那不仅是岚烟一人的痛苦,更是这座古城所有逝者的哀嚎。

      "不敢吗?"

      一个冰冷、空洞,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浅云猛地转身,灵力瞬间凝聚于掌心。

      只见观星台边缘,月光如同流水般汇聚,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那轮廓与岚烟有七八分相似,面容却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里面只有无尽的黑暗与悲伤。它周身散发着与那颗罪愆梦灵同源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你是..."浅云警惕地后退半步,白玉簪光芒微涨。

      "我是他留在这里的残影。"月光人影的声音如同风吹过裂缝,"是他永远无法摆脱、也不愿摆脱的过去,是他自我惩罚的具象。"

      它抬起虚无的手指,指向那颗布满裂纹的梦灵:"知道为什么它经历了这么久,承受了如此多的负面情绪,却还没有彻底破碎消散吗?因为他在持续不断地用自己的灵识温养它,用痛苦提醒自己,用愧疚惩罚自己。这是他为自己判下的、永无止境的刑期,作为对那些逝去亡魂的忏悔。"

      浅云的心狠狠一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当时的他,也只是个少年..."

      "但他认为是。"月光人影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浅云,看到了遥远的过去,"所以他把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囚禁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温这些痛苦,让悔恨啃噬他的灵魂。你以为他后来为什么总是那样冷静到近乎冷酷?因为他害怕再次被情感左右而犯错;为什么总是与人保持距离?因为他害怕再次付出真心后,迎来无法承受的失去。"

      它向前飘近一步,月光凝聚的身体散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意,几乎要触碰到浅云:"你,确定要带走这颗梦灵吗?当你亲手触碰它、收取它的那一刻,你将被迫承受他千年以来积累的所有痛苦、所有绝望、所有自我憎恶。那沉重的负罪感,可能会瞬间压垮你的意志,污染你的灵识,甚至...让你也永远迷失在这片月墟之中。"

      浅云看着那颗在月光下微微颤动、裂纹深处金光顽强闪烁的梦灵,看着那些仿佛记录着无数往事的裂痕。

      她忽然间,彻底明白了。

      这颗梦灵虽然承载着无尽的痛苦与阴影,但其中那点历经千年而不灭、反而愈发纯粹坚定的金色光芒,正是岚烟内心深处从未真正放弃过的、对光明与救赎的渴望!即使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中,在无尽的自我惩罚里,他依然保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或许有一天,有人能真正理解他的痛苦,能走到他身边,告诉他: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已经承受得够多了,是时候放过自己了。

      这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驱散了她心中最后的犹豫与恐惧。

      她不再迟疑,目光变得坚定而温柔,伸出手,稳稳地、没有丝毫颤抖地,握住了那颗冰冷刺骨、布满裂纹的罪愆梦灵!

      在触碰的瞬间,预料之中的、排山倒海般的痛苦瞬间将她淹没!她看到了更多、更清晰的细节——那些逝者生前鲜活的笑脸,他们在灾难突如其来时的惊恐与无助,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少年岚烟跪在尸山血海中,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对不起",眼神空洞绝望得如同被掏空了灵魂...

      这些极致的负面情绪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疯狂地切割、灼烧着她的灵识,剧烈的痛苦让她眼前发黑,灵魂都在颤栗,几乎要立刻松开这烫手山芋。但一想到岚烟独自一人,在内心深处反复承受这样的痛苦长达千年之久,一股强大的力量便从心底涌起,她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握紧了掌中那颗仿佛有千斤重的梦灵!

      "我带你离开这里。"她强忍着灵识被撕裂般的剧痛,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是对掌中梦灵说,也是对记忆中那个被阴影笼罩了千年的少年说,"这无尽的刑期...该结束了。你已经...惩罚自己够久了。"

      当她引导着这颗沉重无比的梦灵,缓缓融入胸前的梦灵玉时,预想中更加猛烈的冲击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卸下了万古重担般的释然与平静。

      那颗布满裂纹的暗沉梦灵在融入梦灵玉后,并未立刻变得光洁如新,表面的裂纹依然存在,如同愈合后的伤疤。但其色泽却不再那么死寂黑暗,其中那点纯粹的金光却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越来越亮,越来越温暖,与其他梦灵的光芒渐渐交融。它安静地悬浮在梦灵玉中,像是一颗经历过地狱烈火淬炼、伤痕累累却依旧不灭的星辰,散发着历经沧桑后的沉静与一种悲壮的力量。

      与此同时,整个月墟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那轮永远凄冷残破的月亮,清辉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荒芜的废墟之中,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种子,在断壁残垣间悄然生根发芽,绽放出细小的、散发着微光的白色花朵,如同献给逝者的哀悼与希望;风中那永恒的呜咽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终于得以安息的宁静。那些沉淀了千年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遗憾,仿佛终于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理解与安抚,开始慢慢消融、沉淀。

      那道月光人影在她面前缓缓变得透明、消散,在彻底归于虚无之前,它那空洞的眼眸似乎第一次映入了浅云的身影,对着她,露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极其轻微、却真实存在的,释然的微笑。

      "谢谢...你...找到了他。"

      当浅云意识回归现实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她独自坐在床沿,久久无法言语,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还停留在那片月光废墟之中,感受着那份跨越千年的沉重与最终的释然。

      莫厯推门进来,看到她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深邃平静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你怎么了?灵息为何如此动荡后又归于沉寂?"

      浅云轻轻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过胸前的梦灵玉。那颗新融入的、特殊的罪愆梦灵安静地悬浮其中,散发着与其他梦灵截然不同的、历经无尽磨难后的沉静与悲悯气息。

      "我只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见到了他最脆弱、最痛苦,却也...最坚韧的一面。"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沉梦谷逐渐明媚起来的天光,心中百感交集。原来那个在九天之上看似无懈可击、清冷自持的岚烟仙君,内心最深处竟藏着这样深可见骨的创伤与如此沉重的自我惩罚。而正是这些鲜为人知的过去,塑造了后来那个总是克制隐忍、总是与人保持着恰到好处距离的他。

      但此刻,浅云心中翻涌的并非怜悯,而是更深沉、更复杂的心疼、理解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他从未被痛苦彻底击垮,那份深藏的坚韧,远比表面的强大更令人动容。

      月孤明,照见的不仅是古城的断壁残垣,更是一颗在无尽愧疚与自我审判中,独自挣扎煎熬了千年,却依旧保留着一丝不灭微光的灵魂。

      而现在,她终于为这片被遗忘的废墟,为那个被困在过去的灵魂,带来了一缕穿透阴霾的温暖曙光。这曙光或许微弱,却是一个开始,一个通往理解与救赎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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