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里》萌菇

54、未知巧与拙

　　“我正要找你去，可收到消息了吗？照州把无处安置的难民都往镇北城送了，可春天化冻才能修路。冬天这么严寒，光安置这些难民就得花这个数，那总不能白养他们到春天吧。”于峦把北辰拉到一旁，小声商量着。

　　仗打完是好事，但跟他们俩可没关系。大事小情接连不断，就连庆功宴估计也坐不了半程就得溜。没有北辰的分担，于峦累得眼睛发直，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得拖住他一起。

　　北辰刚从代王那里出来，还帮着看了看军功折子。润色修改倒是小事，他还是极力劝阻代王同总兵详聊过再写军功折子。

　　在山南把简璨吹得神乎其神可以挡住鞑子，在朝廷把简璨吹得神乎其神，别让皇上下旨给人调到南边去，那就傻眼了。

　　代王想着这还真有可能，乔家双子不就是因为骁勇善战直接从江浙被调回京城的吗，哥哥还好，弟弟可是水军出身，调到京城就再也没下过水。

　　满折子辞藻华丽的歌功颂德，北辰看得头晕脑胀。好容易出来想喘口气，又被于峦逮住。北辰反手拉住他的手说道：“跟着回城的还有伤残的军士需要安置，我把简璨也拖来干活。这人手还是不够，再找几个人来分担就好了。”

　　于峦都把伤残军士给忘了，闻言痛苦的捏了捏眉头道：“你不提我都忘了，好在给他们授课的是工匠们，我选好了能说会道的几个，到时候也讲得来。难民们我估摸着还得个三五天，趁这时间再找点人，不然真给咱俩累死了。”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简直无语凝噎。北辰脑子转啊转，突然锁定一件事。“我答应大丘帮他藏东西，等涵易先回来我就拿给他看，等大丘自己回来我就找出来给他。我把它藏哪儿来着？”

　　现在哪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于峦拽着他往自己书房走。“难民难民！再想不出来如何安置，你就等着他们连树皮都给你扒掉吧。”

　　下人们碰见了都得绕着两人走，府里这两位公子实在太忙碌了，身上的怨气隔八百米都能感知到，他们还是少打扰为妙。

　　何夫子身边正围着一圈小朋友，左边袖子正被一个豁牙小男孩拽着嗷嗷哭，怀里还拦着一个，菜菜可不哭，正伸着手试图再抓小男孩的头发。

　　何夫子还是苍白瘦弱，他也没有吼叫呵斥的习惯，只是轻轻说道：“不许打了。这是学堂，怎么可以打架呢。”

　　菜菜不会说话，认真的用手比比划划。旁边围着的小孩子便主动说道：“夫子，是寅子坏，他说菜菜是哑巴。”

　　豁牙小男孩寅子最喜欢何夫子，一把抱住何夫子的胳膊抽泣着说：“是他在我的纸上乱划，我昨晚回家写了好久的。”

　　一旁又有支持菜菜的小孩子大声嚷嚷说道：“菜菜不知道那是你的作业，你不是也先在他的纸上乱画吗。”

　　跟寅子玩得好的小孩子也反驳道：“菜菜只是在瞎画而已，怎么能叫作业呢！反正我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孩子们数量不多，可实在吵闹的像八百只鸭子。别说北辰，就连于峦都佩服何夫子真是太有耐心了。于峦更是都不想踏进去，他大大小小见过不少私塾，里面可没有一个私塾像这样带孩子似的。

　　“好了，都安静下来。不许吵了。寅子有错，菜菜也有错。不可以叫人哑巴，也不可以抓人头发，谁的作业都不能互相乱画。”何夫子开口，小孩子们都不吭声了。他把菜菜和寅子都从怀里推开，让双方面对面站着。

　　“互相跟对方道歉，说的也好，比划也好。两个人牵着手，牵住。”何夫子板着脸，偷觑的两个小孩子心不甘情不愿的互相牵住对方的手。

　　寅子只好苦着脸自己先说，说完就看到菜菜也耷拉着小脸有气无力的比比划划。何夫子把两个小朋友的脑袋都摸了摸，说道：“好朋友更不可以欺负对方哦，互相道歉之后要不要分开坐你们自己决定。”

　　本来学堂的座位就是小孩子们自己选着坐的，要不是俩人挤在一起坐，也不会互相画画大打出手。两个人牵着手了，互相看看对方，别别扭扭的也不肯说跟对方分开坐的话了。

　　总算安静了，于峦心脏都被吵得突突跳。北辰这时才轻轻叩门，得到应允后才轻轻推开门，露出半个脑袋。

　　菜菜好久没见到北辰了，有些认生的往寅子身后躲，寅子也大方的伸开胳膊护着他。何夫子把每个好奇的小脑袋都往座位上赶，有个小脑袋没推动，举着手大声道：“北辰！好久不见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呀！”

　　北辰当然记得他，之前还坐过这小男孩的座位。北辰不觉得羞惭，冲他挥挥手道：“记得呀，你快回去念书吧。我找何夫子说几句话。”

　　把孩子们都赶回座位上，何夫子又每个人都安排了课业。这才慢慢飘出来，于峦想，这位先生确实病弱的像鬼魂一样。

　　“何夫子，您最近身体如何？”北辰也觉得稀奇，何夫子的身体又不严重也不好转，难道真如披发道人说的那样，要佩戴亲眼见到的雷击木做成的牌子才有用吗？

　　“老样子了，每天喝些温补的汤药，也不碍事。你们有事直说，孩子们单独在屋里，我不放心。”何夫子说话也中气不足，因此说话又慢又轻。

　　“山南涌入不少难民，怎么安置是大问题。正赶上镇北城修路招兵，我们便收纳一批难民，分担照州的压力。到时候有年幼的孤儿，想着能否托您看顾。”北辰这话跟来时他们俩商量的可不一样，不过于峦也没多嘴。

　　就凭何夫子这样的身体，能管好孩子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把他调走，这些小碎娃娃们可怎么办。

　　“可以是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品行低劣难以改正的孩子，我是不会允许他在学堂里伤害其他孩子的。”何夫子话说得不客气，对带孩子本身倒没什么意见。

　　“您都说了算，之前您怎么带镖局的孩子，就怎么带新来的孤儿。若真有教导不了的孩子，您传信，我派人来接走。”北辰话也坦荡，就何夫子这小身板，要是来个冥顽不灵的给他一拳，镖局里其他人都得先过来找他麻烦。

　　何夫子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门缝里露出个小脑袋，最不守规矩的还是菜菜。

　　湛蓝的猫儿眼扫过门口三位大人，于峦见他卷卷头发和小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腰间的玉佩，就拿穗子逗他玩。等他大着胆子挪过来，就一把抱起来摸了摸。

　　“这孩子长大可怎么办呢？”于峦见菜菜闹腾着要往下窜，被北辰接到怀里就安静下来。

　　“长大了再说吧，谁能知晓以后呢。过好当下才最重要。”北辰把菜菜放到地上，见他一溜烟躲进学堂里，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何夫子犹豫着突然道：“其实我收到了家里的信件，大概是两月前，说父母带着弟弟要来镇北城。要是我父母来，或许更小的孩子可以托他们照料。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在我老家，我父母照顾幼子是出了名的，在他们手上都活到三岁往上了。”

　　这可好，不过战乱中想必能苟活到镇北城的幼子不会太多。提到这点几人都默不作声。北辰道：“我去同盛叔讲，既然镖局里大半镖师们都从军去了，可以再空出几个院子安置孤儿和幼子。这样安全，也省得还要占用你的院子。”

　　何夫子笑着说道：“这样很好，我父母最喜欢孩子，他们来投奔我也不会觉得局促不安。”

　　王夫子开授的是正经学堂，学子们都奔着考功名去的。如今朝廷南迁，不少读书的学生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虽然还在念书，可半天都读不进去。

　　于峦和北辰冲进去逮人干活，别人尚且没转过弯来，一心求得功名的简禄立刻身先士卒。

　　他确实是想考取功名为官没错，但为官也是为了能让家里过好点。

　　现在科举无门，亲哥打仗去了，亲娘和姐姐医治病人，他总不能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吧。

　　简禄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愿意贡献力量，再加上他本就是王夫子的关门弟子，书又读得好，转过身对着同窗们一通宣传。

　　“‘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我们读书为官不就是为朝廷效力，做个勤政爱民的好官吗？如今家乡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焉有隔岸观火的道理！”

　　能在王夫子学堂里读书的都没有年纪太大的书生，听了这话实在容易上头。一个书生立刻拍案而起，说道：“古人说‘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这策论写得我头疼，谁知这些只是废纸还能造福百姓的政令！好，那我就亲自试试！”

　　于峦终于能夹杂进去煽风点火，不一会就把学子们忽悠的挨个签名画押，约好了明日去镇国将军府后院集合。

　　北辰偷偷给简禄比了个不得了的手势，简禄一挥手表示不必多谢。他也早就学不进去了，家里人都忙得不见人影，就他一人闲着。

　　总得干点什么，可哪里好像都不需要他。这下可是要跟崇阿先生一起做事，他自然当仁不让。他还偷瞥了于峦几眼，天呐，那可是他最崇拜的崇阿先生。

　　不过，他很快凑近北辰悄悄问道：“我哥什么时候就回城了？家里都没人有空给他房间打扫，等我回去了稍微给他收拾收拾。”

　　“最迟明日下午就回城了，等晚上我去跟你一起收拾。”北辰笑笑，又说道：“你哥受伤了，这次回来肯定要叫苦连天，你多让让他吧。”

　　打仗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但听到哥哥受伤，简禄还是心里一揪。“我哥娇气，哪次受伤回来不跟人闹腾。他老稀罕我的九连环了，我借他解闷玩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