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及雨一

6、6忘不掉的人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见很多人。

　　有些人匆匆低头路过你身旁，留下模糊的侧影；有些人与你象征性的交结，一毕业就各奔东西；有些人闯入你的心扉，让人怎么也难以忘怀。

　　言月栩就是于晓夏忘不掉的那个人。

　　于晓夏知道言月栩这个人，是在初三的时候。

　　那次月考的数学题出得特别难，于晓夏望着题目一筹莫展，只好拿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发呆。

　　结束铃响起，于晓夏上去交试卷的时候发现，因为太难，好几个人放弃了挣扎，后边的大题就写了个解字。

　　万恶的数学，冷漠且无情。它遵循着“对就对，错就是错”的法则，当你对着题目看不出一丝眉目的时候，连公式都不知道套用哪一个，丝毫不给你胡言乱语的机会。

　　“我去！这道题应该选A才对，早知道我就不选C了！气死我了！”

　　“我也是！本来我都选对了！然后又觉得不对，又手痒去改了！”

　　“完了，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及格了。”

　　于晓夏刚一踏进教室，就看到一圈人围在数学代表的座位旁边，边对着答案边发出哀嚎。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充斥在教室里，每次考完试，大家对数学这个科目总有着莫名的狂热，其它的科目倒是没有出现这样的热度。

　　于晓夏没有加入他们，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并且不用特地去跟别人对照答案，就清楚的知道自己肯定考得很差。

　　差到一定的程度，咸鱼都懒得翻身……

　　反正于晓夏已经接受自己是个笨蛋的事实了，她将数学试卷放进桌子里，拿出饭盒，离开食堂打饭去了。

　　很快就到了出成绩的时候，果不其然，数学老师一进来就把全班臭骂了一顿。

　　“我真是服了你们啊，平常讲过的题目稍微变换一下就不会了？能不能学会变通一下？”

　　“平常出点简单的，让你们练练手，你们还真以为你们自己很有水平？现在难度上来，都傻眼了吧！连乱蒙都不知道怎么蒙了吧？这张试卷就是让你们认清自己跟真正的学霸之间的差距的。”

　　面对数学老师的大声训斥，全班保持缄默。

　　“这次全年级只有一个人考了满分，她在2班，办公室那边打印了几份她的答题卡，我已经拿过来了，我放在讲台上，待会你们传阅一下，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恰巧下课铃响了，数学老师一走，前排的同学马上就把答题卡拿到手中，吸引了好几个人在那边聚集。

　　“好厉害啊，这么难还能考满分，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这不是言月栩吗？我有朋友在2班，说她是他们班里的学霸，她的数学一直很厉害。”

　　“这个分差不多是我的两倍了，比不过一点。”

　　于晓夏本来还沉浸在自己71分的悲痛成绩中，察觉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她扭头接了过来。

　　后桌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拿了一张，一看完后马上传给了前桌于晓夏。

　　那是一张泛着僵尸绿的答题卡，大概率是用回收的纸来打印的。

　　虽然纸张看起来一言难尽，但上边清秀隽永的字体还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大题答得满满当当，解题步骤写得详略得当，在智慧的灌溉下，整张答题卡被编织得如此巧妙。

　　她叫言月栩啊……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再配上这个精致的答题过程，这一搭简直就是浑然天成的艺术品。

　　光是只靠想象，没见过面却能产生好感的人，真是奇怪的感觉。

　　于晓夏记住了她的名字——言月栩。

　　光凭这张答题卡而衍生良好的第一印象，不足以让于晓夏跨过整个中学阶段记到大学这么久。

　　可如果这个人曾像一束光那般照进自己灰暗的世界，想要忘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

　　中考即将来临，班级里洋溢着紧迫的气息，连平常吊儿郎当的小混混都在四处请教问题，大部分人都卯足力气，来应对这“成败在此一举”的局面。

　　班主任把班里成绩最好的十多名学生，安排在了最靠近讲台的前三行。学霸区跟学渣区划分明确，等级森严。

　　坐在倒数第二行的于晓夏看得明明白白，他们这些人是老师押注的种子选手。

　　平日里与于晓夏交好的几个朋友，也坐到前边第四行去了，她们像是齐头并进的队友，反倒是于晓夏在她们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了。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当别人都在进步时，自己还是一动不动的就是退步了。

　　有次英语老师布置任务分组进行讨论，最后再派出一位代表说出答案。

　　邻桌几位同学讨论得热火朝天，于晓夏手持试卷三番两次想见缝插针的加入他们，却找不到机会。

　　因为这道题她做题见过类似的，她有了充足的理由支撑自己，能为团队做出一丝丝小贡献，不用再当背景板了。

　　“会不会这道题语法用的是‘on’，因为我之前刷题看到过差不多的题目。”趁众人安静的时机，于晓夏试探性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可能用这个......"

　　“我们继续，我跟你们讲这道题......”

　　“我觉得肯定是这样的用这个'in'......”

　　于晓夏提出了与他们不一样的意见，可是没有人回应她，明明自己也是小组的一个成员。

　　短暂的停顿后，争论的声音又响起。

　　他们英语的单科成绩都比自己高，于晓夏徘徊在及格边缘的分数说服力明显不够，就顺其自然地被边缘化了。

　　于晓夏缩回身子，讪讪地坐回了座位。

　　最终英语老师公布了答案——这个空填的就是in。

　　但那又如何呢？没有人会相信她。

　　拜托，就算是学渣，至少也会有一小部分能够做得不错的啊，为什么一下子就要排除掉呢？

　　于晓夏郁闷的转着笔，小组成员和她都一言不发。

　　还有次同学们做完早操回教室的时候，于晓夏跟一个舍友走在路上时碰到了化学老师。

　　“老师好！”于晓夏脱口而出。

　　出乎意料的是老师没有理会她，明明是她先向对面的科任老师打了招呼，但老师跟没有看见她一样，扭头将视线落在舍友身上，对着舍友微笑并热情的喊出了名字。

　　赤裸裸的......

　　于晓夏发现自己被无视了，笑容还用力维持，才能暂时僵在脸上挂着。

　　被忽略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于晓夏是中下游的差等生，而舍友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

　　哪怕老师说声“你们好”，于晓夏都没有那么难受，自己连老师的一个正眼都不配。

　　没有进入初三之前，于晓夏是没有多大危机意识的。

　　可现在诸类的事件时不时就发生，往她心窝撒一把一把的盐，这让于晓夏忍受不了了，她要奋斗，她要逆袭，狠狠打脸这帮自以为是的家伙们。

　　她没有被爱感化，她是被恨驱使着要复仇。

　　为了逆天改命，于晓夏发愤图强，成了寝室里最早起床的人。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早上校园广播的第一首歌刚刚传出，宿舍的灯都没有亮起，于晓夏就蹑手蹑脚地从上铺蹦跶下来，以极快的速度换完衣服和洗漱后，拿饭卡出门去食堂吃早餐。

　　这天于晓夏起得太早，阿姨都还没有起来开门，她只能乖乖的站在旁边等待。

　　“哐！”

　　发呆一会的功夫，铁门就被阿姨打开了。

　　她应该是这栋女生宿舍楼里第一个去食堂的人吧，毕竟没有人会像自己那样......

　　“哼哼......哼哼哼.......”欢快的旋律传进于晓夏耳中。

　　比自己先迈出大门的是另一个人，她正快乐地哼着小曲儿。

　　那个人......

　　言月栩！

　　好家伙，真的是她。

　　于晓夏不会看错，之前她跟同学值日倒垃圾的时候，特地绕去校园荣誉榜单去瞻仰了一下这位传奇人物，是个齐刘海大眼睛的漂亮女孩。

　　然后排队吃饭时在舍友的指认下，于晓夏还远远瞄上过她一眼，的确跟照片长得差不多。

　　此时于晓夏就跟在她的身后，自己特地放慢了脚步，不想惊扰了这个氛围。

　　于晓夏听不出来言月栩哼的是什么歌，但她听得满心欢喜，连嘴角都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自己就像一只快乐的小蜜蜂，追寻着甘甜的花蜜。

　　原来真的会有人散发出令人愉悦的磁场，光是靠近她，于晓夏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要长出翅膀飞起来了。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又会碰见她呢？于晓夏开始期待。

　　有时就是这么的机缘巧合，能遇见第一次就会接着有第二次。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于晓夏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她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准备上教室。

　　这次班里测验她还是没什么长进，努力了还是没有成效，难道自己真的是笨蛋吗？

　　如果能一下子就一飞冲天，成为老师跟同学瞩目的对象就好了，可哪有这么简单……

　　于晓夏越想越不得劲，憋屈的叹了口气。

　　正值烈日高照，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留下了一地斑驳的光影。掉落的叶子零散的躺在上边，一阵风吹过响起了簌簌的声音。

　　于晓夏抬起头，却再次望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是她......

　　前方的人或许是感受到了背后不寻常的目光，继而将脸微微向左转了过来。

　　糟糕......难道是自己盯得太入迷被发现了吗？

　　正当于晓夏不知道该躲到什么地方时，言月栩没有彻底转过身来，她只是侧着脸弯起眼睛，向于晓夏露出了一个微笑。

　　以前于晓夏看电视剧时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一见面就要慢镜头，营造出一眼万年非你不可的情景。

　　她在此时此刻才明白，是她没有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人罢了。

　　对视的那一瞬间，于晓夏感到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眼神明媚张扬，还衬出了温柔的倒影，循着一束阳光穿过厚厚的阴霾，真正的投射进了她潮湿发霉的心房。

　　于晓夏呆滞的待在原地，感受着言月栩真切的笑意。

　　那是她久违的感受到温情，夺目的美就这样绽放在她眼前，令她恍惚得如梦一般。

　　此时此刻，我也能和你一样，共同沐浴在同一阳光之下。

　　真好。

　　这场绮丽的相遇，让于晓夏记到了很多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