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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争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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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南走出黑森林,明礼安静地在他身侧。
某一刻,苍南突然停步,头微微低着,声音有些哑:“为什么让我看这些?”
明礼反应了下,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本正经告诉他:“不是我让你看,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我做的跟你做的相比只是很少一部分,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他又是这样。
苍南看着他眉眼的天真,有些疲乏地闭上眼睛,无力地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沉默如同水中的墨慢慢晕在空气中,在这寒夜里缓缓冻结成冰。
明礼收起了刚才的散漫劲儿。
他明白苍南此刻的迷茫,这份茫然和无措形成了一份无形无状的恐惧,在他心头盘绕着,此刻明礼是他唯一质问的对象。
他语气平静地问:“你在怕什么?”
苍南缓缓睁开眼,他看着明礼一点点靠近他,近到他似乎能够从明礼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听见明礼问他:“你在怕什么?这不是你要保护的公民么?为什么你不敢看他们?这不是你引以为傲的第五时代么?你为什么要害怕?”
两道目光短兵相接,一道因茫然无措而瞳孔微颤,一道却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
苍南被他眸中的淡漠烫伤,不受控地后退,下意识要避开他的视线,他心乱得如同被猫挠乱的毛线,他无声地摇头,错开他,背对着他往外走去,声音很轻,散在风里,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落寞:“你别跟着我……”
明礼站在原地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撇撇嘴,仰头看着头顶的明月,不知在对谁说,话里是藏不住的难过:“又丢下我一个人……”
寒风吹过,树枝沙沙地响,四下寂冷。
苍南一步步往前走,脑子里好像被什么填满,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身旁的位置空下来,心底仿佛也跟着空落落的,各种异样的情绪总在提醒他少了点什么。
他无意识地向前,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只是某一刻,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他:“指挥官大人,指挥官大人!”
他脚步顿住,转过身,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跑起来缓慢又迟钝,动作艰难得令人心酸。
他看清眼前的人,苍老的脸上急切夹杂着惊喜:“真的是您,指挥官大人!我刚才从窗子看见您的身影,还以为是看错了。”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梅塞安。
苍南愣了下,询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梅塞安没有先回答,对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皱起眉:“指挥官大人,您的脸色不好,是生病了吗?”
没等苍南回答,他的手心传来一阵暖意。
梅塞安粗糙的手缓缓握住了他的,惊道:“竟然这么凉!指挥官大人,您去我家暖一暖吧。”
苍南就这样被她拽进了她的家里,自然得有些莫名其妙。
坐在梅塞安的沙发上,屋内熟悉的清香渐渐抚平了他紧张又烦乱的神经,他看着梅塞安弯着腰,为他端来热茶,连忙起身接过,道了一声谢。
梅塞安捡起沙发另一端的毛线,笑着对他说:“您来得刚好,这个马上就可以织好,本来我还在想什么时候给您送去呢。”
苍南看着她手中的东西,问:“是什么?”
“围巾。”
“手织吗?”
梅塞安笑了笑:“是啊,刚好没事情做,就为您织了一套,很快就可以织完。”
苍南沉默了下,忽然觉得手中的热茶有点烫,他问:“我总觉得,我好像并没有为您做什么。”
梅塞安反驳道:“不,您帮我修好了金属球,这就足够让我感激您了。”
苍南说:“是机械师修的,我不会修。”
梅塞安愣了下,空间内骤然炸开笑声:“那也要谢谢您啊,没有您,我去哪找厉害的机械师帮我修金属球呢,您就别谦虚了。”
她笑得太突然,苍南手中的茶面都被波及得泛起涟漪:“或许我还有什么能够帮到您的吗?”
梅塞安想了想,眼中散着柔和的光,她请求道:“如果可以,请您常来看看我吧,我一个人有些无聊。”
对上梅塞安热切却小心的目光,苍南意识到了什么。
他好像有点明白,明礼是要他看什么了。
他要自己看清这时代,他要自己看见所有人,他要自己看见他们的想要。
这种感觉更像是……他在教他怎么更好地保护公民。
他捏着茶杯的手紧了几分,沉声应下:“我会的。”
梅塞安脸上绽开笑容,手下的动作更加轻快。
苍南看着她流畅的动作,梅塞安的手指有些粗宽,但是那团线在她指尖流动,仿佛活了一样,飞速地转动起来,很快形成一截整齐又有型的围巾段。
梅塞安笑着跟他介绍,“手织的围巾,冬天戴起来会很暖和,我想你们指挥官出任务,也许低调一些的颜色比较适合,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当然,您很厉害。”
梅塞安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我的孩子也曾这么说过。”
“您的孩子,他为什么不肯来看您?”
苍南说完立刻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如果您不愿意说,可以不回答。”
梅塞安浑浊的眼睛里变得有些空洞,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不能说的,因为我的疏忽,摩丘误入黑森林,从高处掉落……摩丘是我孩子的孩子。”
她脸上露出自责的神色:“他下了学区,我没能来得及去接他,他跟学区里孩子打赌,进入黑森林,结果迷了路,我是第二天下午找到的他……”
梅塞安沉重地说:“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他。”
苍南看了看她背上的那团东西,想到什么,问:“您每天早晨进行的祭祀是……”
梅塞安说:“因为摩尔年纪太小,教堂不允许我们进为孩童祭祀,所以我们就固定聚集在某个人的家里,一同进行忏悔。”
“和您一起祭祀的人,都是同您一样么?”
梅塞安点头:“她们都是因为意外,失去了她们的孩子。”
她神情虔诚:“圣主大爱,怜悯众生,没有惩罚我们这些人,但是我们都知道,我们有罪,我们要用这种方式弥补我们的罪过。”
苍南轻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梅塞安说话间完成了围巾,起身抖了抖,笑着在他面前展开:“您看怎么样?”
苍南接过来,布料柔软,只是摸上去便觉得有暖意传来,他点头:“很温暖,谢谢您。”
梅塞安让他低下头,教他如何佩戴,“这样绕一圈,搭在肩上,就这样……很漂亮!”
苍南觉得自己有些臃肿,脖子好像被什么禁锢了。
但梅塞安止不住地夸赞:“指挥官大人,您真好看!”
她拉着苍南去照镜子,镜面清晰地照出两个人的身影,一高一低,一老一少。
苍南看见梅塞安眼中闪着欣喜的泪光,他接下梅塞安的称赞,道:“是您的围巾更漂亮。”
临走的时候,苍南帮助梅塞安将门口的花盆搬进屋内,防止冻伤。
正准备离开,梅塞安忽然叫住他,她从某个盒子里拿出一副手套,走上前,摸着苍南的手:“外面很冷,您把这个手套戴上吧,暖的。”
苍南顿了下,梅塞安已经帮他戴好了一只,他接过来,“我自己来吧。”
梅塞安看了看他的手,脸上的笑容久久扬着。
苍南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梅塞安站在窗子后,微笑着和他挥手道别,她身后的那团黑色身影也趴在窗子上,作挥手的动作。
他收回视线的时候,掠过梅塞安院子角落的那颗柏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那颗柏树的少了些生气,叶片微微垂着脑袋。
也许是今晚太冷了吧。
他收回视线,回到第二摩天塔的时候,屋内的灯没有亮,他没由来心慌一瞬。
明礼没有回来?
他去哪儿?
他生气了?
一瞬间脑海掠过无数个念头,直到打开灯的那一刹那,看见躲在门口要吓他的明礼,一颗心这才缓缓落回原处。
他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站在明礼面前,低声道:“抱歉。”
明礼惊吓未果,听见道歉,笑了:“为什么跟我道歉?”
“为我迁怒于你感到抱歉。”
明礼不满地摇摇头,见苍南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他说:“你要为丢下我一个人感到抱歉。”
“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下?你难道不知道我很脆弱的么?万一那里有什么野兽坏人要欺负我呢?我一个人怎么办?万一又有什么奇怪东西欺负你呢?你没有我,你一个人又怎么办?
所以说,你我不能分开,以后你不能让我别跟着你了,你明白吗?!”
苍南听着他的控诉,眸中的顾虑散去,变成盈着光的黑,微微扬眉:“这么说,你以后不会轻易离开我?”
明礼肯定道:“当然,我说好要保护你的!”
很好。
如他所愿。
他顺着明礼的话:“好,那我为丢下你一个人感到抱歉。”
明礼满意了,注意到他多出来的围巾手套,问:“你出门一趟还买了围巾?”
“梅塞安送给我的。”
“嗯?你见到梅塞安了?”
“你我分别之后,我经过梅塞安家,她看见我,喊我去喝一杯热茶,顺手把织好的围巾送给了我。”
“她亲手织的啊?”
“嗯。”
“现在竟然还有人会织围巾!快给我摸摸。”
明礼上去扯着苍南的围巾,绕着他打转,很快解下来,戴在自己脖子上,围巾还带着苍南颈上的温度,不免喟叹一声:“手织就是暖和啊!”
苍南被他扯得差点没站稳,见他一脸沉浸温暖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走进卧室换下衣服,进了书房。
“又忙啊……”
苍南应了一句:“写维斯顿的报告。”