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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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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华殿内,沉香袅袅,陆贵妃手中盖碗已然在茶海上绕了几圈。
一旁的侍女终是看不下去,轻声提醒道:“娘娘,浮沫都已撇净了。”
端坐的贵妃忽的被点醒,指尖一抖,连带着目光也从蓝致羽的手背上移开,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茶盏在桌上发出不合礼仪的响动,贵妃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惊得她不由一个寒颤。
她自踏入这殿门起,便被引至陆贵妃身旁落座,然娘娘赐座后却未多发一言,只盯着她的脸与手看。
自古女人心海底针,这贵妃一瞧便是不好惹的主,心底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如今她观察够了,终于要出招了?
“姑娘,你这可是长期泡水的手?瞧着当真不像,是用了何种法子,听闻国师力保,如今一见,当真是奇也!莫非真是食的海物不同,效用也不同?”
蓝致羽一愣,手腕被紧紧捏着,攥得她有些痛,脑袋有些发麻。
贵妃一双丹凤眼生得妩媚,本该是个狠厉角色,此刻却正以灼热的眼神盯着她,叫她属实有些难以应对。
陆贵妃再次催促道:“可是……海物秘术,不可说?”
冷汗缓慢从颈后渗出,这种境况就像是回到没做作业,隔天被班主任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叫她如何答?
她哪敢“不可说”啊,不过是“不知道怎么说”罢了,她穿过来不过一月未到,原主的肤色、样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好,但这并不妨碍她已经有近十年养殖经验了啊!
“也罢,兄长道或是白府有助我夺回圣心的法子,此番是本宫唐突了。”
手腕一松,贵妃敛去焦急神色,抿了茶汤,眉眼低垂,着实看着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激得蓝致羽灵光一闪,头脑一热反握住她的手腕。
贵妃一怔,回眸时可称得上欣喜若狂:“姑娘可愿意相授?”
蓝致羽心道这贵妃可当真是会演戏,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娘娘可知,海物熬煮可出胶质养颜,此为长期食用起效,但外敷,却可在短时间见效,且达到食用未能达到的效果。”
贵妃疑道:“外敷?何种药草?”
“并非药草,而是……”她心中兀自夸赞自己机灵,“贝壳研磨成粉,敷于脸上和手上,可让肤色变得白皙透亮,故称‘面膜’。”
她暂时稳住了贵妃,许诺了面膜,便也是稳住了陆大人那边,叫他短时间内不会为难她,但当务之急是解决中秋晚宴的难题,在资源和条件都及其有限的古代,要创新可谓是难上加难。
而鲍鱼又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被端上餐桌。
蓝致羽光是想,睡眠质量就一日不如一日。
而她见着白满川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自上次酒楼荒谬一夜过后,他便忙了起来,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晚膳都不按时到席,倒是老管家会在晚上让小厨房做些宵夜送到书房,端出来时却也不过浅了一些,可见白满川也未曾用过几口。
月色随着中秋佳节将近愈发浓重,月光将白府的檐角都照得透亮,与跳动烛火一起,将书房内的倦色驱散了几分。
白满川端坐于书案前,将琉璃镜取下,抬手揉了揉眼角,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报让他无暇用晚膳,只草草了事,连续一段日子未曾认真用过膳食,他的颧骨凸起了些,唇也没有先前那样红润,皮肤本来也白,如今叫人瞧见,都不由猜测他是否轻易染疾。
正值夜深,惟德端着宵夜,同往常一般,轻扣木门。
白满川声音暗哑:“进。”
惟德将托盘放在案上,将粥和小菜一同放到一旁,恭谨道:“大人,用些点心再研读吧。”
白满川斜睨一眼,捏捏眉心,长发垂下遮住黑眸,显然兴致缺缺:“以后不必让厨房准备粥了,虽已临近中秋,但总觉长夏未过,粥太过淡口,总提不起兴致,别费了粮食。”
“这……”惟德并没有迅速执行,白满川一下便知老管家有事要说,也未出声质问,只颔首静待。
“大人,您要不试试?厨房今日有所改善了,林小厨磨蹭了许久才做出这碗粥,还有这小菜……”惟德低头看面前这碗平平无奇的白粥,还是定了定神,以专业的推销技术道,“都与以往有所不同,大人尝尝。”
白满川推开白粥的手顿了顿:“好。”
他持勺舀起白粥,肯定道:“粒粒分明。”
他端起碗,将粥送入口中,粥是温热的,然而粥水滑过喉咙时,持勺的动作微微一顿,鲜甜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老管家瞧着自家大人再舀一口细品,也是震惊不已。
“这粥……可掺杂了旁的?”白满川目光一沉,瞬时扫向窗户,“何人在外面!”
蓝致羽躲在墙根,双手握拳,闭目抿唇。
不好,被抓包了!
她就躲在上回夜探暗卫汇报时的位置,方才白满川叫惟德的身形遮挡,想着踩着石块垫高些,好瞧得更清楚,不料却是弄巧成拙,石块不稳崴了脚,有些疼。
她收起龇牙咧嘴的嘴脸,慢悠悠地拉开窗,正对上那双黑沉的眸,还是不由胆战心惊:“国师大人,晚好啊,这粥好喝不?”
白满川脸色霎时阴沉,掀起眼皮看向老管家,吓得老管家一把年纪就差跪下磕头,忙摆手道:“大人,粥里没有下毒,不过加了姑娘酿的鱼露,已让家仆都试过了。”
“进来。”
两个字砸得蓝致羽暗叫不好,磨磨蹭蹭推开门,上来便是一通解释:“我只想看看反响如何,没有要害你的意思。”
“你怕本官?”白满川目光低垂,转而朝惟德使了眼色,惟德如蒙大赦,搬来小椅放置在案旁,慌忙退出书房。
木门咿呀一声再度被关上,屋内便只剩她和这位随时可能发飙的国师大人,蓝致羽叫苦不迭,下一刻白满川眉头轻蹙:“惟德拿来椅子,你却不坐?”
蓝致羽几乎应声而坐:“坐了。”
白满川:……
“鱼露?”白满川端详粥水,“无色,奇也。”
“那当然神奇,这可是我们的提鲜法宝,哎我告诉你……”蓝致羽当即眉飞色舞,不料忘了装成那副国师大人喜欢的文绉绉模样,遭他冷冷一扫,声音立马小了,不自在地挪远了些,“用鱼虾加盐发酵出的汁水浓缩制成的。”
“还有大人面前这个。”她将小菜往白满川面前推了推,“咸菜底下。”
白满川眉头轻挑,白玉筷拨开腌菜,露出里头的虾,去头去尾,泡在深色料水中,虾身剔透油润。
“生的。”白满川将咸菜拨了回去,重新盖住底下的虾,“茹毛饮血的时代已然过去。”
这国师大人真的是愚昧至极啊,何等美味,让他解说成尸体一般的物品,整得她像汉尼拔似的。
“大人,这叫生腌,这可是真当之无愧的‘毒药’来着。”
白满川神色一凛:“毒药?”
这人当真是开不得丁点儿玩笑,天天这么绷着脸,不会乏么?
蓝致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左右逗他也是无趣,便自己找补道:“此‘毒药’非彼‘毒药’,我们那边喜欢用料酒、葱姜辣椒酱油腌制海物,软糯咸香,配粥吃的时候就好吃到停不下来,所以戏称‘毒药’。”
白满川盯了她片刻,许是见她眼神真挚不似作伪,这才复又夹了虾放在粥上。
先前她一贯的作风便是先用一件凸显优秀的事情引入,而后再顺着提出要求,一般这样层层递进,客户总会更容易接受些,此做法屡试不爽。
瞧着白满川已放下戒备,她借此机会说出今夜“献花”的主要目的:“那个……国师大人,能否指定些亲信,用来一同准备中秋宴?”
她不住探身去琢磨他的微表情,白满川顿了顿,顶着炙热的眼神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蓝致羽期待道:“如何?”
“尚可,但口感或不能叫多数人欣赏。”白满川的动作慢了下来,突然放下粥勺,“离远些。”
“嗯?拿远些么,不是吃着还行么?”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大人可真难伺候,要求时时刻刻在变,满意的下一刻又变得不满。
她眨巴两下眼睛,下一刻白满川向她投来鄙夷目光,她顿觉自己已经贴近了桌,烛光自后方照来,她投下的阴影将整个托盘完全笼罩,慌忙撤退,不料慌乱中垂下的手指勾住某个硬质物品。
反应不及时,往后撤退时用了蛮力,弦断的声音瞬间爆发,珠子落地声紧接而至。
她睁睁看着黑蓝色的珠子从鞋边滚过,身体先行一步弯腰去捡,余光中见一颗跳到白满川脚边,让他用鞋尖踩住。
下一刻,她被拉着胳膊往上提,烛火被他的肩背遮挡,他的黑眸沉得像海底不见天日的波涛,她想解释,但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古代很多的珠串都是母亲或者妻子串来保平安的,她不会也是这么凑巧,触了这个霉头吧?
她等了许久,白满川却只是淡淡揭过:“冒冒失失,不成气候。”
骂便骂了,能骂说明他没有特别气,刚暗自吐了浊气,白满川紧接着的话却让她麻了半边身子:“你允诺陆贵妃时,怎的不和现在一般惧怕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