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夜不黑

62、第 62 章

　　云渺之都，凤曦的寝宫/内。

　　昔日长相甜美爱笑的小公主，此刻脸上不见一丝笑容，犹如被白雪笼笼罩的雪山，冷得人后背凉。

　　她面无表情地将大红色嫁衣褪了下来，
　　换上一袭素白长裙，指尖燃起一缕涅槃火，将婚书烧成灰烬。

　　她恨这桩婚事，明明她已有心仪之人，天族的威压，却逼得她要屈从，另嫁他人。

　　真是太可气了。
　　她最看不惯，就是这种凭借手中权势任意欺压别人的天族。

　　那个帝君，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她听说一千年前，神魔大战中，帝君爱上一个魔族女子时，她还挺佩服这位帝君的勇气的。

　　不曾想，他居然心甘情愿接受惩罚，接受封印神魂的处罚，彻底忘却了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真是太没骨气了。

　　“公主，王上已经去天宫请罪了。”
　　侍女低声禀报：“听说，王上给昊天帝尊的理由，说公主上段时间驱魔除妖，受了重伤，神魂受损，需闭关千年蕴养神魂，否则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能。”

　　凤曦冷笑一声：“也就是说，本宫重伤了？”

　　侍女忙摆手道：“王上也不是咒公主，只是，除了这个可行的理由之外，王上再找不出其他推拒的理由了。望公主能够体谅王上的一片苦心。”

　　凤曦沉默了一下。
　　的确，说到宠爱，父王是最宠爱她的，怕她受委屈，什么理由都编排上了。

　　只是，这样蹩脚的理由，天族能信吗？他们凤凰一族，此次能够避开灭族之祸吗？

　　再想到昨晚占卜出来的那个凶险卦象，凤曦的眼眸里燃起熊熊怒火。

　　“到底是谁，与我们凤凰一族有仇。”凤曦咬牙切齿，“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位上神，要灭我凤凰族！”

　　侍女吓得脸色都变了。
　　“公主，您千万不要这么说。神族可是得罪不起的。”

　　凤曦默然。
　　的确，对于他们仙族而言，神族是一种强大的存在，强大到无以拟比的地步。

　　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仙族不堪一击，唯有神族，正面迎战，慷慨就义，以至众神殒落，万年了，也无回归一二。

　　她是很祟拜神族的，他们强大，但他们心中自有大义。他们不像仙族，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还欺压弱小。

　　心怀大义之神，光辉永相随。

　　但是，她就是不明白，现在凤凰一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啊，何以招来灭族的神谕警示呢？

　　暗地里，她也做过无数次推测。唯一的可能就是，玄宸帝君一定是心有所属，而且这个所属之人，不是神境的，一定就是神境的后人，才会如此偏袒于她，连她赫赫有名的凤凰一族也指染不得。

　　也罢，此事这么了结也不错。
　　反正，她也是心有所属，摊上天族赐婚这事，对于她而言，只能是一个麻烦。如果神谕既下，正好帮她解决了这个麻烦。

　　说到底，这桩婚事，不过是天族，哦不，的确来说，不过是昊天帝尊的一厢情愿而已。
　　昊天帝尊以天庭的威压，自作主张就赐下了这门亲事，丝毫没有顾及她们凤凰一族的感受。

　　万年来，她们凤凰一族，婚事一向都是自己做主的。如有联姻一事，须得先看卦象，凭卦象定姻缘，反正不能有危及凤凰一族的事情发生。

　　昊天帝尊哪里能够想得到这些，他觉得合适，就赐婚了，没想到却害了凤凰一族。

　　当夜，玄宸帝君悄然降临云渺之都。
　　凤曦正在涅槃池边静坐练功，察觉到来人，头也不回道：“帝君深夜隐秘造访，不合礼数吧？”

　　玄宸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

　　他看向这位凤凰族最小的小公主，并没有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淡然道：“听闻仙子受伤，本君奉了帝尊之命特来探望。”

　　凤曦嘴角微扬，嗤笑道：“我父王不擅长说谎，当日帝君便在大殿之上，听到我父王的这番说辞，这般轻易就信了，帝君真是好骗。”

　　玄宸缓步走近，凤曦下意识地要躲闪。不料玄宸出手如电，手指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腕，只是轻轻一探脉，他那好看的眉头便拧了起来：“神魂无损，伤势何在？”

　　凤曦猛地抽回手，冷哼一声：“都说是谎言，帝君怎地还不相信呢？”

　　玄宸冷笑：“在本君面前，可容不得什么谎言一说。小公主既是受伤了，便应有受伤的样子。”

　　凤曦眼中寒芒闪烁，咬牙切齿道：“帝君到底想说什么？”

　　玄宸冷哼一声：“凤凰一族久居下界，无须朝圣。久而久之，便是全忘了天庭威严了。九重天重地，岂容尔等谎话连篇？即便是谎话，也是变成真的。”

　　凤曦大惊，本能后退。

　　玄宕抬手，一缕星光在掌心凝聚。

　　凤曦未退出五步，那缕星光突然大盛，发出幽冷的光。
　　周边，五步以内，一切冻成寒冰。

　　凤曦忙使出凤凰来对抗，只是她一个火系术法练至七级的仙，如何与冰系术法达至顶峰的帝君相抗？

　　不一会的功夫，她手中的凤凰火全数熄灭，她的内息也受到创伤，当即喷出一口鲜血来。

　　玄宸满意地点头，丝毫没有一丁点的怜香惜玉：“这便像受伤的样子了。”

　　玄宸微微叹息：“公主受伤。本君心痛万分。公主受伤，当然需要人近前侍疾。父君已下旨，让本君在公主身边侍疾，圣命不可违，本君明日再来。”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星光消散。

　　凤曦气得七窍生烟，一张俏/丽的小/脸气得更白了。

　　这天族的帝君简直就是个无赖，把自己打伤，还堂而皇之说，要过来侍疾。
　　安的什么心!

　　她死死按住胸口，里面如有火在灼烧。
　　帝君的威力果然不是盖的，抬手间便将她全盘压制，这样的威力，只怕父王也未必打得过。

　　她要如何是好？

　　凤曦站在夜风中，涅槃火在掌心疯狂燃烧，经久不熄。

　　云渺之都，放眼望去，万顷梧桐林随风摇曳，金红色的叶片在夕阳下燃烧如火。
　　凤曦赤足踏过铺满落叶的小径，指尖轻抚过有着上万年年轮的树干，树皮上的纹路如火焰般蜿蜒，那是凤凰一族世代栖息的圣树。

　　“曦儿。”
　　梧桐树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低沉温柔，如同微风拂过树叶般，发出轻柔的沙沙声。

　　凤曦回眸，只见梧桐树后，转出一个人来。
　　是一位风神俊朗的年轻男子。
　　梧苑一袭青衫立于树下，眉目如一片梧桐叶画，眸中似有星河流转。

　　一片梧桐叶蜿蜒落下，他伸出手来，接在手心里，灵力一次，瞬间化作一枚赤金戒指。

　　“这是给你做的。”
　　他轻笑，执起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凤曦垂眸，戒指上的火纹与她额间的印记交相辉映。

　　“你明明知我明日就要嫁人了。”
　　她低声道，语气里却无半分哀伤，反而带着一丝决绝。

　　梧苑抬头，指尖轻抚她的脸颊，低笑道:“你会嫁吗？”

　　凤曦抬眸，眼中火焰燃烧：“不会。凤曦此生，只嫁一个，那便是梧宛你。除却了你，哪怕是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嫁。”

　　千年前，凤曦只是一只没有一丁点法力的小凤凰，梧苑也不过是位梧桐仙君。
　　那时的她，只是一只初生的小风凰，羽翼未丰，却倔强得不肯低头。
　　而他，虽是梧桐林中修炼千年的树灵，懂得天地法则，却唯独对她纵容至极，任她胡闹，而后默默跟在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

　　“梧苑，你说凤凰涅槃，真的能重生吗？”她曾这样问过他。

　　梧苑轻笑，指尖轻点她的眉心:“涅槃的不是凤凰，是心。”

　　后来，她第一次涅槃失败，险些魂飞魄散。是他以半身修为替她续命，又以梧桐本源为她重塑心脉。

　　“从今往后，你的心，有我一半。”他低声道。

　　风曦醒来时，发现自己体内流淌的不再是纯粹的风凰血脉，而是融合了梧桐之力的新生灵力。她的修为暴涨，一跃成为凤凰族年轻一代的皎皎者。

　　而梧苑，却因灵力损耗过大，沉睡百年。

　　梧宛很快就发现凤曦脸色苍白，一惊之下，忙替她把脉，这下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谁干的？”
　　一向温润的翩翩君子难得发起了火。

　　“不用追究。”凤曦摇头，“一位顶顶厉害的人，只怕连我父王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他。我们何必自讨苦吃？”

　　“可是......”梧苑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凤凰族的小公主，一向心高气傲，难得有这样低头的时候，想必对方一定是强得可怕。

　　“他为何伤你？”梧苑再问。
　　凤曦的神情有些疲惫：“父王上了天庭，扯了个弥天大谎。父王素来不善说谎，许是被识破了，于是便有人来兴师问罪了。”

　　梧苑默然，火气也消了大半。

　　他本就不赞同凤凰王的做法，但是灭族之祸，犹如灭顶之灾，横亘在凤凰族每个人的头顶上。为了救全族人的性命，哪怕扯再多的慌，大家也不会怪罪的。

　　他轻轻叹息一声：“天族的人，到底还是要来了。”

　　凤曦转头看向他。
　　她知道，梧苑想必已知晓了天庭的打算。天庭是死磕这门亲事了，哪怕她父王都对外界说了，她重伤，需静养千年，天庭依旧没有改变主意。

　　“我有一事不明。”凤曦秀眉紧锁，“我凤凰一族既已寻藉口推脱，明摆着就是不想跟天族缔结这门亲事。如此显白的拒绝，昊天帝尊没道理看不出来呀。”

　　桐苑沉吟：“或许，跟凤凰一族结亲，天族得到的利益更多，所以才不肯放弃。”

　　凤曦冷笑：“有什么更多的利益？这些年来，天族处处占先，又得神族眷顾，难道他们还不满足？非得对我们凤凰一族赶净杀绝吗？”

　　父王对于这桩婚事一再推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必定是有什么隐晦难言的理由了。偏偏这自大的昊天帝尊要一意孤行，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凤凰一族被灭族么？

　　凤曦深深叹口气：“我们凤凰一族素来喜占卜，对卦象深信不疑。而今，大长老及我父王，都推算出只要这门亲事成，我凤凰一族必定大难临头，有灭族危险。可是，这些皆难对天庭言明，毕竟天庭有自己的合算方式，他们对于我们的占卜之术素来是不齿的。”

　　梧苑摇头：“可是你们凤凰一族素来占算灵验，就好比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你们凤凰一族首当其冲，以为全族战死，再无后人。你族大长老占了一卦，算出必有贵人相助。不曾想，混沌主神居然来了，借你们凤凰族一根羽翎，护佑了你们安然渡过了神魔大战的劫难，让你们在灵力充沛之地，休生养息，这才使得凤凰一族得以长存。”

　　“是啊。”凤曦点头。
　　这段典故她也听族里的老人说过，说那混沌主神真的神威无边，仅仅是从身上的万鸟羽裳中拔下一根羽翎来，渡以神力，便成了遮天羽，替凤凰一族挡住了侵漫而来的滚滚魔气，令得整个云渺之都隔绝于魔气之外，清明正气，浩气长存。

　　其实，万年前，上任族长在化羽之前，就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遮天羽还于神境。只可惜，这万年来，自神境关闭之后就再没开放过，因此，这遮天羽便也就在凤凰一族里存放了上万年。

　　直至凤曦降生，凤凰王又将这枚羽毛打入女儿的体内，由女儿保留。

　　遮天羽，凤凰族至宝，传闻可遮蔽天机，连天道都无法窥探。

　　凤曦最近颇有些苦恼。
　　这千年来，遮天羽在她的身体内，安安静静，发挥着它的神力。就在她认为，遮天羽快要与她融为一体的时候，最近，这遮天羽却屡屡躁动起来。

　　这遮天羽是何等威力，哪怕一丝小小的震荡，也能令得宿主神魂俱颤，气血倒流。因此，凤曦最近真的有点苦不堪言。

　　为此，她还特地问了梧苑。
　　但是，梧苑给她诊了无数次脉，又去天外飞仙那里问了，得到的结果是，如果神兵的主人尚在，神兵便不再重新再认主。也就是说，只要其主人有一丝尚存，这神兵都会寻迹而去，哪怕你用再多的心头血蕴养，也是没用的。

　　难道说，这遮天羽的主人还在？又或者说，已涅灭万年的混沌主神回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