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晴日与过往》莳昱

14、表白

　　他的外套带着他身体的、温热的体温和那股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混合着淡淡洗衣液和少年气息的味道，瞬间将她笼罩其中。

　　这气息比雨夜那次更近，更真切，更亲密，几乎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萦绕在她的周围，将她紧紧包裹。

　　外套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隔着薄薄毛衣传来的、稳定而温热的体温，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混合着喧嚣的雨声和自己如擂鼓般、完全失控的心跳，奏响了一曲混乱又悸动、只属于青春的交响乐。

　　江以乐的心跳骤然失控，像有一万只蝴蝶在胸腔里同时振翅，想要破茧而出。

　　“……嗯。”

　　她听到自己细若蚊蚋的、带着颤抖的回应，点了点头，顺从地、几乎是本能地钻到了他那由校服撑起的、充满他气息的“伞”下，脸颊不可避免地贴近了他温热的胸膛，热度瞬间攀升，烧透了耳根。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以及某种更深沉的、呼之欲出的、滚烫的情感。

　　“走。”

　　顾南萧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下一秒，两人一同冲进了细密而冰冷、仿佛无穷无尽的雨丝中。

　　少年的步伐迈得很大，却刻意放慢了速度，小心地配合着她有些慌乱的、小小的脚步。

　　他将大部分外套都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和半边身子很快就被飘泼的雨水打湿，冰凉的湿意迅速渗透衣物，贴上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护着怀里的人不被淋湿，手臂稳稳地举着外套，为她撑起一片移动的晴空。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外套上，发出沉闷而连续的、如同战鼓般的声响。

　　世界仿佛被这厚重的雨幕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他们并肩奔跑的、有些凌乱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外套下这方寸之间、充斥着彼此灼热气息和体温的、令人脸红心跳、头晕目眩的狭小空间。

　　每一次不经意的碰撞、手臂的摩擦，都像微弱的火花溅落在干燥的草原上，瞬间点燃着空气中早已饱和的暧昧因子。

　　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被拉扯成一条条朦胧的、流动的光带，映照着他们奔跑的、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像一幅印象派的画作。

　　江以乐偶尔侧头，能看到雨水顺着他利落的下颌线滑落，能看到他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更显得他眉眼深邃，如同浸水的墨画。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侧脸线条在流动的、模糊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坚定，仿佛在守护着全世界最重要的珍宝，有一种让她心安的力量。

　　这一段路，似乎变得无比漫长，又似乎短暂得转瞬即逝。

　　她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这样跑下去，跑向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未知的、自由的远方，逃离一切现实的压力和束缚。

　　一种强烈到几乎让她窒息的情感在她心中涌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化作言语。

　　终于，跑到了她家小区门口那棵枝繁叶茂、在雨夜中如同巨大伞盖的大榕树下。

　　茂密的树冠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了雨水，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被水光浸润的、破碎的阴影。

　　两人都微微喘着气，停了下来。刚才奔跑带来的热度与此刻雨夜的凉意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冰火两重天的感官体验。

　　外套下的空间依然紧密，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和温热的呼吸拂在对方脸上，气氛暧昧到了极致。

　　“到了。”

　　顾南萧放下举着外套的手臂，他的头发和肩膀湿了大片，额前的碎发被雨水彻底浸透，几缕凌乱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滚落。

　　他的眼神在夜色和迷蒙的雨水中，显得格外深邃明亮，像浸在水中的黑曜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压抑已久、再也无法掩饰的汹涌情感，像即将决堤的洪水。

　　“谢谢。”

　　江以乐抬起头看着他，胸口因为奔跑和某种汹涌的情绪而剧烈起伏着。

　　她的脸颊绯红，不知是运动所致，还是因为别的。

　　榕树下光线昏暗，却足以让她看清他近在咫尺的脸，和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灼热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感，那里面有着和她一样的、确认无误的悸动和渴望。

　　周围很安静，只有雨打榕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催生着某种冲动。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润湿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混合着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湿意的青春热度和某种一触即发的、危险的张力。

　　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几乎让人腿软的引力在两人之间滋生、蔓延，几乎要将他们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看着她在昏暗光线下愈发莹润的、带着水光的眼眸，那里面仿佛盛满了星光和迷茫，此刻正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羞涩的、期待的微光。

　　他看着她还带着奔跑后红晕的、如同花瓣般柔软的脸颊，那微微张开的、如同初绽蔷薇般柔嫩的唇瓣……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猛兽，毫无预兆地、猛烈地撞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那些日积月累的、无法忽视的注视，那些心照不宣的、甜蜜的默契，那些因她而起的、陌生的柔软和贪恋，在这一刻汇聚成了无法抗拒的、毁灭性的洪流。

　　他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身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低下头，靠近她。

　　他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凉和他本身滚烫的温度，拂在她的脸上，带着令人战栗的诱惑。

　　江以乐似乎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狂乱的、几乎要挣脱胸膛束缚的节奏擂鼓起来。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向了头部，让她一阵眩晕，手脚发软。

　　她没有躲闪，甚至下意识地、带着某种虔诚的期待和全然的交付，微微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因为极致的紧张和期待而轻轻颤抖着，像两只在雨中栖息、等待命运的蝶。

　　他俯身靠近的刹那，世界骤然安静。

　　雨声、风声、树叶的沙沙声，全都退成遥远的背景音。

　　唇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带着雨水的微凉和他炽热的呼吸。

　　这个吻生涩而克制，只是轻轻相贴，却仿佛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湿透的衣角，指尖都在发颤。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他稍稍退开，呼吸粗重，额头抵着她的，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像是在确认什么。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是后怕，是决绝，更是再也无法隐藏的、铺天盖地的情意。

　　“江以乐，”他哑声开口，声音低沉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尖上，“我不能再骗自己了。”

　　他滚烫的掌心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发烫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从转学那天第一次见到你，在雨里傻乎乎地站着开始，或许更早……我就……”

　　他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足够准确的词，最终却只是更紧张地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就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你。”

　　江以乐的心狠狠一颤，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滚落，混合着脸上的雨水，温热与冰凉交织。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少年，此刻为她卸下所有防备，袒露着最真实的慌乱与深情。

　　所有的猜测、不安、甜蜜的煎熬，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顾南萧，”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轻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勇气，抬手，轻轻覆上他抚摩自己脸颊的手背，“我也一样。”

　　她踮起脚尖，主动将那个未完的吻，印上他微凉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他浑身猛地一震，像是终于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许可，一直紧绷的、克制的弦彻底崩断。

　　他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深深拥入怀中，几乎要揉进骨血。

　　生涩的试探被汹涌的情感冲散，这个吻变得深入而缠绵，带着少年人独有的、不管不顾的炽烈和占有欲。

　　雨水顺着榕树的缝隙滴落，落在他们交缠的发丝间，落在紧贴的身躯上，却丝毫无法浇灭那燎原的火焰。

　　外套早已滑落在地，泥泞不堪，无人顾及。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雨夜榕树下，他们笨拙而虔诚地探索着彼此，用最直接的方式，确认着对方的心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他才万分不舍地稍稍退开，却依旧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湿透的发顶。

　　“以后，”他的声音带着亲吻后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的伞，归我管。”

　　江以乐把滚烫的脸颊埋在他同样湿透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那和自己同样急促混乱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

　　雨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

　　但此刻，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他弯腰捡起地上湿透的外套，随意搭在臂弯，另一只手却无比自然地、坚定地牵起了她的手。

　　十指紧紧相扣，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雨夜所有的寒意。

　　“走吧，”他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笑意，“送你到楼下。”

　　这一段短短的路，他们走得很慢。

　　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不再需要奔跑，也不再需要遮蔽。

　　雨水淋在身上，却只觉得畅快和清醒。

　　偶尔侧头对视，眼神交汇间，是只有彼此才懂的甜蜜和悸动，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像两个偷吃了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

　　到了单元门口，灯光明亮了些许。

　　“快上去洗个热水澡，”顾南萧抬手，将她黏在额前的一缕湿发别到耳后，指尖眷恋地在她耳廓流连，“别感冒了。”

　　“你也是。”

　　江以乐点点头，却舍不得松开交握的手。

　　“明天早上，”他看着她，眼神专注，“我来接你。”

　　“好。”

　　她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楼道，在转角处，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还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始终追随着她。

　　见她回头，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唇边噙着的那抹笑意，在明亮的灯光下，温柔得不可思议。

　　江以乐也笑着挥挥手，这才转身上楼。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顾南萧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残留着她温度的手心，缓缓握紧，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他抬头望向她家窗口即将亮起的灯光，胸腔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而滚烫的情绪填满。

　　几乎是逃跑似的跑进家门，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江以乐才仿佛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擂鼓一般，宣告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门外雨声淅沥，而门内的世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和未平复的心跳声。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瓷砖地面透过湿漉漉的衣物传来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她脸上、耳根乃至全身持续攀升的热度。

　　指尖下意识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份微凉而柔软的触感，混合着雨水清新的气息和他身上独有的、干净清冽的味道。

　　那短暂的、生涩的亲吻，如同一个烙印，带着令人战栗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

　　他低头靠近时的深邃眼眸，他捧住她脸颊时滚烫的掌心，他哑声说“我不能再骗自己了”时那压抑又汹涌的情感……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无限放大、慢放，清晰得让她无处可逃。

　　“从转学那天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你。”

　　他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叠叠的甜蜜涟漪。

　　原来，并非只有她一人在默默关注，并非只有她在那些不经意的对视中心跳加速。

　　那些她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默契瞬间，那些他看似偶然的出手相助，此刻都因为他的告白而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人晕眩的意义。

　　脸颊再次不可抑制地烧了起来，她将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嘴角却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傻傻的、止也止不住的笑容。

　　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得发腻，又像是拥抱着整片星空，璀璨而明亮。

　　她想起他最后牵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坚定温度；想起他说明早来接她时，眼底不容错辨的温柔与期待。

　　“以后，你的伞，归我管。”

　　霸道又带着无限缱绻的话语，让她心里软成一滩春水。

　　“笨蛋……”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同样沉溺其中的自己。

　　声音里却带着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甜蜜。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身上的湿意带来些许凉意，才恍然惊醒。

　　站起身，走到窗边，悄悄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的榕树旁，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应该也回家了吧？

　　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在回味着刚才那个吻？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她摸了摸依旧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那场雨和那个吻带来的、悸动的余韵。

　　今夜，注定无眠。

　　与此同时，顾南萧回到空旷安静的家中，玄关的声控灯亮起，映照出他湿透的、略显狼狈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开灯，也没有换下湿衣服，只是背靠着门板，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唇上似乎还萦绕着她柔软唇瓣的触感，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微咸。

　　那瞬间的悸动与战栗，如同最烈的酒，后劲十足，此刻正缓慢而有力地冲刷着他的理智和四肢百骸。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刻。

　　在那个冲动的吻落下之前，所有的克制、所有的冷静自持，都在她微微闭眼、颤抖着等待的姿态面前，土崩瓦解。

　　他回忆起她当时的样子——脸颊绯红，长睫轻颤，像一只受惊却又充满信任的蝴蝶。

　　那一刻，他心中涌起的不仅是汹涌的爱意，还有一种沉甸甸的、想要永远守护她的责任感。

　　“我也一样。”

　　她带着哭腔的回应，和那个主动踮起脚尖的吻，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他所有不确定的阴霾。

　　原来，他的靠近，他的贪恋，并非独角戏。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里，刚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滚烫的体温和确认心意后的坚定。

　　这里，也曾捧着她的脸，感受着她肌肤细腻的纹理和灼人的热度。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在胸腔里激荡，是喜悦，是满足，是前所未有的踏实，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未来的憧憬。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依旧连绵的雨幕。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滑落，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却让内心的情感变得更加清晰。

　　他想起了很多细节。

　　她解题时专注的侧脸，她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的眼睛，她忘记带伞时懊恼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嘟囔，以及每一次“偶然”相遇时，她眼中瞬间亮起的光彩……这些曾经被他刻意忽略或深藏心底的画面，此刻串联起来，构成了他青春里最明媚、最不可或缺的风景。

　　“顾南萧，你完了。”

　　他低声对自己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极深、极温柔的笑意。

　　那笑意从唇边蔓延至眼底，驱散了他周身常有的清冷气息，让他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而柔和起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早已熟记于心的头像。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几天前关于一道习题的讨论。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输入：

　　「到了吗？别感冒。」

　　发送。

　　他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仿佛握着无比珍贵的宝物。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她家的大致方向，眼神坚定而温柔。

　　雨还在下，但他的世界，已然放晴。

　　今夜，以及往后的每一夜，都将因为拥有这份共同的心意，而变得不同。

　　那个雨夜之后，南城的天空仿佛被彻底洗刷过一般，连续几日都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湛蓝。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连带着高三（6）班教室里压抑紧绷的氛围，似乎也因着某些微妙的变化，透进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甜。

　　江以乐和顾南萧的关系，如同被春雨滋润过的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蔓延生长。

　　那层横亘在彼此之间的、名为“同学”和“同桌”的薄冰，在那个坦诚心迹的雨夜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羞涩与雀跃的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