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退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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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闹什么？”
刘彻一脚踢开房门，怒吼着走了进来。面朝里趴着的刘舜闻言转过头来，掀了下眼皮，瞥了怒气腾腾的皇帝一眼，有气无力的低呼：“大兄……”
刘彻吃软不吃硬，见刘舜这副模样，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又怎么了，啊？”
“我就想找个能看的过去的伺候我不行啊？”
“平阳侯家里的奴婢没这么不堪吧？”
“那要看和谁的比了……”
“嗯？”刘彻横眉，“看来你在常山国小日子过的不错啊。”
“多找几个美人进宫，也不算什么吧？”
刘彻本想教训他“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转念一想这弟弟不常在身边，这次回京后他也该回常山国了，不由得心软：“行了，这是你国中之事，我不管。”
“那你管给立刻我找个美人来，行不行啊？”
“放屁！朕是天子，能干强抢民女的缺德事么？”
“谁强抢民女了——再说我也没求你强抢啊，你身边不是有现成的嘛。”
好嘛，绕了半天，在这里等着呢！
刘彻暗笑，揪了把刘舜的耳朵：“卫青可是侍中。”
刘舜一愣，侍中为天子近臣，出入禁中，要侍奉自己一个诸侯王，这个……算是僭越吗？
“那我不吃了。”
刘舜闷头趴下，继续装死。反正只要想法让大兄开了口，就没什么不合规矩的。
刘彻恼了：“你不要恃宠——”
“陛下，”卫青打断刘彻，“常山王的身体要紧，还是让臣劝劝他吧。”
“你——”刘彻本想叫卫青别管，晃眼见他这位小宠臣嘴角微微带笑，眼中光彩闪动，猛然会意，笑着点头，“行啊，那你劝劝他，其他人跟我出来。”
闲人散尽，刘舜抬头盯着卫青，双眸闪闪。卫青亦温和的一笑：“大王想吃些什么？”
“出门在外，简单一点就行了。鲤鱼脍、牛炙、烝秋，新鲜的舒雁和鸡，再有鹿肉羹和兔纤，别太咸。我不爱喝酒，上柘浆和酸米浆就成，还有杏脯，这个别忘了。”
“诺。”
卫青退出，过了片刻便回来，刘舜微觉惊讶：“怎么这么快？”
“膳食简单，自然就快。”卫青笑着放下食案，刘舜定睛一看，一碗清粥，一碗芜菁菹，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这是什么？”
“我让厨下做的。”
“你敢戏弄寡人？”
“大王大半日没吃东西，鲤鱼脍、牛炙等膳食太油腻，吃下去怕肠胃承受不住。芜菁开胃，清粥养胃，对大王的身体有益。杏脯吃多了对大王的牙齿不好，因此我也没让他们准备。”
“寡人讨厌芜菁！”
“芜菁便如大婢，虽然大王讨厌，其实却于大王有益。”
“你就是鲤鱼脍、牛炙、烝秋……寡人虽然喜欢，但没好处是不是？别说不给吃，就是吃下去也消化不了，是吧？”
“我在说大王的膳食。”
“呸！你就装吧！”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舜也明白自己是斗不过这只披着细犬皮毛的狐狸的，但总咽不下这口气，一翻身坐了起来，“你也别恃宠——”
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栽了下去，卫青连忙扶住：“大王，饿过了可真的要伤身体了。”
“谁要你假惺惺！”
卫青叹了口气：“平阳侯听说大王不肯进膳，急晕过去了，这要是被平阳公主知道了——”
提起大姊，刘舜嘴角一抽，乖乖端起碗扒拉。他饿的久了，吃着倒也挺香，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下肚，肠胃熨帖，心气顿和，问道：“你和大兄今天去看什么了？”
“回大王，去看了平阳侯的马场。”
“嗯，大兄一向最爱这三样东西——兵书，宝剑，骏马，不对，”刘舜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还爱金子。”
卫青险些呛到，低了头不说话，刘舜横了他一眼：“听说大兄零零总总赏你的也超过千金了？”
“那不是赏赐给臣一人的。”
刘舜哼了一声：“行了别假谦虚了，兵书、宝剑、骏马、黄金，喜欢这些的天子——你放心，连曹时这样在家养病的都不放过，你就等着被他累死吧。”
卫青于此言大起知己之感，别说以后了，他现在就快要被皇帝累死了……
正想着，刘舜一把拉起他：“走，去看看姊夫。”
刘彻在院外等了半日，见刘舜精神奕奕的拖着卫青走了出来，知道他吃过了，笑道：“吃了什么好的？”
刘舜顿时拉下脸：“一碗清粥，一碗芜菁菹。”
刘彻大笑，刘舜怒了，猴到他身上去捂他的嘴，刘彻搂着他，对卫青笑道：“也就你能让他吃下这些东西。”
刘舜抱着刘彻的胳膊，怒道：“你们是串通好的。”
“得了，我要想和你过不去，那就直接告诉大姊，让她掐你的——”
“不许说！”
小时候的丑事要被大兄抖出来，刘舜脸都白了，扯着嗓子大吼。刘彻一笑作罢，拎着弟弟来到曹时的卧室，进门前还特意提醒他把怒容给收敛起来。
“姊夫，好些没有？”
曹时见皇帝来了，挣扎着要下床跪拜，刘彻连忙拦住：“不必多礼了，我带了阿狸来，给你赔罪了。”
刘舜低着头，眉头紧蹙，一副负荆请罪的沉痛模样：“是我任性，害姊夫……”
曹时焉能不知这小舅子的本性，连忙阻止：“不必说了，还是我没照顾好。你难得进京一趟，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就别提了，只当没发生过。”
刘舜大喜：“多谢姊夫了。”
刘彻不容他得意，问道：“文英何在？”
“婢子在，”一名中年婢女向前膝行两步，“婢子拜见陛下、大王。”
“阿狸。”
连个奴婢也要叫我赔罪？
刘舜瞪着刘彻，刘彻只当看不见，视线扫过室内众人，一名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大约四十不到的年纪，跪在曹时床头，身旁放着一只白绢布囊，看上去像是药囊。贵胄之家有女医并不奇怪，可大多是为贵妇人服务的，因妇人有些疾病不便向男子透露。而曹时身为男子，怎么会用女医，而且看起来还很看重这女子？
刘彻正想询问，恰在此时，刘舜咳嗽了一声：“先前是寡人不对，冒犯大婢了。”
文英立刻应道：“大王言重，婢子何以克当。”
“当得起当得起，有陛下为你撑腰，怎么当不起，是吧，大兄？”
刘彻一把搂过刘舜，咬牙对曹时笑道：“姊夫好好将养，我们先回去了。”
“陛下何不多留两日？”
还留？你倒真不怕被这混小子气出个好歹来啊？
“不了，朕出来日久，恐怕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牵挂，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如此，臣恭送——”
“行了行了，你躺着吧，好好养病。”刘彻窜的极快，说到“病”字时已出了房门，曹时无法，只得命家丞追上去送行。
“平阳侯有恙，不能尽礼，命臣代为恭送陛下，平阳侯说，此次陛下驾临，臣等招待不周，请陛下恕罪。”
“无妨，是朕来的仓促。曹时身体不好，马场的事、寻访义纵和张次公的事你都要上心。还有，莲勺石里的逆旅里有位纪媪，你代朕赐她一千金。”
“敬诺！”
刘彻回到未央宫时已是两日后的日落，尚未进宫门，便被长乐宫的黄门截住，说皇太后有诏，请皇帝和常山王回京后即刻去长乐宫。兄弟俩无法，只得去见母亲。王太后的神气还好，不像生气：“这几天去哪儿了？”
“回母亲，去平阳探望了一下平阳侯。”
提到曹时，王太后不由眉头深锁：“这孩子心肠好，也聪明，可惜就没个好身体。如今就剩你大姊一个人在长安……唉！他身体可好？”
刘彻瞥了刘舜一眼，见他小脸煞白，笑了笑：“还成，没什么大起色，可也没添病。”
王太后听他这么说，愁容稍减，随即作色道：“你这几个月别乱跑了，子夫就快免身了，她身子弱，我打算招揽名医进宫给她调养。你是将做父亲的人了，也该多关心些。”
提起即将出世的孩子，刘彻也紧张，因此没怎么挣扎便答了一个“诺”字。刘舜从没见兄长如此顺从过，低头闷闷的笑，不想王太后接下来就冲他去了：“你也别笑，都做诸侯王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成何体统？”
“母亲？”
“今天常山王相和常山王傅到我这里来了，说你再不回国，他们这官也做不下去了，请愿告病归家，要不我能叫人守着作室门等你们吗？”
两个老不死！没事干就会坏寡人的事！看回国了寡人怎么收拾你们！
刘舜在心里把两个重臣骂的狗血淋头，脸上可不敢带出半分不满来：“那母亲的意思是？”
“明天是好日子，你启程回常山国去，在外屏藩是辛苦了些，可那也是为宗庙社稷计，这道理你还能不明白吗？”
刘舜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情势比人强，不由他不低头，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儿……明白……”
王太后招手叫刘舜坐到身边，搂着他道：“明白就好，不是母亲不疼你，实在是国事为重，你也是入大学的人了，该懂事了。今日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过来，母亲给你送行。”
“诺。”
王太后的家宴异常丰盛，各色佳肴具备，刘舜却食不知味，皱着脸简直比吃药还苦。好容易挨到宴会结束，刘彻送他出宫门时，他简直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兄……”
“这是太后的意思，我也没办法。路上保重身体，还有，我命太官挑了上好的杏脯，都放你车上了，啊。”
“谢大兄。”
“行了，去吧。早点上路，早点赶到传舍休息。”
刘舜抹了抹眼睛：“我还想和卫青说几句话。”
“你——说吧说吧。”
刘舜走到卫青身边，握住他的手：“我听说，大兄给你取了个字，只是现在还没用过？”
卫青不禁惊讶这位诸侯王的耳朵之长：“回大王，确有此事。”
“什么字？”
卫青觉得刘舜的态度有些奇怪，犹豫了一下，但想这字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如实回答：“回大王，陛下赐臣字‘仲卿’，伯仲之仲，上卿之卿。”
刘舜点了点头：“伯仲之仲，上卿之卿，好字！待寡人下次入朝时，你一定要等着啊，仲——卿——”
最后两字他特意拉长了声音大声叫出，刘彻猛的回头：“说什么呢？”
“陛下保重，臣告辞！”
刘舜不等兄长过回神，撒开脚步连蹦带跳的奔上马车：“走！走！”
“你给我——”
刘彻眼见叫不住弟弟的车驾，干脆冲着卫青道：“他刚刚叫你什么？”
卫青不明白皇帝怎么又发了邪火，缩了缩脖子：“回陛下，常山王刚刚称臣仲卿——”
“你告诉他的？”
“……是……”
“你没事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常山王垂询，臣怎可失礼不答。”
再说了，就是个字，怎么不能告诉别人了？
刘彻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好啊，还不知道错在哪里？行！朕就让你知道！”
“陛下！陛下做什么？陛下——”
与此同时，坐在车上朝常山国狂奔的刘舜正坏笑着：“仲卿仲卿，还‘伯仲之仲，上卿之卿’？大兄你就会假正经！哼哼哼……”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个杏脯，猛然变了脸色，痛叫起来。
驾车的御手连忙勒住马匹，问道：“大王，怎么了？”
“牙疼……”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