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妍惊

23、谁家把仙丹当草吃！

　　错身而过的瞬间，程雾潇旋至半途的身影猛然顿住！
　　那瞬间的失重感让程雾潇心跳如鼓，几乎摔倒！
　　但一股不服输的倔强从心底冲起！
　　手中的剑，借着旋身未尽的余力，如同春日里坚韧不挠从岩石夹缝里刺出的新竹！
　　不求多快多准，只求一份逆流而上的决绝！
　　剑尖划出一道简短、却饱含挣扎与决断的斜撩！
　　虽无木见秋“青莲出水”那般浑然天成、气韵悠长，但这青涩稚嫩的一撩，却带着一种“宁折不弯”、强行刺破压迫的锐意，直取傅轩安因为刺空而微微前倾的肩臂！
　　看台上的庄长老看到这一瞬，既兴奋又担忧。
　　兴奋自然是惊叹于程雾潇的进步，担忧……不必多言。
　　台上，两道人影乍分！
　　程雾潇踉跄着站稳，鬓发散乱，面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剑柄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剑尖甚至因用力不稳而晃动着。
　　而对面的傅轩安，虽然脚步依旧沉稳，脸上却再无之前的轻松写意，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惊愕。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袍肩臂处，被刚才那道笨拙却锋锐的撩刺划开的一道破口。
　　寂静！
　　台下的喧嚣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所有人，包括刚刚还在质疑议论的弟子，全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摇摇欲坠却又倔强持剑挺立的程雾潇。
　　程雾潇招式的青涩依旧未褪，但那电光火石间迸发出的、糅合了木见秋柔韧剑意与她自身纯粹灵巧的奇诡反击……如同在冰湖深处投入了一枚燃烧的陨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视线！
　　青涩的嫩芽，竟在狂风暴雨中，刺出了一线属于自己的、不容忽视的锋芒！
　　剑鸣裂空！
　　傅轩安身法灵动如疾风绕柳，手中青锋快逾奔雷，再出一击！
　　刹那间，演武台上仿佛有千百道虚虚实实的青色剑影同时绽放！
　　密密麻麻的破空尖啸织成一张致命蛛网，完全笼罩了程雾潇周身所有闪避角度。
　　剑气森然，割得空气嘶嘶作响，看台弟子无不屏息，惊叹于这位内门翘楚老辣狠厉的杀招！
　　程雾潇面对这扑面而来的剑刃狂潮，退无可退！
　　程雾潇牙关紧咬，足下步伐猛地一变，不再如以往般力求灵动闪避，反而足踏坤位，身形瞬间沉凝如坠千钧。
　　手中那柄样式寻常的精铁长剑嗡嗡震颤，一股不屈的倔强从剑身透出！
　　程雾潇似是模仿了叶归昔那几近静止的守势要诀，剑尖引而不发，剑身微微震颤着，划出极小极密的圆弧。
　　这一点，看台上的庄长老看的分明。
　　气机内敛如蛰伏青莲！
　　漫天剑影虽密，程雾潇却以拙破巧，以这微小圆转的剑圈死死护住身前要害！
　　剑光碰撞声密如骤雨，火花四溅！
　　每一次被震开，程雾潇的脸色便白一分，但那双清亮的眼睛却越发凌厉如星！
　　傅轩安久攻不下，眼中厉色一闪。
　　“如此僵持，岂非失了颜面？”
　　傅轩安咬紧牙关，体内灵力骤然狂涌，青锋长剑上那层原本的流风剑气瞬间凝聚、压缩、再压缩！
　　最终化作一道凝练如青色琉璃、足有三丈长短的可怕剑罡！
　　剑罡刚猛霸道，撕裂空气发出沉闷如雷的音爆！
　　再无半分虚招，带着一股斩断山岳的沛然巨力，狂暴无比地当头斩下！
　　程雾潇避无可避。
　　生死压力下，程雾潇周身灵力瞬间被榨干！
　　眼眸深处那点不屈星火猛然爆燃！
　　剑在手，竟是不退反进！
　　斜指天穹，所有残存的力量尽数汇聚剑尖！
　　没有繁复的剑招，只余一抹决绝惨烈、仿佛要刺穿苍穹的孤寒之芒！
　　“不可放任！”
　　庄长老飞身而下，干瘦的手指看似随意地在胸前结了一个古老印诀，指尖倏然点出！
　　一点凝练如星核的毫光瞬间爆发！
　　嗡——！
　　灵力如同无形的天河倒灌而下。
　　傅轩安的青色剑罡与程雾潇的绝命锋芒，在撞上这层看似薄薄的壁垒的瞬间，竟如同冰雪投进熔岩！
　　既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也没有剑气乱流的暴虐。
　　仿佛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点被强行扭曲冻结。
　　剑罡崩解！寒芒消散！
　　两道身影如遭无形重锤，闷哼一声，齐齐被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震得向后倒飞出去！
　　各自踉跄落地，脸上都带着力竭的苍白和未曾散去的惊悸！
　　场中烟尘未起。
　　演武台完好无损。
　　庄长老负手立于方才那风暴中心点，衣袂飘飘，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目光扫过喘息不止的两人，声音如冷玉敲击。
　　“气衰力竭，锋芒已碎。止戈。”
　　他顿了顿，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全场。
　　“此局——平！”
　　寂静……
　　竟然是平局。
　　更多的目光从庄长老身上移开，转而死死盯向那两个被震退的身影。
　　程雾潇脸色煞白如纸，嘴角的血迹殷红刺目，杵着半截断剑，身体微微发颤，似乎随时会倒下。
　　而对面一向骄矜沉稳的傅轩安，竟也脚步虚浮，以剑拄地喘息不止，青锋之上光华暗淡。
　　这狼狈的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震撼人心。
　　“程师妹……她刚才……是顶着傅师兄的剑罡硬冲上去的吗？！”
　　“硬接啊！她一个刚入门多久的新人？！”
　　“那最后一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她真敢啊！”
　　先前那些或质疑、或看戏、或带着些许同情的心态，在此刻目睹了程雾潇那以命相搏、玉石俱焚般的惨烈反击后，彻底被击得粉碎。
　　那不是一个靠荫庇的花架子，而是真正能在绝境中抽出淬血刀锋的狠人！
　　一种混合着毛骨悚然的后怕与强烈忌惮的复杂情绪，在无数弟子的心底炸开！
　　此刻，庄长老宣判平局的声音落下。
　　整个演武坪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喧哗与沉寂交织的状态。
　　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如同无数只被惊飞的蜂鸟。
　　无数的目光在庄长老、傅轩安和程雾潇之间逡巡往复。
　　震惊未消，敬畏更深，而那点对程雾潇根深蒂固的质疑早已被碾碎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心有余悸和对她那份狠绝的深刻认知。
　　演武台上的尘埃刚刚落定，庄长老那句“平”字还在青天白日里打着转儿。
　　先前还弥漫的惨烈肃杀之气，骤然被一阵带着点不合时宜的“叮铃哐啷”给搅散了源头！
　　只见半跪在地、气息奄奄的程雾潇，颤巍巍却又极其熟练地摸出了腰间那个瞧着就不便宜的青玉锦囊！
　　接下来的一幕，活脱脱像是打开了一座仙家宝库的门缝倒栽葱。
　　哗啦啦——！
　　十几种颜色各异、流光溢彩的丹药丸子！拇指肚大小、龙眼核状、甚至还有裹着金箔的小香丸，红的像烧着的火、蓝的如凝冻的海、紫的似坠落的星。
　　还混着几片被压得扁平的叶子，如果有炼丹的弟子在这里，立马就能认出，这是某种高阶聚灵草晾干版。
　　一股脑儿倾泻而出，在程雾潇摊开的沾着血污和石粉的手心里，堆成了一座小小的、五光十色的丹山！
　　程雾潇那苍白的小脸上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完全无视了周围瞬间凝固、眼珠子都快瞪脱眶的万千目光。
　　程雾潇的动作麻利得像是个被饿了三天的老饕，抓了一把不知是玉髓丹还是百草回生丸的“糖豆”。
　　唰！
　　一声就拍进了自己嘴里，腮帮子瞬间鼓起一个滑稽的包，活像一只偷藏松果的松鼠。
　　“哦～”
　　“活过来了！”
　　程雾潇喟叹之余，眼神一瞟刚站稳、正在努力平复翻腾气血、脸上表情还残余着巨大震惊和微妙懊恼的傅轩安。
　　随手抓了把丹药，精准无误地被塞进了傅轩安因震惊而微张的嘴巴里。
　　傅轩安整个人都僵住了，瞳孔经历了瞬间的剧烈地震。
　　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呈现出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茫然失措、以及“嘴里这玩意儿好像极其珍贵但我该不该吐出来”的史诗级混乱表情。
　　傅轩安嘴巴里被硬塞进来的东西芬芳扑鼻又灵气汹涌，瞬间就化开，顺着咽喉往五脏六腑里钻。
　　想吐？
　　那一把丹药仿佛长了腿，根本不容他反抗！
　　程雾潇？
　　她压根没管在场的那堆人足以载入表情包史册的呆滞面孔。
　　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唔……嚼嚼……师兄……嚼嚼……别浪费……嚼嚼……下回……嚼嚼……还指不定谁……请谁……吃药……嚼嚼嚼！”
　　一边含糊念叨着，一边又伸手抓了第二把五颜六色的“糖豆”，嘎嘣嘎嘣嚼得那叫一个认真虔诚，仿佛在替天道老爷执行某种重大而严肃的、叫做“清空锦囊库存”的救世任务！
　　庄长老那万年古井般的脸上，眼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捻着胡须的手顿了顿，像是在努力理解这画风突变的意义。
　　而那满地滚落的流光溢彩丹药，散发的浓郁药香混合着血腥和尘埃，构成了一幕前所未有的诡异又庄严的景象。
　　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女，正用这种既豪横得像败家子，又粗犷得如同老农分享最后一把花生米般的诡异方式，不仅自己大快朵颐，还顺手“犒劳”了一下刚刚险些把她劈成两半的对手。
　　用实际行动谱写着什么叫“大比有风险，嗑药需积极，胜败如浮云，健康是本钱”的另类修仙同门情。
　　灵气恢复的速度快得惊人，那苍白的脸上开始泛起一丝丝红润，仿佛被硬塞进去的不是丹药，而是一队忙着帮她修复经脉的小精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