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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鹦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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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者不可能再次重返现场,警察找到U盘也一定会上交。
那问题只有可能出在行人身上了。
车祸时的行人?可能性不大,万一同伙一个没刹住车,撞都被撞死了;
警察疏散人群时?但众目睽睽之下,真的能悄无声息带走吗?
这些假设可能性不大,但万一是真的呢?
初畔此时很想跟许既白一起分享痛苦和猜测,但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久久都不回应。
柜台旁,老板和她老公正在回味上午的事故。
“真的是吓人呢,我在那里好端端做着奶茶,一辆车子直接撞过来啦!”
“幸好店没事,不然我要拿把刀出去跟他拼了!”
“就是啊,他们那帮人进来也不知道买点东西,弄得我拖了好久的地。”
……
他们骂天骂地,脸上的表情浮夸扭曲,到最后都口干舌燥了,这才歇息片刻。
初畔在店里坐得太久,无聊的老板把矛头对准他,就走过来,“小哥,你要点什么啊?”
初畔斟酌了会,“我……要一杯可乐。”
老板说,“我们店里没有可乐。”
“那最便宜的奶茶多少钱?”
“21,葡萄奶露很好喝的。”
初畔立马起身,“那我先告辞了。”
“没钱进什么店啊,切……“
推开门时,夜色沉沉笼罩。路灯和店铺的霓虹灯一起发亮,叫人眼花缭乱。
寒风卷着仅存的枯叶擦过地面,发出干燥的沙沙声,仿佛这座城市正在低声呓语。
有个小孩扯了扯妈妈的手,“妈妈,为什么这个哥哥不穿衣服啊?他不冷吗?”
女人赶忙低声呵斥,“别这么大声,而且人家穿了衣服的!”
小孩有些沮丧,他年岁尚小,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么凶,“哦。”
女人牵着小孩快步离开,只留下风中凌乱的初畔。
他垂头盯着半湿的羽绒服,又看看身上单薄的衬衫。觉得小孩说的那一番话还挺善良的。
这么冷的天穿这种装扮,不曾经历过今日的初畔见到现在的自己,恐怕都觉得脑子有病。
他走到公交站旁坐下。呼出口气,白雾没来得及在空中散开,就被寒冷的手紧紧锁住了。
末班车的公交来得快,司机赶着下班。因为时间晚了,车里还没有多少人。初畔把两块钱塞进去,坐在最后排。
车里有大量的二氧化碳,暖和又令人思绪迟钝。初畔绷紧的身体放松,看着窗外风景极速飞逝,不知不觉就到了地方。
家里的时钟轻轻转动,初畔躺在床上,把被窝给烘暖了,正玩着手机时,忽然收到了来自许既白的消息。
许既白:抱歉,刚没看消息。
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许久,才吐出来一行字。
初畔:所以你怎么看?
许既白:我看了你的猜想,觉得对了一半。先前的U盘是假的,但他们当真了,所以会派人来。
初畔:真的U盘不在我们这。
许既白:所以有人想要我的命。
初畔:是我们。
许既白:……
许既白:我觉得有两方势力。
初畔皱起眉,静了几秒,他瞪大眼,恍然大悟。
几周前的学校杀人案、“蔡哥”的意有所指、网吧的跟踪、开学时回家的毛骨悚然……
初畔:一方要东西,另一方命和东西两个都想要?
许既白:也算吧。
对话被对方单方面终止。
许既白:家里有事,下了。
初畔察觉到了屏幕后的狂风暴雨,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既白妈妈的场景,他实在想不到这么气场强大的女人发起火来是什么样的。
家里鸡飞狗跳都是常态吧。
初畔:你爸难道不管管家庭矛盾?
初畔:那我也下了。
此刻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年轻人的夜生活开始,初畔却已经有些困了。
他打了个哈欠,却没有继续睡。
雪白的天花板越看越虚无,初畔把它当做一张白纸,用视线在上面当笔水,写下自己的所思所想。
但初畔搞不懂许既白为什么也会掺和进去这件事。
虽然很想刨根问底,但触及悲剧这件事,还是不提的为好。
他身份成谜,背景复杂。自己又何尝不是?
……
初畔困了。
他不想继续延想了,起身关灯,被子蒙过头。
人的睡颜本该舒展,可初畔的眉头总习惯性皱着,久而久之成了一种习惯。
不皱着眉就睡不着。
今晚眉头锁得比以往紧,初畔又一次梦到了过去。
自己的视角忽然变得很矮,只能仰视着看钟落潭,“妈妈,我想下去玩。”
彼时的钟落潭心情烦躁,说的话也重了许多,“天天就知道出去玩,赶紧去房间学习。”
“我学完了,我第一次参加考试得了一百分!”
“哪个科目?”
“数学。”
“英语怎么样?”
“……”初畔微微扬起的嘴角变平,好半晌,他小声道,“67分……”
沙发上的钟落潭揉了揉眉心,“去背英语单词,背完才能去玩。”
初畔关上房门,却仍能听见外面的交谈,“喂喂喂,是二叔吗,我是钟落潭啊。”
“是的啊,下周我去老家,你看钟岁成那件事……”
“weather”初畔开始背起单词,“happy、banlance、young、jump……”
自言自语的动静很快就盖过了外面的声音,初畔有一些单词不会读,想去问问钟落潭,但每次走到门口,他又会折回来。
一直背到钟落潭挂断电话,耳边没了两种声音的拉扯。
初畔打开门,“我背完了。”
“嗯,”钟落潭倒了杯水,即将灌下去之前,她想起什么,“你下周要不要回老家?”
初畔说,“都行。”
“我给你几块钱,下去买点雪糕吃吧。”
初畔接过几张绿色的人民币,没道谢,穿上鞋就跑了。
那时的宝石路比现在繁华很多倍,到处都是店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初畔走几步就有一家便利店,钟落潭只给了他三块钱,初畔就买了两块钱的雪糕,蹲在台阶上吃。
老板好心邀请,“小朋友,外面热,要不要进来坐啊?”
手里的雪糕快融化了,初畔连忙把腿一缩,一滴白色砸在地面上,“不用。”
“雪糕都热融化了,进来吧。”
“咕咕!“
初畔原本平静的双眸骤然明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扭头看向声源所在。
“咕咕!”
一只很漂亮的鹦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时不时咕咕两声,理一理自己美丽的羽毛。
初畔不想表现出自己很喜欢鹦鹉,但小孩子藏不住事,目光时不时就瞄一眼鹦鹉,手里的雪糕融化完了都不知道。
老板是个精明人,“想看啊,进来看呗。”
初畔迟疑着,“我,买不起什么东西了。”
“没事,进来看看又不花钱。”
老板特别喜欢这个小男孩。
喜欢他的特别好看的眼睛,喜欢他好看的面容,喜欢他挺直的背脊,喜欢他冷淡的表情,喜欢他嘴硬傲娇的样子。
总之,他看初畔简直就像是看别人家孩子。
“你可以拿个小棍子挑逗一下,但不能故意伤害,知道吗?”
初畔点点头。
“这个鹦鹉不是我家的,所以要小心点。”
“那是谁家的?”
“开面店那一家的。”
初畔小心翼翼地伸出木棍,黄色的鹦鹉歪着头看了看,然后轻轻地、信任地啄了一下。
“咕咕?”
它戳了好几下,见木棍没有继续动的意思,便低下头继续整理自己的羽毛。
蓬松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初畔看得入迷,忍不住伸出手指,透过冰凉的铁丝,想摸一摸它的羽毛。
但一靠近就被啄了。
鹦鹉把他的手指也当成了木棍,一啄就留下一道红色的小口子。
“哎哟,怎么被啄了?”
老板翻出一个创可贴,递给初畔,“用吧。”
初畔接过,“谢谢。”
不曾想,初畔贴上创可贴后仍旧伸手摸鸟,因为有了创可贴,所以鹦鹉啄得不痛。初畔如愿以偿地摸到了它的头。
鹦鹉似乎被这持续的骚扰惹恼了,叫声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咕咕!”
初畔反手轻握鸟喙,肆无忌惮地上摸下摸。
老板出声劝阻,“好啦,再这样它就要被气死了。”
初畔仍不松手,他心里升起一种执拗。
凭什么你啄我就能继续梳理自己,那我偏偏要弄乱你的羽毛。
“咕咕!“
初畔见它的羽毛几乎要蓬松得炸了,这才松手,一松手立刻被啄了好几下。鹦鹉瞪着他,发出尖锐的鸟叫。
“咕咕!”
“喂,我家鹦鹉干嘛了?”
那是初畔第一次见到黄叔。
下巴上有青黑色的胡茬,剑眉星目,语气看不出来是在疑惑还是在警告。
他刚刚赶来,气喘吁吁的,这个小屁孩哪来的?“
紧接着的黄叔瞪大眼,“哟,这么漂亮啊?哪家的?”
“不知道。应该是新搬来的。”
“我的鹦鹉呢?”
老板笑道,“刚刚被这小祖宗玩了会,他气性还挺大,一定要报复回去自己被啄的仇。”
初畔警惕地打量两人几眼,最后打算溜之大吉。
“唉,你小子别跑。”黄叔提起初畔的领子,像是拎重一点的猫崽,“把我鹦鹉弄成这样,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初畔漂亮的眼睛斜看着黄叔,眼里全是倔强。
两人僵持许久,黄叔见都勒出红痕了这小子还不吭声,便松了手。
“这么大脾气,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
初畔的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贪婪地大股灌入。呛得他咳了好几下。
但当他再次抬眸时,忽然见到两个大人全部倒在了地上,身下一滩血。
脖颈断裂,双眼瞪大,尸身分离,这是典型的断头。
初畔能看得到横截面的颈动脉的颈静脉镶嵌在血肉中,像是两根摆放得当的红色和青色的橡皮筋。叫人看了想作呕。
他想跑,记忆却在这时疯狂涌入大脑,血流顺着砖缝打湿初畔的裤腿。
初畔原本倔强又天真的眼神微微瞪大,变为了恐惧又复杂。
场景变幻,如破碎的涟漪一般荡漾,只有那个鹦鹉还清晰留存。
不……不要……
“咕。”
鹦鹉自己打开了笼子,轻盈地飞到初畔手里。
初畔下意识甩手,却甩不走。
“咕。”
蓬松温暖的羽毛倏然变为冰冷粘腻的触感。手里的鹦鹉毫无预兆变幻成了蛇,一条青色的毒蛇。
它嘴里的两颗尖牙显出,还滴着水渍。
初畔动不了,也不知道怎么制服住蛇。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出现,捏住了蛇的蛇头,一提就提了起来。
“不要怕。”
初畔刚松的一口气还没沉回肺里,立马就像蛇一样被提上来了。
他缓缓抬起头,钟岁成的脸庞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