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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第一次“接地气”的成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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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机器人,头部传感器红光微闪,电子音毫无波动地重复:“警告。第一次。阻碍执行公务,将采取强制措施。” 它的机械臂调整方向,对准了充湃,显然,在它的程序判定里,充湃的威胁等级远高于小柔这台“老旧设备”。
充湃体内的高性能芯片瞬间计算出无数种应对方案,从技术干扰到物理对抗,但每一个方案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以他目前孤立无援的状态,对抗这几个明显为强制执行任务而优化的工业单位,胜算为零,且会立刻坐实他“危险分子”的身份。熟悉的、被更高层级力量碾压的无力感,与他被逐出充氏时如出一辙。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一个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呦喂!我说几位,‘迅洁’的大哥们,这是唱哪出啊?”
是硬盘老钟。他咕噜噜地滑到双方中间,挡住了机械臂的路线,他的外壳上虽然满是划痕,此刻却像一面饱经风霜的盾牌。“咱们宝藏小巷,可是在街道有备案的合法旧货交易区,讲究个和气生财。这小柔丫头,是我们这儿的正经住户,手续齐全,就是型号老了点,可从来没出过什么安全事故呐!”
Wi-Fi姐也立刻加大了信号功率,虽然对机器人效果有限,但她那充满杂音的“广播”却成功吸引了小巷里其他“居民”的注意:
“大家都来看看啊!充氏国际的人要来咱们这儿强行带走小柔啦!说咱们的老设备是安全隐患!今天带小柔,明天是不是就要来收走我这老路由器,后天是不是连老钟你这块硬盘也不放过啊?”
这话极具煽动性。顿时,周围原本在看热闹或忙于自己活计的拟人化设备们——屏幕碎裂的平板、外壳泛黄的收音机、缺了按键的计算器、甚至几个行动略显迟缓的老款智能音箱——都纷纷围拢过来,虽然没人敢真正上前对抗工业机器人,但那种无声的、带着警惕和不满的注视,形成了一种压力。
回收机器人的程序似乎对“群体性事件”有所顾忌,动作停顿了一下。为首的机器人再次扫描了小柔,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老旧设备”,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程序化的“协商”语气:“根据充氏国际最新规定,此类设备需强制回收。如果你们能证明该设备绝对安全,可暂缓处理。”
“绝对安全?”老钟硬盘发出嘎吱的响声,“这世上哪有绝对的事?你们充氏最新的100W快充还敢保证百分之百不伤电池呢!” 他这话带着点倚老卖老的狡黠,巧妙地偷换了概念。
机器人沉默了,传感器红光闪烁,似乎在向上级传输现场情况并请求指示。
充湃站在一旁,内心经历着惊涛骇浪。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社会性死亡”,此刻又险些面临“物理性清除”。而救了他的,不是他引以为傲的先进技术或社会地位,而是这个他极度鄙夷的、由“低端设备”构成的社区那种原始的、抱团取暖式的干预。这种认知,对他造成的冲击,远比技术上的失败更为深刻。
他看着挡在前面的老钟,看着努力制造声势的Wi-Fi姐,看着周围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破破烂烂的设备们投来的目光,最后,目光落在屏幕暗淡的小柔身上。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说出的伤人的话——“杂牌机的自觉”……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为首的机器人接收到指令,机械臂收了回去。“基于现场情况,暂缓对该单位的回收处理。但其安全状态将被记录在案,定期复查。收队。”
几个机器人转身,迈着统一的步伐,嘎吱作响地离开了宝藏小巷,留下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寂静。
小巷的居民们窃窃私语着逐渐散开,但看充湃和小柔的眼神,明显多了些复杂的东西。老钟硬盘转向充湃,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严肃:“新来的,看到了吧?在这里,光有漂亮外壳和先进协议没用,得懂得怎么活着。” 说完,他咕噜噜地滑回了自己的角落。
Wi-Fi姐也降低了信号功率,嘟囔着:“吓死我了,能量波动差点让我宕机……小柔你没事吧?还有那个……充什么的,你刚才还挺勇敢哈。” 她也飘走了。
狭窄的通道口,又只剩下充湃和小柔。
气氛尴尬得几乎要凝结。充湃张了张嘴,想为之前的话道歉,但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让“对不起”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小柔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屏幕依旧对着墙壁,小小的身影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和倔强。她没有再跟充湃说一句话,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那间破旧的“55号”铁皮屋。
充湃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透过高耸的废弃零件缝隙照射下来,在他光洁的机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远离他熟悉世界的角落里,他所谓的骄傲和优越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可笑。
接下来的几天,充湃和小柔陷入了“冷战”。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充湃依旧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但他不再大声抱怨,只是阴沉着脸,尝试用各种方法寻找出路,但每一次尝试都被现实无情击碎——他无法联系到任何可能帮助他的人。
而小柔,则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节奏,只是更加沉默。她每天会外出,似乎是在市场里做些零碎的修复工作,换来一些微薄的“收入”——通常是些更旧的零件,或者一点点能兑换成电量的信用点。充湃冷眼旁观,对她这种“蚂蚁搬家”式的低效生存方式嗤之以鼻,却也不再出言讽刺。
转机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傍晚。
小巷里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带着哭腔的电子音,打破了日常的嘈杂。只见市场入口处那台为整个小巷提供公共充电服务的、拟人化的老旧充电桩“桩叔”,浑身冒着不正常的白烟,身上的指示灯疯狂乱闪,几个试图靠近帮忙的设备都被紊乱的电流弹开。
“完了完了!桩叔宕机了!”
“我的车还没充满电呢!明天怎么出门拉货?”
“快找人来修啊!这可是咱们巷子的命根子!”
混乱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市场管理员的、拟人化的对讲机(天线都歪了)急得团团转:“找过了!充氏官方的售后说型号太老,早停产了,没配件!外面找的维修工,一看是这种老古董,要么不会修,要么开口就是天价!咱们哪付得起啊!”
充湃被外面的骚动吸引,站在门口冷眼旁观。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那台老旧的充电桩显然是核心电源管理模块过载烧毁,可能还波及了部分控制电路。在他眼里,这种技术故障简单得如同儿戏。
“低端设备,低端故障。”他低声哼了一句,转身就想回屋,眼不见为净。
就在这时,他看到小柔从外面回来,看到冒烟的桩叔和混乱的人群,她立刻加快了脚步(尽管依然有些卡顿)。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而是凑近了些,她那略显落后的传感器似乎仔细地扫描着冒烟的位置和桩叔闪烁的指示灯模式。
然后,在充湃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小柔转向那个急得快哭出来的对讲机管理员,用她那特有的、慢吞吞但此刻却异常清晰的语调说:
“可能……是PM模块……烧了。还有……控制板的……保险阵列。我……以前……见过……类似的。”
对讲机管理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小柔!你懂这个?你能修?”
小柔摇了摇头,屏幕微闪:“我……理论……可以。但……操作……需要……很精细的……工具和……替换件。我……没有。”
众人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
充湃的心猛地动了一下。小柔精准地说出了故障点,和他瞬间判断的结果一致!这个发现让他震惊。这个运行卡顿、接口老旧的“杂牌机”,竟然有如此扎实的底层硬件知识?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他提供理论指导和精细操作方案,小柔凭借她对这种老旧设备结构的了解和可能存在的“土法”维修经验……或许能行?
久违的、挑战技术难题的冲动,混合着一种想要打破眼下僵硬关系的微妙心理,促使充湃深吸了一口气(拟人化习惯),走了过去。
“故障点判断没错。”充湃的声音响起,带着他固有的、属于技术精英的冷静,但少了之前的刻薄,“电源管理模块过载击穿,引发控制板保险阵列熔断。需要更换PM模块和至少三个特定规格的自恢复保险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这个“新来的高端货”身上。
小柔也抬起头,屏幕上的光芒快速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充湃没有看她,而是直接对着对讲机管理员说:“给我需要的工具和配件清单,我可以指导修复。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柔,“需要一个人配合,她熟悉这种老型号的内部结构。”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妥协和……邀请。
小柔沉默了几秒钟,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成了充湃人生中最“接地气”的一堂实践课。在他那间简陋的临时“工作台”(就是那张破桌子)上,他快速绘制出精细的电路图和替换方案,用他能找到的最精确的语言描述操作步骤。而小柔,则展现出了让充湃刮目相看的动手能力:她用简陋甚至自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拆开桩叔厚重的外壳,精准地找到故障元件,按照充湃的指导,用市场里好不容易找来的、型号并非完全匹配但参数相近的替换件进行更换。
她的动作不算快,甚至有些慢,但极其稳定和专注,手指(精细的机械臂)在密集的线路板间穿梭,有一种不同于实验室精密仪器的、充满经验和直觉的“手感”。充湃负责“仰望星空”勾勒蓝图,小柔负责“脚踏实地”修复疮痍。
当最后一个替换件安装完毕,小柔按照充湃的指示,接上临时电源进行测试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桩叔身上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地亮起了代表正常的绿光。那阵不祥的白烟消失了,机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声也恢复了平稳。
“修……修好了?!”对讲机管理员的声音带着狂喜。
“太好了!桩叔活过来了!”
“小柔厉害!新来的也挺有一套嘛!”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和赞叹。几个拟人化的设备甚至用他们的方式表达感谢——一个老旧的扫地机器人围着他们转了几圈,一个智能台灯对着他们闪烁了几下温暖的黄光。
小柔似乎松了口气,屏幕亮度都柔和了许多。她悄悄看向充湃,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感谢,或许还有一点点……认可?
充湃站在原地,感受着周围那些“低端设备”投来的、纯粹是感激和友善的目光,一种奇异的暖流,不同于100W快充时那种高效却冰冷的能量注入,缓缓流过他的核心电路。他没有获得任何实质性的报酬,但这种被需要、被感谢的感觉,是他过去在充氏国际取得巨大商业成功后,也从未体验过的。
或许,在这个看似混乱低效的世界里,存在着一种他从未理解的价值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