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妍惊

31、雷劫至

　　雅其山巅，雷劫将至。
　　连日布置的灵阵符文在荒僻的峰顶流转着幽光，空气凝重得近乎凝固。
　　木见秋于临时清整的石室中静坐调息，周身灵力趋于圆满。
　　峰顶废弃的道场，已是山雨欲来。
　　就在这时，雅其山上空那本就沉滞的灵压被一股骤然降下的、更为磅礴森寒的威压撕裂。
　　罡风为之低伏，空间泛起涟漪，一道渊渟岳峙的身影裹挟着未尽的风霜与星夜兼程的疲惫，重重落在石室之外。
　　木武宁来了。
　　“爹爹！”
　　木雾秋起身，步出石室，动作流畅平稳，对着突兀降临的至亲露出欣喜的神情。
　　木武宁并未应声，冰冷的视线扫过周遭粗陋的环境和峰顶积郁的沉重天象，最终牢牢钉回女儿身上。
　　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酝酿了许久。
　　“有几分把握？”
　　“有爹爹、师尊和须宗主为女儿护法，此劫不难！”
　　“那……很好。”
　　木武宁嗫嚅着，似乎想再说些什么，木见秋眼睛闪着微光，似乎也在等他说话。
　　“在上修界，一切都好吗？”
　　“好！一切都好！师尊悉心教导，师兄弟都友爱和善，前段日子还多了一个师妹！可爱极了！等渡完劫，爹爹要不要陪我去见见听冬？”
　　木武宁挥一挥手。
　　“这段日子，离国来犯，我不日也要前往边关……我会在这里守着你，等你雷劫渡完之后再走……有什么缺的，想要的，叫人给李管事，他也是信得过的……”
　　“好！闻夏最近怎么样？我前些日子送回去的丹药起效用了吗？”
　　木见秋又问。
　　“挺好的，已经不再心慌。”
　　木武宁似乎是不想多聊了，摆了摆手，站到阵眼上，不再多话。
　　木见秋显然是习惯了自家父亲这态度，耸一耸肩，飞身到峰顶道场上。
　　就在这寂静中，不远处的空间传来一阵特殊的灵力波动。
　　须伯倚的身影悄然浮现，身后还跟着两道身影。
　　本来须伯倚是最早到的，后来又回了一趟问剑宗。
　　至于他带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易桓杉，另一个是祁安之。
　　“见秋姐姐！”
　　祁安之刚落地，便想冲过来。
　　“安之！不可妄动！”
　　易桓杉声音清冽，随手将人拦下。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峰顶压抑欲摧的天象与木见秋淡然的姿态，微微颔首。
　　木见秋点头，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些糖，递给祁安之。
　　“我们的小安之呀！有没有好好练剑？”
　　祁安之立马冲破了自家师兄的封锁。
　　“有！”
　　“真棒！拿着吃！过会姐姐要渡劫，你要离得远一点，知不知道？”
　　“好！姐姐加油！”
　　须伯倚等几人都聊完了，才把两个人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随意打发祁安之在附近玩耍，转头对着易桓杉，语重心长。
　　“我知道，你是不想来的……木见秋这一回，虽然凶险，但也是个大机遇，只要她这一劫过去了，天道一定会降下赐福，你就在这附近，千万不要走动，若是能得一些……”
　　“我知道，如此行径是在抢她机缘，可这也是没办法了……何况我说要来，本也是打了这个主意的，另外那两个不可能不知道。”
　　须伯倚莫名有些说不下去。
　　想他当初也是出了名的冷傲，像这种劫人机缘的事情也是不屑做的。
　　可……桓杉这孩子，从小体弱，这一回若是能得一些机缘，他的修行路也能平坦些，至于欠下的因果，事后多送些灵丹妙药、天灵地宝，也就还了！
　　可是还不等他再劝，天上的劫云便猛然凝聚。
　　无法，须伯倚只好即刻入阵。
　　三位渡劫修士布好阵法，范骄骄和须伯倚皆是若有所思，只有木武宁，目光复杂，盯着阵中的女儿。
　　流转的阵纹在劫云的低压下，挣扎着发出幽暗的微光。
　　空气粘稠得如同铅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迫。
　　骤然！
　　那沉厚的劫云深处，传出一声刺穿神魂的厉啸，如同万匹上好的帛锦被巨力于九天之上生生撕扯开来！
　　这尖啸还未散去，一道宛如污血凝结而成的玄煞血电，破开云层，带着焚尽万物的暴戾，将整座山峦瞬间染成一片濒死的猩红。
　　“轰隆！”
　　震耳欲鸣的巨响并非简单的雷鸣，更像是远古凶兽的怒吼，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蛮横。
　　山岩崩裂，灵气被瞬间点燃、撕碎。
　　费尽心思布下的阵法，不过稍稍削弱其威力。
　　守护木见秋周身的数个阵盘甚至来不及哀鸣，便在雷光触及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白炽！
　　雷光吞噬的刹那，那被猩红光芒映照出的中心，木见秋清冷的侧影猛地一震，喉间抑制不住地喷出一道带着刺目金线的血雾！
　　骨骼断裂的细微闷响在狂暴雷声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又像鼓点般重重敲在旁观者的心上。
　　没有喘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轰然落下！
　　“啊！！！”
　　“见秋姐姐！”
　　祁安之的喊叫瞬间被雷霆碾成齑粉。
　　裂骨之痛，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能够承受的。
　　范骄骄侧目，须伯倚也不免忧心。
　　木武宁……像是在心疼。
　　散逸的赤电尚未完全熄灭，便有无数肉眼可见的、极为精纯的金色灵流自虚空涌现，如甘霖普降，又如百川归海，向着木见秋汇聚。
　　天道赐福。
　　这福泽的金芒余波，亦不可避免地漫向了不远处安全区域内的易桓杉。
　　体内，那因早产而略显孱弱的灵根，在精纯到极致的天地赐福金芒拂过的瞬间，竟自行发出无声的、渴望的震颤。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无视他的意志，本能地便要顺着灵脉逆溯而上。
　　“哼！”
　　易桓杉闷哼一声，俊逸的面孔瞬间绷紧。
　　眼中闪过不容错辨的决绝。
　　他并非因痛楚而哼，而是对灵根那不争气的、近乎盗匪般的本能反应。
　　“绝不能！”
　　蹭来的、偷来的！
　　他不要！
　　没有丝毫犹豫，易桓杉猛地将手中早已布好的灵阵展开。
　　封锁自身！
　　一瞬间，易桓杉主动切断了身体与外界的灵力交互！
　　那刚刚因本能而震颤、试图吸取金芒的孱弱灵根，立时被死死锁于识海深处，动弹不得。
　　更多的金芒如同实质的潮水，带着令人心悸的生命气息，漫过他足下的焦土，试图漫过他的脚踝，沾染他的衣袍。
　　易桓杉却如断崖上傲立的孤松，脊背挺得笔直，纹丝不动。
　　他阖上双目，将所有心神沉入对自身的绝对封锁之中，任由那足以令无数修士疯狂的璀璨金芒在身周流淌、堆积，却片缕不沾。
　　峰顶只剩下劫雷过后的余音回荡，木见秋伏于阵法中央……无论怎样，今日活下来了……
　　可……
　　好像总有什么东西预示着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