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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 7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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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宸的剑尖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汗水却模糊了视线。
寒玉台上结着一层薄霜,将他的赤足冻得发青。这是受罚后的第七日,按照父君的指令,他本该卧床养伤。
但玄宸知道,自己不能停。
书上记载,神胎越强,魔胎越弱。弟弟的安危系于他的剑锋之上。
“第一百零三式......”
玄宸低声念着剑诀,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颤抖。
打神/鞭留下的伤痕藏在白衣之下,每动一下都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针在骨髓里搅动。
然而,最痛的不是皮肉,而是神魂。
神魂上那道被生生撕裂的口子,正随着灵力运转不断渗出金色的魂力。
他似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喘起来,喉咙里一股腥涌了上来,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停,不敢停。
父君那句“神胎懈怠,魔胎猖狂”如同诅咒般在耳边回响。
“哥哥!”
脆生生的叫声让玄宸手腕一抖,剑锋偏了半寸。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玄渊。
可父君明明下令禁止弟弟来看他的啊。
转身的瞬间,玄宸迅速抹去唇边的血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渊儿怎么不在寝殿里休养,怎么大老远跑过来了?这寒玉台你可来不得,太冷了,你受不住的.....”
玄渊站在寒玉台边缘,小/脸冻得通红。
他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显然是从寝宫偷跑出来的。
七岁的孩子瘦得可怜,宽大的衣领露出锁骨处蔓延的清晰可见的紫纹。
那是魔气侵蚀的痕迹。
“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玄渊绞着手指,眼睛盯着地面:“母后去瑶池了,青鸾姐姐在熬药,我想念哥哥,趁青鸾姐姐不注意,就溜出来了。”
玄宸心头一紧。
弟弟身上的魔纹比上次见面时更多了,已经爬到了脖颈处,看起来十分狰狞。
父君严令,不准弟弟离开寝殿半步。这表明上的保护,实际与幽禁无异。
本就是活泼乱跳的年纪,却不让他出门,这不得把他憋死啊,难怪他会偷偷溜出来。
他攥紧拳头,强忍着将玄渊拥入怀中的冲动。
神胎与魔胎,天生相生相克,离得越近反噬力量就会越大,只会让双方都痛苦。
“快回去,被父君知道,要受罚的。”
玄宸催促弟弟回去。
这寒玉台寒气迫人,弟弟如此孱弱的身体,不怕待上半个时辰,就会病倒了。
“哥哥的伤还疼吗?”
玄渊突然抬头,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盛满担忧。
别看玄渊年纪小,却是心思最细腻的,是个暖心的小宝贝。
这个问题像钝刀般扎进玄宸心脏里。
他想起那日打神/鞭落下时,父君眼中的冰冷。想起玄渊被魔气侵蚀时发出的惨叫声。想起母后看他时那种,仿佛看怪物般的冷漠眼神......
“早好了。”
玄宸故作轻松地挽了个剑花,却因动作太大扯到伤处,眼前一阵发黑。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落在万年寒玉上,在寒玉台上结成一粒粒冰珠。
玄渊向前迈了一步,轻轻一嗅,小鼻子就皱了起来:“哥哥骗人,你身上有血腥的味道。”
玄宸这才发现,袖口不知何时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慌忙将手臂藏到身后:“练功太急,不小心被功法伤了手。”
“哥哥的嘴唇也有血哦。”玄渊的声音突然发抖。
玄宸下意识舔/了舔唇,尝到铁锈味。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下唇咬得血肉模糊。更糟的是,此时一股热流突然从他的鼻腔涌/出,鲜血的血珠滴在寒玉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没事的。”玄宸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渊儿别怕,哥哥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话音未落,一阵剧痛突然从神魂裂口处炸开,玄宸双/腿一软,站立不稳,手中的剑脱手而飞,掉在寒玉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跪倒在地,双手撑地,大口喘息着,眼前金星乱冒。
“哥哥!”玄渊的惊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模糊,听不太清楚。
玄宸想安慰弟弟,未曾开口,却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模糊地看到玄渊哭着扑过来,却被神力与魔气相克的冲击波弹开,摔在台边。
“别过来。”玄宸叫道,阻止玄渊过来。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会伤到你的。”
玄渊爬起来,小/脸上满是泪痕:“我去叫母后,叫医仙,叫长春子过来!”
“不行!”
玄宸一把拉住弟弟的手,力道大得让玄渊吃痛,"听我说,不能告诉母后。”
“为什么?”玄渊哭得更凶了,“哥哥要死了.....”
玄宸的心中,感到一股暖意流入。
原来弟弟是担心他会死掉啊。
可是,他可是神胎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呢?
玄宸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哥哥不会死的。这是......打神/鞭留下的后遗症。青鸾姐姐说了,神魂撕裂需要慢慢将养,急不得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隐瞒了最关键的那一句话。当时青鸾姐姐可是说过,这种神魂撕裂的伤,无法痊愈,这种痛苦会伴随他一生。
打神/鞭是惩戒神族的刑具,留下的伤痕永不愈合。父君那日盛怒之下,几乎将他的神魂劈成两半。
“都怪我......”
玄渊蹲下来,抱着膝盖抽泣:“要不是我执意要哥哥带我去凡间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父君也不会打哥哥了。”
玄宸心头剧震。
原来弟弟一直以为,那是他的错。可是,弟弟何错之有,弟弟是受害者啊。
他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渊儿,你不要这样想。一切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害得你被魔气侵蚀,每日每夜承受这侵蚀之苦...... ”
话没说完,他的嗓子腥甜,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玄宸的意识开始模糊,他隐约看到玄渊在哭喊什么,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寒玉台的冷气侵入骨髓,与体内灼烧般的痛楚形成鲜明对比。这使得他昏昏沉沉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真好,他想。
至少渊儿没事。
玄宸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晨星阁的床榻上。
窗外已是黄昏,橘红色的光透过窗纱,为所有的东西都镀上了温暖的颜色。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全身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哥哥醒了!”
玄渊的小/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眼睛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
玄宸这才注意到弟弟正趴在床边,手里攥着一块湿漉漉的帕子。
“你怎么还在这?”
玄宸声音有些嘶哑:“父君回来,要是看到你......”
“父君去北海了,明日才回。”
玄渊吸了吸鼻子:“青鸾姐姐帮我瞒着呢,父君一回来就传讯于我。”
玄宸这才发现青鸾站在门边,绿眸中满是担忧。
见他醒来,她匆匆端来一碗药::“大殿下先把药喝了吧。长春子仙长特地加了安神的......”
“长春子?”玄宸一惊,“他知道了?”
青鸾摇头:“只说是练功走火,导致了吐血。其他的,奴家没有说。”
玄宸松了口气,他知道,青鸾的嘴是有把门的,十分的紧。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很苦但比起神魂撕裂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他注意到玄渊一直盯着自己看,小/脸上写满不安与愧疚。
“渊儿,你该回去了。”玄宸轻声道,“母后若是看不到你,一定会发疯的。”
玄渊摇摇头,突然爬上床榻,在玄宸惊愕的目光中,他将小手贴在他额头上:“我给哥哥疗伤。”
“不行!”
玄宸想躲开,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处,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渊儿,快下去,神力魔气相克,你会受伤的。”
“前不久,母后教了我一个法子。”
玄渊不听哥哥的,仍固执地把手按在哥哥的额头上,不肯离开:“是清心咒,母后说能让魔气暂时安静下来。我想,哥哥现在一定很痛,我用这个给你疗伤,让你的伤也安定下来。”
不等玄宸反对,玄渊已经开始念咒。
稚/嫩的童音在黄昏中显得格外清澈,一个个银色符文从他掌心浮现,轻轻落在玄宸眉心。
说也奇怪,那些符文接触到玄宸的神力后,竟然没有引发排斥,反而形成一层缓冲膜。
一段咒语,两处作用。一处玄渊体内的魔气被暂时压制。另一处,玄宸的神力也变得温和起来。
玄宸有些讶然。
他没有想到,自己平常经常念诵的清心咒,竟然有这样的效果。
“母后说,这个咒语能让我不伤害别人。”玄渊专注地维持着法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只能维持一小会儿,但是,我想,它能够压得住我体内的魔气,那么对哥哥身上的伤,也是有用的......”
玄宸感到一股暖流涌/入体内,疼痛奇迹般减轻了。就好像有人在他燃烧的伤口上覆了一层雪一般,清凉无比,也因此减轻了些许灼烧的痛楚。
惊讶地看着弟弟。
玄渊什么时候学会这么高深的法术了?
“哥哥别动。”
玄渊咬着嘴唇,小/脸因灵力消耗而发白,他仍在坚持:“很快就快好了。”
银光越来越盛,最终形成一个茧状的光罩,将兄弟二人包裹其中。
在这奇异的空间里,神力与魔气短暂地和平共处。
玄宸感到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的放松,连神魂的剧痛都变得遥远。
突然间,玄宸发现弟弟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预感到不妙,忙道:“渊儿,快停下,你灵力不够,若再强行运功,会被反噬的。”
玄渊摇摇头,继续输出所剩无几的灵力。
就在这时,光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玄渊体内的魔气开始反噬清心咒的压制。
玄渊痛呼一声,手从玄宸额头滑落下来。
光罩破碎的瞬间,玄宸本能地将弟弟搂入怀中。
神魔相克的剧痛立刻袭来,但比起让玄渊受伤,他宁愿承受这样的痛苦。
两股力量在他们相触的地方激烈交锋,发出刺眼的火花。
“放开我!”
玄渊挣扎着要想离开哥哥的怀抱:“哥哥你快放开我,这样会伤到哥哥的!”
玄宸死死抱住弟弟不放,直到最后一丝对冲的能量消散。
当一切平静下来时,兄弟二人都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你这个小傻/瓜!”玄宸轻抚着玄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刚才是有惊无险,如果反噬的力量再强大一些,玄渊可能会没命。
玄渊抬起泪眼:“因为哥哥也总是为我冒险啊。”
这句话像箭一般射穿玄宸的心脏。
他想起七岁那年,自己也是这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弟弟。想起每次玄渊魔气发作,他都偷偷的想替他分担痛苦。想起明知神魔相克,却还是忍不住靠近这个唯一的弟弟。
“哥哥,你在哭吗?”
玄渊用袖子擦去玄宸脸上的泪水:“伤口很疼,是不是?”
玄宸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不是因疼痛,而是因为,这是受罚以来,第一次有人问他疼不疼。
“不疼,真的不疼。”
他将弟弟搂得更紧,声音哽咽:“有渊儿在,有渊儿替哥哥疗伤,哥哥一点都不疼,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