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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猜不透、看不穿 ...

  •   暮色四合,月亮裹着一层银纱高高悬起。
      奈落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却像没聚焦在任何景物上,眼神有些发沉,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贵族男子穿着白色鹤纹长袖羽织,下套着淡紫马乘袴的礼服,面容姣好却没有涟漪也没有波澜,嘴角平直,眉宇平淡。
      薰禾躺在叠席上,逐渐睁眼,偏头半起身看向他,绣着暗纹的薄毯跟着滑落一半。
      他听觉很灵敏,尽管背对着薰禾,但也听到了轻微动静。
      他冷着脸侧头瞥向她,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骨处的阴影。
      薰禾问:“你是?”
      奈落瞳孔一震,却又立马反应过来她不记得他。
      蓦然间,嘴角抿起一条直线,眉梢泛冷,顿了顿,他又收敛煞气。
      起身缓慢走向薰禾,跪坐在叠席旁,将掉落的薄毯重新盖到了她身上,在烛火的隐射下,显得男人的肤色更加病弱苍白。
      他抬手给她拢了拢被子,唇色偏淡,低咳两声道:“我是这座城的城主,人见阴刀。”
      “城主?”
      “是的,巫女小姐刚刚苏醒可能不知,你被月弦切所复活,犬夜叉等人想要从你的手中抢夺四魂之玉碎片,因此我让奈落将巫女小姐带了回来,是在下有失冒昧了。”
      男人语速偏慢,每个动作都透露出教养和矜贵。
      “犬夜叉?”闻言,薰禾眉头皱起,捂住额头,呼吸有些急促。
      她想起来了!桔梗死了!
      犬夜叉被封印。
      “犬夜叉要抢四魂之玉?为咳咳为什么…桔梗是怎么咳咳…死的?”
      薰禾刚刚苏醒,灵魂尚且不稳定,加上身形清瘦,过于急切的询问而导致呼吸不畅。
      “薰禾小姐你先别急,慢慢说。”他假惺惺地拿起一块素色绢帕递给她。
      她抬手去拿,滚烫的指腹与掌心无意间蹭到了他的手,瞳孔瞬间收缩,晦暗不明的眸子由黑转红猛地闪了一下。
      又一次一如既往的回忆闪现。
      一样的温度,一样的人。
      他收敛起神色,解释道:“50年前半妖犬夜叉欺骗了巫女桔梗的感情,并重伤桔梗将四魂之玉夺走,桔梗为了保护四魂之玉而同归于尽封印了犬夜叉,前不久四魂之玉再次重现世间,桔梗的转世将封印解除,并一箭射碎了四魂之玉,导致四魂之玉的碎片落到了无数妖怪手里。”
      薰禾蓦然神情恍惚,嘴巴微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燃尽的蜡烛忽闪,隐射在两人的脸上。
      她早该知道四魂之玉不是什么好东西,宛如诅咒般害了桔梗。
      “薰禾小姐先好好休息吧,你的神色似乎不太佳,等修养好了会有机会报仇的。”他在一旁借此蛊惑道。
      她垂眸抬手,带着些许茫然,喃喃低语:“报仇?我的灵力在死去的那一刻已全部消散,如今我要向谁复仇,谁又与我结了仇?”
      仅迷茫了小许,便瞬间释然,她要当面询问犬夜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薰禾抬眸正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泛着细碎星光。
      她侧坐着,郑重地低头弯腰,“很感谢城主大人的搭救,请问四魂之玉碎片如今在哪?”
      妖怪假意从振袖里掏出被污染的碎片递给薰禾,“是这个吗?”
      薰禾将碎片拿起,在她的眼中,四魂碎片黑气弥漫萦绕。
      她毫不犹豫地咬破手指,铺开素帕画了个血红的咒,四魂碎片上的邪气似逃窜般往里挤,待到碎片彻底静寂下来后,她用素帕包裹住递回给他。
      “城主大人,我已经将四魂碎片的邪气暂时压制,大概不会有问题了。”
      奈落看她又将四魂之玉还给了他,有些狐疑,“你…不怕我拿来做什么坏事吗?”
      “既然城主大人如此坦荡,我…自然也是不怕的。”薰禾直勾勾地看着他,似要看穿他般。
      “…那薰禾小姐还真是好胆量呐……”
      他顿了顿目光,勾唇笑着,故意将尾音拉长。
      妖怪握住玉的手蜷缩起,起身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她。
      薰禾扭头看向窗外弦月,并无任何表达欲望,他嘴角讥嘲,自知无趣转身离去,拉上纸糊的障子门。
      一道惊雷劈下,将屋内照成一片惨白。
      阴影下,一团灰黑色的东西攀附在门上,八条腿细瘦如枯骨,末端尖爪勾着阴黏的蛛丝,复眼里泛着极淡诡异的红光。
      他背对着障子门缓慢离去。
      琥珀色的眼眸闪了闪,神色不变,久久凝视着,眼底藏着浅浅的倦意,随后她闭眼长叹一口气。
      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妖怪。
      一个被射成碎片的邪玉。
      看来50年的时间真的太长太长了……
      人类半生千帆百转,对妖怪来说也不过蜉蝣一梦,妖怪苍茫百年,于人类来说便是轮回百世,什么恩啊、爱啊、恨啊在时间的瓦解下都不值一提。
      她看不懂这个妖怪,在她说出她已然失去所有灵力时,他大可以杀死她,但他转而将四魂之玉给了她,利用她来压制四魂碎片的邪气和意识体吗?
      很聪明狡猾的妖怪呐。
      不过也算是阴差阳错合了她的意。
      ——
      “薰禾小姐今日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不少。”
      薰禾站在禅意的庭院里休憩,奈落从偏殿面阴一隅的书房出来,径直走到了她旁边。
      身后啜着捧举笔墨托盘的侍从和下女们,他们见状向薰禾屈膝行礼。
      薰禾转身双手放前,微低头回礼,“城主大人。”
      她幼年在阴阳寮生活,后被接去神宫成为巫女,常年和一些贵族大名打交道帮他们除邪,她的礼仪很少出过差错。
      “多谢城主大人这几日的照拂,让我得以修养到现在。”
      “薰禾小姐过于客气了,能为巫女大人尽一丝绵薄之力,自是在下的荣幸。”
      薰禾闻言微摇摇头,“我现在就是个普通女人,城主大人不必这般唤我。”
      “噢~倒是我冒昧了,既然如此薰禾小姐也不必总喊我城主大人,不介意的话唤我阴刀便可。”
      他往前走了两步,步伐轻盈且举止优雅,紫襟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瘦的脖颈。
      “阴刀阁下。”薰禾低垂眉眼,眼睫在下摆处投出一小片浅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即她看到地上细白沙粒铺展凹凸不齐,旁边石缝处的苔藓和植被皆有垂败之象。
      她好似觉察到什么,抬头看向面前硕大的常绿树,树根四处蔓延,透露出阴湿诡异的气象。
      “薰禾小姐怎么了?”他挑眉狐疑,也跟着她的视线望去。
      薰禾微眯眼,心头一沉:“阴刀阁下小心些,这里似乎滋生了怨灵。”
      他闻言,故作病弱往后退了两步,“怨灵?”
      “是的。看样子已经诞生许久了,只是方才有苏醒的迹象,一般来说府邸这种枯山水的布局很少会形成怨灵,这大概是生前因背叛或遗憾抱恨而终的人,所产生了强烈的不甘与怨恨滞留的执念。”
      薰禾边解释边从振袖里掏出一把雪洞扇。
      扇面铺开,从侍从手中接过笔,笔锋轻触砚台,另一只手拉起袖子,笔墨如挥剑般掠过扇面。
      一旁,奈落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振袖边沿。
      在薰禾低头写咒的瞬间,黏稠恶意的目光斜斜落在其身上,嘴角弯起一丝,阴翳的眼中却毫无笑意。
      顷刻——
      薰禾放下笔,手臂抬起。
      一手抓紧扇柄,一手指尖并拢竖起,口中念念有词,“天地之间清净化浊 调和阴阳 (あめつちに きゆらかす さゆらかす)。”
      注:来源于电影《阴阳师》的一段咒语
      树干的根须如乱麻般翻涌出土外,有的缠成一团,有的直直向上翘起,顶端挂着早已枯黑的叶子,宛如满地蠕动的黑蛇。
      倏忽!
      一团黑红骷髅状邪气从根须里‘嗖’地一声飞出来,径直冲向奈落。
      “啊——”侍从和下女们被吓得腿软摔倒四散而逃。
      他极慢地抬眼,瞳仁像浸了墨的寒潭深不见底,连眨眼都带着几分迟滞的冷意,周身气息陡然变得阴冷黏腻。
      黑色瘴气缓慢从土壤里拔根而起,似猛兽的獠牙般蓄势待发,瞳仁骤然由黑转红。
      “嘭——!”
      就在这时,薰禾直接大步跑来。
      左手猛的攥住他的手腕,滚烫的掌心紧贴着对方,将他拽至身后。
      他瞳孔微微收缩转黑,瘴气瞬间消散。
      另一只手翻腕抓住扇柄,紧抵在骷髅黑雾额骨处,扇上的咒开始浮动脱离,缠绕束缚在枯骨四周。
      “啊——你要彻底湮灭我吗女人!”骷髅骨狰狞地嘶吼。
      “…该死该死真是该死啊……”
      “我好恨啊……”
      骷髅骨渐渐化为一位艳丽的和服女子,她的眼角沾着湿润破碎的泪,怨恨、妒忌、不甘的神情隐射在薰禾眼中。
      扇子浮在空中,薰禾松开手,向着婆罗骨女移了几步。
      听到骨女满腔的怨恨,薰禾眼底泛起细碎的光华。
      她只是默默地再次向前走了两步,抬手紧紧握住骨女阴冷的手。
      “…很冷吧……”没有多么浓烈情绪的话语,却好似暖阳隐射进冰封的湖面。
      很冷吧…
      爱的很辛苦吧…放过自己吧……
      风卷起糜烂的枯叶萦绕在她身侧,尽管场面很是诡异,但她的周身都好似打了抹柔和的光晕般。
      婆罗骨女抿嘴不言。
      眼眶中夹杂着怨恨的红泪终究是滴落在潮湿的土壤里。
      “辛苦了。”薰禾言罢。
      咒上的金光越发璀璨,随着泪落滑下,骨女忽然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卸下重担的轻快,原本拢在眼底的疯狂彻底散开。
      婆罗骨女站在原地,美人皮开始脱落,变得半透明。
      熏禾默默地静待着,待着她能释然离去……
      褪下的皮逐渐化为花瓣,伴着风肆意的洒向远方。
      骨架随之慢慢消融,在最后时刻,仅剩的上下颌骨努力扯出抹略带惊悚的笑容,“…谢谢……”
      最终,一切化作一缕极淡的白烟,在薰禾身旁盘旋了两圈,后顺着黄昏余光方向缓缓上升,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啪嗒……”一个笛子掉落在薰禾面前。
      薰禾拾起,笛子上挂着的铭牌——【雪花月の時、最も君を思ふ】
      翻译:雪花与月光交织之时,我最深切地思念着你
      题词人——人见巳礼
      他迈步走过来,看见上面已然模糊残破的刻文,垂眸长叹。
      故作惋惜道:“这是我父亲的名字,刚刚那个怨灵应该是葵姬夫人,她是我父亲的侧室,早年因为容颜衰败被父亲所遗弃在偏殿,后来不知怎么着便悄然死去了,父亲也没有多问只是命侍从将她埋在此处,却未曾想到竟让她生了怨恨之心。”
      树木逢生,枯叶化青,鸟鸣声从枝头上传来。
      薰禾静立在树下,指尖轻按竹笛,朱唇微启,笛声便如流水般淌出。
      睫毛垂落,遮住眼底情绪。
      指腹在笛孔上灵活起落,笛声悠扬绵延,带着温馨团聚的曲调,缠缠绵绵地绕着廊下的风铃,一同融进逐渐昏暗的暮色里。
      注:此处曲子代指日本配乐大师川井宪次创造的【大团圆】
      “怨灵已经消散了吗?”他淡淡问道。
      笛音落下,薰禾放下竹笛,缓慢摇头,抬头看向躯干上新生的枝芽,“我并没有杀死她,只是送她去了冥界转世。”
      “为何不直接泯灭她的执念……”
      他站在她身后,半眯着眼,一片红底眼眸下尽是暴烈的摧毁欲和对人性本恶的唾弃。
      薰禾侧身看向他,眼神既深邃又平静,“恨不能瓦解恨,但爱…可以包容恨,善恶亦然。”
      “她的恨夹杂着滚烫的爱恋,我想她的恨意早就随着你父亲的离世悄然消散了,只是她的尸骨久居阴湿的树下,这孤寂的严寒实在令人发颤,可尽管这般…她的爱也足够滚烫,这是一颗赤裸着、怦然有劲的心……”
      闻言他赤红的瞳孔猛地一缩。
      原本楚然不惊的脸上挂着的暗讽冷笑还没褪去,此刻却被她的话如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只能死死盯着对方,像是要将人看穿。
      脸色沉郁阴暗,指尖攥了又松,转身大步离去,“薰禾小姐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琥珀色的眸光中倒映着他略带狰狞破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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