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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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仨当真同妘连虎挤了一夜。
睡得居然还算可以——当然，如果妘连虎能不打鼾就更好了。
扈修竹和白鸾都还好，两人不论什么前世今生多少都有一些和旁人同寝而眠的经历，唯独苦了福懿。
次日晌午，她顶着偌大的两个黑眼圈，同白鸾她们一道艰难的啃食部落里分发的兔子肉干做早餐。
她见其余三人都津津有味的啃肉干，悲从中来，不禁发出质问：“这兔子干你们部落到底是怎么吃的？就这般硬啃吗？还是用来当午膳。”
妘连虎瞪大双眼，疑惑：“为什么不行？”说完话，她像特意给福懿展示似的，一张嘴塞进去三根肉干，倒真像兔子嚼干草似的咀嚼起来，不一会儿便把肉干吞进肚。
福懿……
好吧，这话就当她没说。
妘连虎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手猛拍大腿，嘴里含含糊糊同白鸾讲话：“那个白……白鸾，你不是不信天命？今天我就带你们去瞧。”
白鸾还没开口，福懿先好奇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天命还能叫人看出来？”
妘连虎向这三人打包票：“当然能，只不过你们要跟紧我，而且不许同其他人说。用汉话怎么说来着？你们要起誓，对，你们要起誓。”
白鸾却轻笑着低头：“不必。我无心于此。”
她对于自己相信的或者不相信的，一向都很固执。是的，那老姬说准了她重生之事，但那又如何？她想让女人赢，不代表她想背负起莫名其妙的天命。
这个词太大了，大到空旷，空旷得令她无端恐惧。
妘连虎急了：“你是怕了吧？怕自己真的是天命怕自己真的要背负起天命，天命怎会落在你这样不信它的人身上！”
白鸾刚想摇头，坐她右边的扈修竹却忽然凑近，她手腕一甩，把那把从头到尾都没舍得丢的折扇打开，挡在她俩脸前，做完这一切后，她附在白鸾耳旁悄悄耳语。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公主给你的任务是什么？这个就是。”
白鸾终于避无可避，在心里发出了声长长的叹息。
“好，我同你去。”
几人吃罢饭便由妘连虎带头，去看那劳什子天命。
等她们真进了后山，才发现那地方藏得极偏，连妘连虎统共也没来过几次，叫她们一阵好找。
妘连虎一路上都得意洋洋向她们仨介绍自己部落里的好，什么自给自足，什么资源共有，什么没有男人……
当然，没有男人这点是妘连虎最最骄傲的。
在她为数不多的直接经验和祖母教导的间接经验里，男人是最最麻烦，也是最最可恶的。
她们在一片春光中赶路。
少顷，几人在踏错几条小路再原路返回后，终于找到了妘连虎口中的“天命”证明。
石窟里的石壁上，拿颜料画的三副画，上面是太阳白云，下面是小人，其中一个用红色颜料标记出的小人在三幅画都出现。
第一幅画，太阳还在东边，草地上，两个小人手拉手，结伴往南边跑。
第二幅画，太阳已经悬在正中，五六七八个小人围着篝火跳舞，后面的山一层又一层。
第三幅画，太阳跑到西边，屋子里只剩一个小人，跪坐在地上大哭。
简陋到不可思议。
“你说这墙上的壁画，画的是我？”白鸾用手指头戳了戳那红色丑陋小人，红色颜料掉色呃掉得厉害，染得她指尖也成了红色。
福懿接过话茬：“你是说，这玩意和现在有几百年？”她也学白鸾用指头戳小人旁边画的云，毫无意外，那朵云自然也掉色，“我怎么看着连上周都不是，这是昨天的吧？”
扈修竹也绷不住开口：“你们这也太糊弄了，好歹找点不掉色儿的颜料画啊……”
妘连虎彻底怒了。
“你们汉人到底懂不懂什么是传承！这是我们部落是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我曾曾曾祖母那会儿就有这个了！”
白鸾伸出那根染了红色颜料的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这是？”
妘连虎有些尴尬，装作不经意再次挠一挠头：“你们还没来之前下了好久雨，把这洞泡了水，壁画也褪色了，这是我拿让妘婙从山下买来的颜料重新描的。”
扈修竹总结了目前的一下局面：“也就是说，你连所谓“天命”的证据，也是你昨天才画的？”
妘连虎又不服气起来：“什么叫我昨天画的？是原本就有的，你分明在污蔑！”
扈修竹更不服气：“你们山上凡事都不讲究一个证据的吗？你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却要说我污蔑你，我还要说是你在污蔑我呢。”
见两人要吵起来，白鸾一个头两个大，同福懿使了个眼色，福懿了然，两人分头行动，白鸾抱着扈修竹，福懿抱着妘连虎，把她们俩分开。
“要不？咱们先回去？”白鸾试探开口。她可不想继续看这俩人斗嘴了，等回去了，好歹还有别人能拦一拦。
好在这次，两人都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们在金乌将坠不坠的时刻下山。
一路上，妘连虎并不专心走路，像在故意展示自己有多能干一样跑来跑去，一会儿摘个果子，一会儿采个菌子，一会儿又下河摸个鱼，敏捷得像只泥鳅，白鸾三个人压根拦不住，最后还是白鸾觉察出不对劲。
她问妘连虎：“你带这么多吃的回去做什么？你们东西不够吃了吗？”
妘连虎还是挠头，嘿嘿一笑：“吃倒是够吃，只是现在小孩子多，成日里跟我们吃干粮，都吃腻了。正巧这次进后山，我就顺手带点东西给她们，回去一锅炖了，好叫她们尝尝鲜。”
白鸾三人听了这话，也开始默不作声的低着头，捡刚刚被妘连虎一脚踹下来的果子，等到了地方，四个人手上或多或少都从山里带出来了各色零嘴儿。
小孩们见到有东西拿，也不玩闹了，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不一会儿将她们四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边道谢着，边把她们带回来的果子都给分掉，最后，四人手里只剩妘连虎下河摸到的那条鱼和几个菌子，妘连虎说要拿这些煮锅热汤。
村中点起篝火，说是要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接风洗尘，她们几人在小朋友们的簇拥中，一步一步走向光明处。
这时天色已晚，篝火被其他人早早添了许多柴，在夜色中燃得越来越旺，火苗吹东风便往西边飘，吹西风便往东边飘，明亮，给人一种别样的暖意。福懿和扈修竹耐不住寂寞，也同部落里其他人一起手拉手跳起舞，白鸾和妘连虎不想跳舞，便拍手给她们打拍子，除了少年老成，坐在不远处瞧她们动静的妘婙外，其他所有人都载歌载舞，玩得不亦乐乎。
见白鸾看到妘婙，妘连虎有些得意又有些自满地斟了满满一碗酒，递给了白鸾：“你尝，这是我们拿自己种的高粱酿的酒，可好喝了，山下买不到的。”
白鸾也不推辞，接过碗喝了满满一大口：“你为何要说妘婙她是你的女儿？”
听到这话，妘连虎有些不满：“凭什么妘婙不能是我的女儿？只许你们汉人有女儿吗？”
白鸾颇无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妘连虎沉默了会儿，向白鸾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这里现在有多少人吗？”
白鸾摇头：“不知道。”
“一百六十三。这里的人，除了我和祖母，其余都是汉人。”妘连虎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她喝得太急，自己把自己呛到，“祖母原本没想过收养汉人女儿。在汉人来之前，这整片山林都是我们的，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狩猎，种植，织布，酿酒……可是汉人一来就不一样了，你们汉人人多，有武器，你们一来，我们只能住进深山里。”
“但是你们自己不要自己的女儿，你们把她们丢进塔里，你们把她们扔到河水里，你们把她们埋进泥土里，你们允许她们被野狗分食，你们允许她们在饥馁中死去。”
妘连虎有些醉了，她本就没学过山下那些弯弯绕绕，见白鸾沉默不语，便默认对方赞同她，继续滔滔不绝起来：“你们汉人真奇怪，你们不眨眼杀死新生的女儿，却又要别人家的女儿来到自己家，做妻做妾做奴隶。”
妘连虎继续灌自己酒：“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找天命之人吗？天命，就是我们的祖先向神灵卜算出来的，可以带领我们打败那些汉人的人。”
白鸾双手一摊：“可是我也是汉人啊，你们真要因为一个几百年前的预言相信我一个汉人不成？”
妘连虎摇头：“汉人和汉人也是不同的。”她顿一顿，继续说道：“男人和女人也是不同的，这世上但凡男人掌权一天，就没有女人活路一天。山下那些，你都见过的。”
这次轮到白鸾沉默了。
她知道妘连虎说的是对的，但是改变千百年来的事情又谈何容易？
这时候山上刮起一阵春风，她们看着对方，两个人头发都被风吹得高高的，乍一看像戴了一顶帽子。
最后，白鸾深吸了一口气，说：“你们要下山吗？我可以带你们下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