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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诱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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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是有人见不得朕掌握虎符……”刘彻沉沉一笑,岔开话题,“你去把阿狸带来,等会这里可不平安。”
“诺。”卫青知道多说无益,干脆的转身离开。
这逆旅不能算大,卫青在黑暗中转了一圈,见前方有缝隙中透出微弱的灯光,立刻上前摸索着推开房门。
门后是间小小的卧室,除了左首案上的油灯,几乎是空无一物,连张床都没有,更不要说幄帐熏香等物。刘舜躺在铺的厚厚的席褥上,睡得正香。卫青摇了摇头,暗想这位诸侯王实在是被陛下折腾惨了,这种地方居然也能睡着。
“大王?大王?”卫青推醒刘舜,“快起来!”
“怎么了?”刘舜揉着眼睛,“你们怎么全这样?一个觉也不让人好好睡。”
“陛下命我来保护大王,恐怕有盗贼?”
“盗贼?”刘舜顿时睡意全消,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射出警觉的光芒,“这里怎么会有盗贼?大兄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王先随我来。”卫青给刘舜披上衣服,拉着他向堂屋走去,一边简单的把事情交代清楚。刘舜听完后,猛的停住脚步。
“大王?”
刘舜站在原地,脸色已不是凝重,而是阴冷无比:“盗贼?不是谋逆?”
卫青知道刘舜的意思,按说纪翁若真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应当去找里正,可他却直接通知了一伙“盗贼”,确实透着诡异,让人不得不想,这是不是个设计好的陷阱。
只是,常山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甚至——今上无子,一旦宫车晏驾,他是有可能征为天子的人选之一,形势与身份都如此特殊,卫青自然不敢与他明说,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事情未明,大王无需多做揣测。”
刘舜冷冷瞪了他一眼,快步冲向堂屋,在门口时他停了下脚步,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大兄,通知里正——不!还是叫人去县里吧!”
刘彻眉头一挑,似带着几分惊讶:“你什么时候也怕事了?”
“大兄……”刘舜欲言又止,刘彻嗤的一笑:“我心里有数。纪媪说过,这群盗贼为祸已久,连官府都无可奈何,就算通知了县里,又能如何?再说,区区几个盗贼就吓得皇帝和诸侯夤夜求救,未免让人笑话。”
“大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年文帝欲驾六马,尚且——”
“朕不是孝文皇帝!”
刘彻突然提高声音,打断刘舜,而后稍稍平静了些,缓了口气道:“你也不是什么诤臣。”
刘舜不知所措,期门噤若寒蝉,刘彻一言不发,室内的气氛愈加压抑,卫青眼见再这么下去大家就得被盗贼端了,悄步走到刘彻身边,低声道:“请陛下示下,如何擒贼?”
刘彻一甩袖子:“要什么示下?难道数十期门,竟不能敌山野盗贼?”
卫青知道他心情不好,好声好气的赔小心:“陛下,今日不同以往,陛下不惧,可常山王在此,若有损伤,只怕会伤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心,陛下也不能安心啊。”
刘彻瞥了刘舜一眼,见他缩着双肩,低头站在一旁,全然不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的样子,也有些不忍,放软了声音:“阿狸,过来。”
刘舜猛的抬头,睁大的眼中水汽尚未褪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盯着刘彻。而后,他忽然一皱眉,“哼”了一声,倔强的扭过头去。
刘彻没想到才给这弟弟三分好脸色,他就蹬鼻子上脸了,顿时拉下脸:“你——”
“陛下,”卫青连忙打断他,“臣有一计,不知可不可行?”
“说。”
卫青趴在刘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刘彻脸上的阴云不断消散,最终云散雨霁:“不错,你去办吧。”
“敬诺!李朔,去后面厨房,请纪媪把逆旅中的灯、油脂、酒、肉……吃的喝的,有什么拿什么!陛下请坐这儿……”他拉着刘彻至中间坐好,又把刘舜拉到他旁边。刘舜依旧臭着一张脸,刘彻向来是只要自己心情好,便不计较他人的小小顶撞,笑着拍了拍刘舜的脑袋:“好啦,大兄话说重了,你也别老这样,都快是大人了。等会跟着我,兵器无眼。”
他们兄弟说话间,期门郎已经将室内重新布置成饮宴的排场,各自坐好,唯有赵不虞和豆如意出了门。卫青给刘彻斟满酒,又对刘舜笑道:“臣要请大王一同演出戏,不知可否?”
“演戏?”刘舜扫视了一眼室内,蓦然明白卫青的意思,双眼一亮,“好啊,我就看你们这戏能不能成。”
刘彻在心里直摇头,暗想这卫青真是全才,将来若不打仗了,留在宫里哄孩子倒也是一把好手。
半轮残月挂在空中,青白色的光芒笼罩着被五尺高的墙垣保护着的几十户建筑,在冬日的寒夜里显得分外孤独凄冷。幽暗夜色中,一群人悄悄靠近里闾,领头的侧耳倾听片刻,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异常,在门上两长一短的轻轻敲了三下,过不多时,“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又来了?”问话的是监门人,他对这群人的出现并不惊讶,似乎早已习惯了。
“老规矩!”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只布囊交给监门人,监门人转身回屋,出来时,头领手上已准备好了绳子。他挥手照监门人后颈狠狠劈下,待人倒在地上,用绳子紧紧困住,连嘴都塞住了。
“关门。”
他嘱咐了一句,领着人向逆旅走去,走了十几步,头领忽然听到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正是逆旅那个方向,连忙示意手下各找地方隐蔽,凝神细听。
“唉,这大冷的天,他们在里面快活,倒叫我俩在外面受冻。”
“忍忍吧,虽说已到了河东,还得小心。”
“有什么可小心的?你没见投宿时那老翁连马传都要验看,要不是阿青恰好是平阳人,说了几句话糊弄过去,只怕我们都进不了这逆旅,就他们这警觉,难道还能有盗贼——”
“你行了吧,咱们干的这事情毕竟不光彩,真碰上个盗贼,连报官追查都不敢,还得自己小心。”
“就你小心——这天可真够冷的,我说,要不咱们去灶下喝碗热汤吧。”
“胡说,万一出事——”
“啰嗦!这还没出十月呢,就是盗贼他也得在家好好歇个几天不是?走吧走吧!这么冷天,万一冻出病来,才叫麻烦呢。”
一阵轻微却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期间还夹杂着几声不满的抗议,显是有人被强硬的拖到厨房去了。头领暗暗松了口气,待确定门口已无人声后,一挥手,领着手下窜进逆旅的庭院中。时已冬日,所有窗户都被堵死,连门缝都被遮起防风,因此在院子里丝毫看不见屋中的景象。他照例又听了几耳朵,门缝中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笑语,便什么也听不见了。头领略一思忖,决定趁着两名守门的护卫没回来之前解决。他起身推后两步,飞起一脚,踹开堂屋大门。
“谁?”正对大门的刘彻见有人闯入,大吃一惊,想要站起,却身体一歪倒在凭几上。其余人有的奋力站了起来,可又脚步不稳,头领环顾一室狼狈不堪的人群,闻着那股浓烈的酒香,忍不住哈哈大笑:“好一群肥羊,弟兄们,绑起来。今天这笔生意做的容易,不要多伤性命。”
“好嘞!”
其他盗贼扯出挂在腰后的绳子,一人选定一个目标,准备绑人。卫青盯着他们的动作,缓缓伸出手——打翻了案上的酒杯。
霎时间,屋内情势陡转。原本醉醺醺的期门猛的跃起,若饿虎扑食,反掌间将预备绑人的人摁到在地。卫青抽出匕首,正要向走向刘彻的匪徒扑过去,却被一把拦住:“看着阿狸!”刘彻说着掀起食案,砸向贼人,趁他躲避的当口,公孙贺飞身扑上,一脚扫倒了他,干净利落的掐中对手的脖子,将人制服。
“好身手!”刘舜大声喝彩,卫青微觉不满,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头领见中了敌人奸计,骂了一声,大叫:“撤!”
“走得出去吗?”
刘彻冷笑一声,那头领这才发现堂屋的门已经被关上,两人并肩站在门前。此时的情况,正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刘舜见大局已定,箕坐着笑道:“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亲眼看一回活的关门捉贼。”
话音未落,盗贼头领手中寒光一闪,直奔他而去。卫青合身扑上,抱住刘舜滚开。“铮”的一声,一柄雪亮的匕首插在刘舜的坐席上,兀自颤动不觉。头领趁众人都一愣神的瞬间,大吼一声,抽刀向刘彻当头劈下。
“陛下!”
“小心!”
“救驾!”
期门慌乱的叫嚷声中,公孙贺公孙敖一左一右,几乎同时抢到,公孙贺挥剑挡住刀锋,公孙敖则直取敌人胸膛。
刘彻急道:“要活的!”
公孙敖手腕一转,剑身狠狠拍在头领胸前,那头领胸口剧痛,不能呼吸,“当啷”一声,丢下了手中的刀。
“捆了!”
刘彻悠然走到被捆的严严实实的首领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那首领恶狠狠的瞪着刘彻,半晌过去了,一言不发。
刘彻笑道:“逞英雄?”示意公孙敖提了一名盗贼过来:“再过一刻,你不说,我就杀你一名同伴,你尽可算算看,到漏尽时分还能留几个活着的。”
“你——”
那头领脸皮紫涨,半晌,终于挤出几个字:“我是首恶,你不能为难他们。我姓张,河东人。”
“名字呢?”
“而公!”
“妄言!大胆!”
刘舜大怒,飞起一脚踢在“张而公”的脸上,把他踹的四脚朝天,鼻血长流。
刘彻拦住弟弟:“你安静些——”
“砰”!
一声巨响,几支箭挟着冷风激射而入,卫青大呼:“趴下!”话音未落,屋内一片漆黑。旋即脚步声、厮打声、叫骂声混作一团。待声音平静后好一阵,一团小小的光亮燃起,卫青手持油灯四下一看,盗贼已是一个不剩,屋门洞开,左边墙上的窗户也被砸开,想必偷袭之人就是从这里放箭的。好几个期门脸上都挂了彩,好在都是些皮肉伤。他心知这是黑暗中谁也不敢动兵刃的缘故,松了口气:“臣失职,没想到贼人还有同伙,幸得陛下和大王无事。”
“载在一群盗贼手上还万幸?”刘彻这会儿简直暴跳如雷,“去把那姓纪的老贼提来,我要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