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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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洛祁对唐潜的存在越来越习以为常。那层坚冰般的防御，在唐潜日复一日、看似无赖实则小心翼翼的靠近下，渐渐融化成一种默许的常态。
唐潜不再需要刻意寻找“偶遇”的借口。放学后，他很自然地跟着洛祁回到花店。洛祁打理花草，他就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有时洛祁忙不过来，他会非常自觉地帮忙给一些大型盆栽浇水，或者搬运新到的花土，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后来的熟练。
洛祁很少指使他，但也不会阻止。偶尔，在唐潜笨手笨脚差点碰掉一片珍贵兰花的叶子时，洛祁会伸手扶稳花盆，指尖短暂地擦过唐潜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却让唐潜的心跳漏掉好几拍。洛祁则会立刻收回手，表情依旧平淡，只是耳根似乎会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淡红。
他们之间开始有了一些简短的、关于日常的对话。
“明天降温。”
“嗯。”
“这盆好像长新芽了。”
“看到了。”
言语吝啬，却不再是单方面的噪音。有时，洛祁甚至会极轻地“嗯”一声，作为对唐潜那些絮叨的回应。这对唐潜来说，已是莫大的鼓舞。
范薛希依旧时不时来刷存在感，但看到唐潜几乎成了花店的“常驻人口”，而洛祁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后，他也只能酸溜溜地认了，最多在帮忙搬完重物后，嚷嚷着要洛祁请客喝饮料。就在这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妙暖意的氛围中，一个关于程琼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湖面，打破了表面的安宁。消息是杨杰带来的。他有个亲戚和程琼家住在同一个老旧小区。
“潜哥，你猜我听说什么了？”杨杰课间找到唐潜，压低声音，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程琼，就那个……她爸妈不让她继续治疗了，好像钱不够，而且觉得她丢人。直接给她办了退学，听说……听说要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好像是他们家什么远房亲戚，死了老婆，有点小钱，愿意出彩礼……”
唐潜听完，愣住了。他知道程琼原生家庭糟糕，重男轻女，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她才多大？就要被当作包袱一样甩出去，用婚姻来换取那点可怜的彩礼？
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窗边、正低头看书的洛祁。洛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谈话，侧脸依旧冷峻。但唐潜注意到，他翻书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放学后，去花店的路上，唐潜犹豫再三，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洛祁。他说得很简略，只说了程琼被父母安排辍学嫁人。
洛祁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脚不也没有停顿，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直到走到花店门口，他拿出钥匙开门时，才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她自己选的。”
唐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是洛祁第一次主动提及与程琼相关的事情，虽然语气依旧冷漠。
走进花店，洛祁像往常一样放下背包，先去检查植物的状态。唐潜默默跟在他身后。
“她之前……偷偷跑来店里过一次。”洛祁背对着唐潜，突然说道，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植物的呼吸声淹没，“就在那件事发生前没多久。她说她不想回家，问她能不能在这里打工，不要钱，只要有个地方待着。”
唐潜屏住了呼吸，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
“我拒绝了。”洛祁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他转过身，看向唐潜，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一些唐潜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冷漠，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强行压下的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洛祁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她选不了出身，但疯狂和偏执，是她自己选的路。走到今天，怪不得别人。”
他的话残酷而清醒，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程琼悲剧的核心。原生家庭是土壤，但长出什么样的果实，终究有自己的选择。程琼选择了用扭曲的执念和伤害来应对，最终将自己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唐潜看着洛祁，看着他平静外表下那不易察觉的一丝沉重，忽然明白了。洛祁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用这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来武装自己，避免被这种无可挽回的悲剧卷入。他救得了唐潜一次，却救不了一个主动走向毁灭的灵魂。
那天晚上，唐潜离开花店时，心情有些沉重。他回头望去，花店的灯光在夜色中温暖而孤独。洛祁站在窗边，身影模糊。
消息传来时，是一个沉闷的阴天。没有预兆，像一块巨石砸进死水。
程琼从自家那栋六层老楼的楼顶跳了下去。就在她父母收下彩礼、逼她应下婚事的那个夜晚之后。她甚至没等到天亮。
没有公开的哀悼，只有窃窃私语在走廊里流动。有人露出惊恐的神情，有人低头匆匆走过，更多人只是漠然地移开视线。
唐潜听到消息时，正在抄写英语单词，手指一颤，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蓝色痕迹。他猛地转头看向洛祁的座位。
洛祁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目光却落在窗外灰扑扑的天空。他的侧脸像被冻结了，没有任何表情，连平日里的冷漠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抽离的空洞。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已刻进骨髓。
放学铃声响起，洛祁第一个起身离开。唐潜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熟悉的路上，却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墙。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花店里的花香依旧，却莫名带着铁锈般的气息。
洛祁没有像往常那样巡视他的花草。他径直走到柜台后，背对门口站定。唐潜看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节泛白。“她穿着校服。”
洛祁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句话没头没尾，却让唐潜的心脏骤然收紧。
“什么？”
“她跳下去的时候，”洛祁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扎进空气里， “应该还穿着校服吧。”
唐潜愣在原地，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重量。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是程琼短暂人生中最后的坚持，是对那个从未善待过她的世界最绝望的告别。
洛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挺直。但就是那一瞬间的脆弱，让唐潜看见了这个冷漠少年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裂缝。
花店陷入死寂，只有植物在静静呼吸。唐潜站在门口，看着洛祁僵硬的背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可以如此沉重，沉重到连靠近都显得艰难。
程琼纵身一跃的那个清晨，永远定格在了灰暗的天色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