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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校医 ...

  •   我叫常渺,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我的生日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很庆幸,那天我考得不错,如愿录取到了省重本的临床医学专业进行了本硕连读,毕业后又擦线考进了距离我家不到两公里的成竹市人民医院,从此过上了吃住都在自己家,不用背房贷车贷的神仙日子。

      听起来我确实是一个运气不错的人,不过运气这东西,大概率一生下来就是定量的。

      整顿职场这事儿不只00后,我们90后也爱干,尽管干不过,但有气不发我会被怄死。所以虽然我才入职不久,却已经把我的顶头上司得罪了,更加不幸的是,他还是我们院长亲侄女的老公,所以,很自然地,我就穿上了小一号的鞋子,被临时“发配”到了这里,成竹一中高新校区校医务室。

      从医院来做校医的人大概只有三种,一种是年纪大了不想干活的,一种就是我这样的,还有一种是找关系来享清福的,前两者代表着升职无望,院里各种学习培训、外出交流的机会也都与我们无关,所以概括来说,这里只适合不想进步也不差钱的人。但领导万万没想到,我其实是个咸鱼,根本不想升职,物欲又不高,钱也刚刚够用,更不是什么有远大理想的济世菩萨,现在这样清闲的工作,我简直求之不得。当时我听到这个调令,差点在院长办公室里笑出声,却还要装得很委屈,生怕领导改了主意,那是我长这么大演技最好的15分钟。

      时钟刚刚走过凌晨1点,我坐在校医务室值班室的桌子前,看着外面安静的走廊,有些无聊。

      这个医务室实在老旧,连被打破角的窗玻璃都没人修,勉强糊住的报纸已经严重泛黄,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风一吹,报纸还会哗啦哗啦响,那种脆生生的声音让人非常不舒服,尽管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我的胳膊上还是会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然后在心里默念不要回头看。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从窗户上出现,外面不过是无尽的黑暗。

      值班室的里间休息室传来有节奏的鼾声,那是我的同事兼领导,年主任,他跟我一样,也是被“发配”来的。年主任这个称呼听起来很老,但其实他年纪并不大,我记得他好像是才过完三十一岁的生日没多久,算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正是一个男人刚开始散发成熟魅力的时候。按理说,我们俩命运相似,年纪相仿,应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同流合污,最起码也该同仇敌忾,但实际上我跟他几乎没什么交流,甚至有点避之不及——谁叫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也不爱说话,不只是我,大家没一个人愿意跟他开玩笑,于是就一致叫他年主任,点头之交的同事而已。

      平心而论,他并不是老气横秋的那一类人,相反,因为他十分清瘦又腼腆,尽管是一室之主,却从不盛气凌人,也不油腻滑头,所以看起来还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几岁,有一种介于男人和中年男子之间的气质。我感觉他应该是非常愿意融入我们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不过我们也懒得主动去打破当前这种平衡,反正他自己都没往前踏那一步,成年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年主任以往跟年纪大的同事打交道比较多,他有能力,人品又好,不少院领导等着把自己的亲戚或者干脆把亲闺女嫁给他,但是他总是说忙,不肯去跟那些千金们接触,还把其中一个对他死缠烂打的领导的女儿无情拒绝了,小姑娘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领导一生气就把他给安排到这里来了。年主任屈才待在这校医务室已经有一年多了,要不是事发突然,原来的那个主任被抓起来了,学校里又实在缺人,他也不可能一边被穿小鞋,一边还被提拔。

      现在年主任已经在这里混成了主任,不过依然是单身,而那个小姑娘听说已经怀上二胎了。

      这样一个黄金单身汉,睡觉竟然打呼噜,就好像突然发现仙女也要亲自拉屎一样,我一开始觉得好笑,很快,这鼾声竟然成了我值夜时最大的安慰。

      校医务室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人,他去洗脸了,等他回来,我就要去学生宿舍查房,然后回来睡觉。此人是个活宝,不算很胖,但脸上却肉嘟嘟的,笑起来眼睛都没了,牙龈都露在外面,声音大得能传到楼顶——虽然一共只有两层,或许跟他年纪小也有关系,不过我还是很羡慕这样天真快乐的人。

      他叫陈嘉煜,是才大学毕业就进了我们医院的关系户,也就是会做校医的第三种人,也是唯一不叫年主任“主任”的人。年主任单名一个贺字,他就直接叫贺哥,撒娇的时候叫贺贺,叫我则从不叫姐,都是直接叫渺渺。他是副院长的亲外甥,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富二代,听说小学还在英国上了几年,要不是家里希望他也从事医疗这个吃得开的领域,估计也不会让他学这么吃苦的专业。他的技术水平另说,有这种性格可爱还花钱大方的人在身边,生活幸福感还是有很明显的提升的。

      陈嘉煜来这里,自然不是被“发配”,而是自己要求的,据他自己说,是为了能有时间谈恋爱。他有一个异地在读博的女朋友,十分粘人,还喜怒无常,要是在医院待着,就不能及时回她消息了,估计天天都会被夺命连环call,他不想受这份罪,于是干脆躲到校医务室来了。他说等到他女朋友毕了业找到了工作,他就去“入赘”,在家撸猫做饭当个小娇夫,岂不美哉,为此他苦练厨艺,我和年主任的午饭经常因此被改善。

      “洗了把脸,总算把自己从梦里拽出来了。”陈嘉煜擦着眼镜走了进来,白净的小圆脸上还挂着水珠,“你去查房吧渺渺,这里交给我。”

      “那我走了煜宝。”

      “哎,这个。”陈嘉煜拉开抽屉,把手电筒拿出来递给我。

      接过手电筒,我对着他笑了笑,要是我再小5岁,可能会暗恋这个实习生。

      “有什么情况就给我打电话啊,陈嘉煜随!时!待!命!”

      我错了——怕吵到年主任所以故意压低声音,夸张地张大口型,外加帅气敬礼和可爱wink,就算我80岁了,也还是会为这种男孩子心动。他可能不是你身边最帅的那个男孩,但他绝对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他的人格魅力已经足够让你完全忽略他普通的样貌,所以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能拿下这样金子做的开心果。

      外面其实没有特别黑,路灯和月光已经足够,手电筒其实是多余的。我打开患者信息记录册,开始查看上次记录的内容。

      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把这帮孩子吹病了。严重倒是不算太严重,只是生病的孩子的数量挺多,传染得又快,临近高考了,谁也不敢怠慢病毒,所以学校把病情相对严重的孩子们调到了一起住,名为观察实为隔离,又单独安排了教室和教师,按年级重新组班,再加上我们这三个校医每天轮班三次查房,誓要安稳挺过高考——要不我根本不用值夜班,朝九晚五的工作有多舒服只有上过夜班的人才懂。

      我照顾这些生病的学生也有小两个星期了,所以对于他们多少都有些了解,其中有一个叫江凭的我印象很深刻。他高二,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拔节所造成的瘦削,和理所当然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长而凌乱的刘海底下挂着一双黑漆漆的漂亮眼睛,睫毛又密又长——我真的太嫉妒了,你一个男孩子要这么长的睫毛干什么?他的手很大,脚也很大,看起来还会继续长高,一米八仅仅是他身高的下限。

      我原来以为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坏小孩,但是他很快就用种种行为告诉了我,他不是。或者说,他不仅是一个坏小孩,他还是一个家里有钱且没人管的坏小孩,而且头脑也并不简单,至少在经常逃课的前提下他的成绩不算差,同时还能躲过老师和学生会的看管,打球打游戏顺带欺负一下校外的小混混们。

      我其实有一点怕他,这种看起来凶巴巴的富二代我从小就怕,尤其他还喜欢盯着人一直看,像动物世界里准备捕猎的大型野生哺乳动物。好在他不是那种喜欢纠集一帮人在校园里横行霸道的小崽子,至少我极少几次遇见他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不然我真的会绕着他走。我知道,这种人不会因为年纪小战斗力就弱,但是会因为年纪小而更冲动,一旦他不想讲道理了,你根本对付不了他。唯一能用钱来约束他的人,他的亲爹,常年在外做生意,对他的要求不过是能顺利考上个大学,所以只要他成绩不下滑,钱就可以到位。就算考不上国内的,他家里也一定会帮他申请国外的大学,上完学回来把家业一继承,娶个同样有钱的漂亮老婆,孩子还没生呢先看着银行账户里的钱生钱,我根本想不到他在这世界上还能有什么烦恼。

      虽然我对他的印象不太好,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长得非常好看,有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他不是想杀我,就是想泡我。

      他还有一个比他大不到两岁的同母异父的哥哥,也在这所学校,这事我是听陈嘉煜讲的,这小子是个八卦王,打听消息堪比村头情报组织。两个孩子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而他们的母亲,已经生活在第三个家庭了。我听到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江凭这小子简直是偶像剧男主的标准配置,不过这种事情放在现实中,更多的还是唏嘘。

      当然,我并没有因此就理解并体恤了他的冷漠和暴躁。

      每次查完女生宿舍,我都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踏进雄性荷尔蒙爆棚的男宿舍楼,尤其还是夏天,简直把我熏得晕头转向。宿舍是新盖的,一共10层,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病患的宿舍集中在一楼右转那一层,第一个就是江凭所在的113。我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下床的声音,打开门的时候那个人“咦”了一声,原来是门没锁。

      “谁出去了?”我听到有人迷迷糊糊问了一声,是他们的临时舍长刘天泽的声音,刘天泽同时也是男生病患这边的负责人,以及学生会副会长。

      开门的男孩叫俞质彬,我挺喜欢他的,是个很助人为乐的孩子,每次也都是他第一个爬起来给我开门,“常医生你又来查房啊。”

      我冲他笑了笑。

      “是江凭吧,江凭不在。”和江凭睡对床的刘安宁支着半个身子说道。

      难得,竟然能从刘安宁的嘴里听到“江凭”这两个字。

      刘安宁这小子一点也不安宁,留长发戴眼镜,初识以为是个学艺术的,实际是个大嗓门的话痨理工男,爱捣鼓一些小发明,他应该算是113宿舍里性格最活泼的一个,每天嘻嘻哈哈的。不过他跟江凭的关系似乎不太好,每次江凭一说话他就闭嘴,他说话江凭也不搭腔,两个人自带结界,平时都是拿对方当空气的,所以他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有点没想到。

      我给他们量了体温,询问了晚上的情况,没什么异常,又看着他们吃了药,就可以去下一个宿舍了。

      刘天泽出于对自己“负责人”身份的维护,不情不愿公事公办地给江凭打了电话,江凭没有接,他看起来松了一口气。他不喜欢江凭也不想跟江凭有任何交流,我能理解,毕竟他们两个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互相都看不上。

      我正准备走,江凭自己推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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