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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朝堂与仙家大族达成合作,官府内通常有高阶阵法和风水护着,一般鬼怪难以侵入。

      已是午时。

      魏明看着头上晃眼的太阳,有些虚弱:“大人,这官府里头阳气真是够足的……这咒法不会中途失效吧?”

      沈恪方才给他丢了些护身的法咒,走在前方:“敛息凝神,便无人可见。除非你主动现形,或是撞翻什么东西。”

      魏明见他如此肯定,心中也有数,道:“那肯定不能……”

      正巧了,他话音未落,一个杂役突然从拐角冒出,魏明下意识后退一步,脚后跟哐当一声轻响,又挨到了廊下放着的一个空花盆。

      花盆挺大,他这点力道却让其轻轻摇晃了一下,所幸没有倾倒。但那杂役显然听到了异响,立刻停下脚步,疑惑地四下张望。

      魏明瞬间僵在原地。

      杂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四周:“唉,真是没睡醒,都幻听了……”他摇摇头,嘟囔着继续往前走,很快消失在廊道尽头。

      沈恪只当他笨手笨脚,回头:”小心。“

      两人穿过几重院落,越往里走越是僻静。

      这一个敛芳城的官府居然能有这么大。

      魏明东张西望,忍不住又开口问道:“大人,这档案库到底在哪儿啊?这官府跟迷宫似的。咱们会不会走错了路?”

      左尊右卑,文库常掌青龙之位,又要兼顾防火、防潮、安全、便于控制。
      一般是侧翼的次要院落。

      人间与地府的风水相反,沈恪常年去书房一类地方,对此十分熟悉。

      他语气平淡,道:“左边。”

      又过了一道月洞门,前方赫然出现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看起来比周边建筑都要陈旧些,门扇厚重,铜环上泛着经年使用的光泽。
      楼前一个小吏正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显然没料到这个时辰会有客来访。

      两人悄无声息地绕到小楼侧后方。这里的窗户明显比前面更高,纸窗上布满灰尘,几乎看不清内部情形。

      沈恪抬手,指尖在那布满灰尘的窗棂上轻轻一划。

      窗闩仿佛被无形的手拨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进去。”沈恪言简意赅。

      “大人好手段!”魏明眼睛一亮,率先伸手推窗。

      那许久未动的窗户却突然发出吱呀一声拖长的、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前面扫地的小曲声戛然而止。那小吏警惕的声音立刻传来:“谁?谁在后面?”

      脚步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越来越近。

      沈恪时刻留意着他这边的动向,手指极快地在窗台上一叩。更远处,似乎有一扇没关好的门被风吹得砰一声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一招声东击西。

      “哎哟!库房的门?!”小吏惊呼一声,脚步声立刻转向,急匆匆地跑向正门方向。

      沈恪道:“若再如此毛躁,便自行回判官司领罚。”说完,他已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滑入窗内。

      如今地府年底还有额外的香火功德拿,但任务失败的话,便与这香火功德无关了。

      魏明上一秒还在疑惑自己明明没怎么用力,下一秒,连忙保证:“属下知错!绝对没有下次了!”

      他手忙脚乱地爬进窗户。可落地时还是不小心带倒了一把靠在墙边的旧扫帚,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沈恪瞥他一眼,面上却只作未闻。

      库房内光线昏暗,尘埃弥漫,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朦胧的光线中。

      两人分头在书架间快速查找。库房内只听得见卷宗翻动的沙沙声和魏明偶尔压抑不住的、被灰尘呛到的轻微咳嗽。

      沈恪将所有本该放置人口户籍的书架找了个遍,却都摸了个空。

      过一会儿,魏明的声音带着困惑响起:“大人……奇怪啊,这边刑案检尸类目下,最近几个月的册子好像特别少?”

      沈恪已察觉不对劲,转身从另一排书架后走出,手中拿着寥寥几册文书,面色凝重:“户籍死亡录这边亦是缺失严重。”

      “啊?怎么会?难道是……”

      “有人先我们一步取走关键卷宗。”

      那些空置的书架隔板上面的灰尘痕迹很新,显然是刚刚被搬空不久。

      忽然,最底层的书架上摆着孤零零的一块东西。

      沈恪俯下身,拈起了那东西——一枚小巧莹润的玉石,质地冰凉。

      这东西,他见过。

      沈恪握着那玉石,缓缓站直身,朝向库房最深、最暗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杂物,蛛网缠绕。

      库房内一片死寂,只有尘埃在从高窗缝隙透入的光柱中舞动。

      沈恪面对着那片仿佛空无一人的阴影,道:“跟了一路,为何还不现身?”

      也难怪此人犯下滔天罪行后,还能在人界逍遥自在。此等高阶的匿影术法,若不是刚才溢出一丝气息,他也难以察觉。

      话音落下的瞬间,库房最深处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一阵低哑悦耳的轻笑从黑暗中荡出。

      来人缓缓步出。

      “啊啊!……见鬼了!”魏明最杵这种黑暗中慢慢冒出来的玩意儿,还没看清,先被吓一大跳。
      后知后觉这声音耳熟,抬头惊愕:“是你?!你跟踪我们?!”

      “不怕被绞了舌头,可以试试把舌头拉得再长点,而且……分明是我先来的。”

      斐厌目光黏回沈恪脸上,语气拖长,带着点儿刻意装出的委屈。
      “鬼差大人,你这手下,笨手笨脚,脑子不太灵光,还不讲道理,昨日我好心提供线索,今日替你们扫清障碍,怎么还落不着好呢?”

      这番说辞,对于“跟踪”的事实却闭口不谈。

      沈恪不想跟他说这种废话,只是摊开手掌,露出那枚莹润的玉石:“此物,是你的。”

      虽是问话,却十分肯定。

      斐厌挑眉,故作惊讶地摸了摸自己腰间:“正愁找不到呢,原来掉这儿了。多谢大人拾获~”
      他说着,便极其自然地向沈恪的手伸去,指尖几乎要碰到沈恪冰凉的皮肤。

      沈恪却倏然合拢手掌,避开了他的动作:“卷宗,也是你取走的?”

      斐厌的手顿在半空,也不尴尬,就势用那竹编的卷轴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鬼差大人明鉴。我路过这官府,想起寻常鬼差难以进入,怕耽搁了大人您的要紧事,就先行一步,‘请’了出来。”

      他说得冠冕堂皇,眼神里却全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样”的倨傲与挑衅。

      魏明缩在沈恪身后,气得跳脚:“强词夺理!你分明是别有用心!”

      沈恪止住魏明,问:“卷宗现在何处?”

      斐厌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矫揉造作。

      “自然是放在一个安全又方便的地方,恭候鬼差大人大驾了。你若信得过我,不妨移步一观?总好过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方,空对着几个空书架发愁,不是么?”

      沈恪沉默片刻。一时也不由想起魏明那些胡乱猜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与试探。

      最终,他开口道:“带路。”

      斐厌脸上笑容瞬间扩大。

      他引着二人又从窗户离开官府。

      七拐八绕,来到离官府不远的一处精致却隐蔽的私宅。这私宅里竟无一人,一摞厚厚的卷宗就那么看似随意,实则整齐地堆放在一张光可鉴人的紫檀木长桌上,旁边甚至还贴心地备好了茶水点心。

      一点冰雪意落在那茶水旁——是一株白茶花,正值仲秋,却甜香清冽,十分鲜活。

      “喏,近三个月所有记录在册的死亡卷宗,都在这里了。”斐厌往窗边的软榻上一靠,指了指那堆卷宗,“鬼差大人,请验货?看看我这‘忙’,帮得可还到位?”

      沈恪没理会他,径直上前,快速翻查起来。魏明也赶紧凑过去,一边警惕斐厌,一边帮忙整理。

      意外,记录清晰显示,近两日就有一名女子在家得了急病去世。

      “陈小满……”
      年十六,未曾字人,暴卒。
      查体无显见伤痕,面色苍白,体肤无异状,救治不及而殁。

      敛芳城盛行土葬,因急病去世,此时多半已经入土为安。
      若是一人得了急病倒还算正常。

      沈恪抚过字里行间,将每个名字挑出。

      近半年来,得了急病去世的女子有近百人,病状各不相同,年龄也各不相同,大都是青年女子。

      沈恪这阅读方式有些奇特,往往是手抚过下一行,眼睛还是看上一行,偏偏又快得惊人。

      一旁魏明看得一头雾水。问:“你到底安的什么坏心思。”

      斐厌看着沈恪摸着卷轴的手指,轻笑。
      沈恪查阅完所有卷宗,听见他这一声笑,不由抬头看过来。

      “当然是……想看看鬼差大人着急找不到东西时,会不会说点不一样的话?”斐厌说完,自己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愉悦,似乎觉得这个想法有趣极了。

      魏明忍不住要开口斥责,却被沈恪制止:“魏明。”

      沈恪将卷宗整理好,对斐厌道,“这些,我带走了。”

      “请便。”斐厌做个极其随意的手势,仿佛那只是些不值钱的废纸,“能为鬼差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鬼差大人是要去查验尸体?需要我带路吗?”

      狐尾乍现,摇的殷勤。

      沈恪直言:“不必。”转身便走。魏明连忙抱起卷宗,狠狠瞪了斐厌一眼,快步跟上。

      斐厌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出了私宅,走到街上,午后的阳光略微刺眼。魏明抱着沉重的卷宗,憋了一肚子气,忍不住抱怨:“大人!你看他那副样子!疯疯癫癫,阴阳怪气,肯定没安好心!这些卷宗说不定都有问题!”

      沈恪:“卷宗是真。他知道我们需要这个。”

      “那他图什么?就为了看咱们笑话?戏弄我们?”魏明完全无法理解那种恶趣味。

      昨日才说桥归桥,路归路,结果今天就追人尾巴,确实怪异。

      但沈恪沉默片刻,道:“或许。”

      他并不在意斐厌的动机,只在意结果。

      “先去查新丧女子的情况。”

      两人路过一个热闹的茶摊,恰好听到几个百姓在闲聊。

      一人起了话头,另一人皱眉。
      “李老四?……他咋了?”
      “倒了血霉!”
      “上个月,不知道这周围的山头来了个什么东西,竟然把蛇窝都给灭了。”
      “那李老四被从天而降的死长条活埋,吓得他尿着裤子,一路哭爹喊娘的滚回家,到现在还闭门不出……”

      能把人活埋,那蛇不知得死多少,况且一个常年捕蛇的人都能被吓成这样……

      沈恪驻足倾听。

      “哈哈!”一人幸灾乐祸,紧接着其他人也相视一笑。
      “谁让他把福强行留在家里……这是惹了报应吧!”
      “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干这么凶恶的事?”
      “谁知道呢?别人都没遇上这事,就他碰见了,那肯定还是他没积福积善。”

      “……要说积善,那还得是那王大户家。”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拍着桌子,啧啧称赞,“冬天施粥,夏天赠药,这些年就没停过!”
      “陈家老太爷还修桥呢,那开销可比施粥布药高多了!”
      “这么说来,王老爷比陈老太爷有钱,竟然如此吝啬……”

      一群大老爷们缩在板凳上,围着一小盘豆子,就着这些长短话,聊得津津有味。

      鬼差不能随意找凡人问话。

      眼见着这群人偏了话头,剩下的也不必再听。

      议论声渐渐被抛在身后。
      直到完全消失,也没见他们再提起那死蛇。
      魏明抱着卷宗,嘀咕道:“这帮人背地里议人长短,也不怕损功德……”
      沈恪不置可否。

      到无人处,沈恪唤来鬼差:“带路,去陈小满埋尸处。”

      鬼差声音缥缈:“回大人,陈小满……还未下葬,尸身暂厝于城西措舍。”
      “为何还未下葬?”沈恪问。

      鬼差一板一眼回复:“那陈小满有位情郎,名叫吴水生,连日来在衙门口击鼓鸣冤,说陈小满是被人害死的,并非急病身亡。闹得凶了,官府为平息事态,便暂将尸身移至措舍,说是……待查。”

      沈恪道:“吴水生现在何处?”
      “仍在牢里关着。前几日扰乱公堂,挨了板子。”

      按常理,鬼差办案,生魂死魄皆可审,但此事蹊跷,人死不能复生,活人的命或许更紧要。

      沈恪犹豫了一下,却道:“先去措舍。”他转向魏明,“把你身上那个布包解下。”
      魏明一愣,立马解下。
      沈恪转交鬼差:“带着这个,去牢里守着吴水生,寸步不离。”

      鬼差似乎也愣了一下,躬身:“是。”它模糊的身影卷起那布袋,悄无声息地沉入地下。

      “诶诶?”魏明看着钱袋子和鬼差一起消失,又看向已转身向措舍方向走去的沈恪,连忙压下好奇,快步跟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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